寒风呼啸,郑楚两军的箭矢交相呼应,此起彼落,位于骑军后方的嬴荡,默默的搭弓射箭,只是眼中的怒气,越发的浓郁了起来。
不断有落马之弓骑掉落于地,身中数箭之下,依旧拔出弯刀抵挡着追杀而来的郑军,只是,毕竟势单力孤,眨眼间,就被无数支矛戈给刺举了起来,伴随着大口鲜血,如落叶一般,被丢弃于地上,接着被踩踏成了肉酱。
朝夕相处的麾下士卒,不断的出现死伤,让嬴荡的心如针扎一般,阵阵痛楚,可受制于情势所逼,嬴荡无能为力,只能通过不断的射杀郑军来发泄。
嬴荡眼中的怒火,亦如他射出的箭矢一般,夺目逼人,后方轩车之上的公子池与公子封只感觉一阵汗毛耸立,阵阵寒气从脚底往上直冲,脑中一凉,因为抢功而躁动的思绪,稍缓些许。
当即,两人注目扫视,瞬间就发现了那道目光的主人,见到是那公孙嬴荡之后,两人心神大宽,不屑的讥笑起来。
“败军之将罢了,还敢如此猖狂,哼!”
“倒是有几分骨气,待会抓住其后,我要挑了他的脚筋,看其还敢不敢如此嚣张!”
嬴荡的恨意虽强,可公子池与公子封二人却并不在乎,彼时,在国都新郑,两人逼迫残害的商贾贱民,亦是经常如眼前这小子一般,满腔愤慨。
可那有什么用?俩人可不是鲁地的儒士,斩草除根的道理,哪会不懂,正是因此,俩人如今,才能站于此时此地,再坚硬的矿石,也经不住锻打,两人倒是很想看看,这身为秦国公孙的小子,骨头与那些商贾贱民,有何不同!
郑国十万精锐举国出动,首都新郑之内,如今,只剩下郑伯骀麾下的两千伯室族兵,以及郑相公子阳率领的三千私族之兵,此刻,新郑宫殿内,郑国太宰欣亦正稽首拜在郑伯骀的座前,满脸愤然的进言着。
“伯君!那公子阳本只是外相罢了,如今,却把持权利,通敌卖国,近岁以来,我国抛弃了盟军楚国,却转而和那浪子野心,与我国有血海深仇的韩国狼狈为奸,我主,您就不担心,我国如那晋国一般,被七穆这等卿贵给篡夺了君位吗!”
太宰乃周制之官,周制强调宗族之法,或称家法,分封诸侯国君的爵位,亦是用了辈分称呼,如公、伯等,太宰乃国君家臣之首,主管君族内事,郑伯骀望着下方哭嚎不已的太宰欣亦,心中暗暗鄙夷。
别看这太宰欣亦说的天花乱坠,涕泪满面,看似好像满腔忠心,可昭日月,可郑伯骀哪会不知道眼前之人是个什么东西,这太宰欣亦严格说起来,与那相国公子阳,乃是一丘之貉罢了。
想当初,公子阳势大威盛之时,这太宰欣亦在哪?如今,国局不稳,大军出征在外,这太宰欣亦倒是跑出来了,说什么为了自己,哼!郑伯骀要是相信这种鬼话,那他就跟他那冤死的老爹是一个样了!
不过,有这家伙当自己的刀子,倒亦是好事,最少,让他对公子阳下手的话,自己面子上,也好过许多,亦不用担忧落给别国口实。
当即,郑伯骀将手中族兵尽交于太宰欣亦,欣亦得到兵权喜不自胜,立刻言说要率军赶赴公子阳的府中,郑伯骀把臂送其离殿,待其远去之后,满脸冷然的回坐于伯位之上。
如太宰欣亦这般小人,虽说不甚让人喜欢,可这种小人也有好处,那就是忠心可嘉,这种小人,无外乎就是重私利罢了,只要能帮自己做事,非常之事,郑伯骀并不在乎其他。
也正是因此,郑伯骀才敢将手中兵权交付于他,毕竟太宰欣亦只是一名家臣罢了,就算以后,公子阳覆灭,七穆崩溃,由欣亦掌权,其充其量也只是名家贼而已。
家贼好除,外敌难抗,欣亦在郑国并无宗族,更无封地,无根无基之下,就算想要成事,如公子阳般,亦是需要几十岁的年月,有这段时间,郑伯骀相信自己早已掌控了朝政。
新郑之城,位于嵩山以东,乃三晋南下的咽喉之地,自从韩侯虔于去岁崩世之后,韩国与郑国间的盟约,就一直被韩相国韩侠累所阻,无法得以与新继位的韩侯取续约。
这种时刻下,身为郑国相国的公子阳,自然不敢大意,麾下的三千士卒,夜以继日的在城墙之上巡视着,近旬以来的每一天,公子阳都在焦虑之中度过,他恨不能自己亲自前去长社那边的战场,将那公孙嬴荡杀死,如此一来,自己就能得楚国三珪之助,得以登上伯君之位。
公子阳的焦虑,嬴荡肯定无法体会,毕竟他也只听闻过其名,却未见过其人,更何况,身处战场,生死厮杀之时的嬴荡,也没那个心思去想别人如何。
诈败而归,且战且退的嬴荡,用了整整半个时辰,终于将郑国千乘车军,引诱到了自己之前所挖掘的沟壑陷阱之地,嬴荡所部皆是骑兵,两年的训练,得赖天赐之力所助,嬴荡麾下士卒,骑术皆已不凡。
些许沟壑与陷坑而已,轻扯马缰,双脚微一上踢马肚,皆是躲避了过去,可那郑国千乘车军,却仿若来到了黄泉比良坡,东倒西歪,侧翻于地,彼此混撞,各种状况频出,眨眼间,本来整齐的郑国车军,竟然就这样陷入了崩溃之中。
疾驰而来的郑国车军,哪有那么容易停止下来,前方战车刚刚崩裂侧翻,后面的战车就立刻撞了上去,亦或紧急之下,以高超的御术,侧移而动,可这样一来,更大的灾难发生,刚刚侧移而动的战车,立刻撞到了旁边的战车,当即,混乱之状更加不可收拾,崩溃之势,如野火一般,顷刻之间,就已成燎原之态!
咈……咈!
前方千乘战车混乱无状,与步卒一起,轩车位于后军的公子封与公子池二人,赶忙命令车辕之上的舆卒停下了轩车。
从车上站起,公子池与公子封两人脸色难看的望着前方的惨状,心中暗暗滴血,这可是整整千乘的战车啊,如今,却因为自己之故,皆葬送于此,彼时,归国之后,相国公子阳如何能绕得了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