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国公几十年养成的风度,不过几个回合就被消磨光了。
“蒋盟阳,当年不是说好老死不相往来的吗?你现在这又是几个意思?”定国公凤眼一瞪,好似要吃了便宜舅舅。
“是老死不相往来啊,爷今日来为的可是我仙女儿般的外甥女,你呢就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蒋盟阳挤开定国公,又凑到穆青衣跟前,语气霎时软十分,“外甥女儿,我是你大舅舅,来叫舅舅~”
“爹!你够了!”蒋泽本已经缩在角落当背景,可实在看不惯自家老爹那怂样,不得不出声,想了想这样说他也不会听,立刻又加一句,“当心吓坏她人家。”
蒋盟阳听了前半句眉头一挑,正要训蒋泽没大没小,结果听到后半句就没声儿了。顿了顿,扭头看见一边翻白眼的定国公,眼睛一亮,大马金刀走过去,“咳咳,那个……这个……”
吭吭哧哧了半晌没说出个超三字的句子,定国公没发飙他倒先受不了了,重哼一声,朗声道:“明人不做暗事,我蒋某人光明磊落,性情耿直,从不绕弯子……穆家小子,你听好了,你干的那些好事蒋某人都知道了,你们穆家可真了不起,儿女婚事都能闹的满城风雨!你们这些个大家族,大的怕不是家族,而是龌龊!算了,你家的事爷不管,反正没那金刚钻就别揽瓷器活,外甥女的婚事既然你们办不好那就别插手,蒋某人亏待谁也不会亏待自个儿外甥女……”
穆青衣:“……”
为什么说来说去,还在说她的婚事?
“青衣的婚事我自有主张,无需外人插手!”定国公脸色很臭,态度坚决。
“外人?谁是外人?谁?”蒋盟阳一下蹦起来,一掌劈了鸡翅木香几连带纪闵送过来的那个匣子,霎时木屑珠宝翡翠四散。
穆青衣又往书架边退了几分。也许这个舅舅真是听了流言蜚语来给她撑腰的,但离脾气火爆武功高强的舅舅太近真心有生命危险,她惜命,不想找死。
不过,前一世这个舅舅在干什么?有没有来?如果来了她为什么没有印象?
忽然又有些伤感,倘若前世有这么个有实力又强横的舅舅撑腰,她是不是也不用走到那一步?
两人又争执了好一会儿,书房里砰砰直响,守在外头的护卫实在没忍住拔刀冲了进来,一场风波这才算暂歇下来。
“爹爹,舅舅,表哥,你们先聊,我有些困倦,失陪了。”想着心事,穆青衣也不想久待,当即就抽身离开。
“……也好,你今天便休息一日。”定国公看了眼蒋盟阳和蒋泽,一个头两个大,关于夏仪征那事也只能再找时间问。
而蒋盟阳也神奇地没有纠缠穆青衣,只是表示自己对定国公以及定国公的府邸极度不信任,因此:“让你蒋表哥送你回去吧!”
定国公愣了愣,皱着眉头打量蒋盟阳,见蒋盟阳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直觉不妙,下意识就要拒绝。扭头又看了眼蒋泽,十六七岁的少年自幼习武,身姿挺拔如同青竹,容貌亦如青竹疏朗俊秀。
拒绝的话就这样咽了回去。
穆青衣就奇怪的瞥了定国公一眼。
“咳咳,多年不见,正巧和你舅舅叙叙旧……”
这是同意了。穆青衣瞥了他一眼,扭头就走。蒋泽看了看两个老的,摸了摸鼻子,慢条斯理的跟了出去。
“这才是你真正的打算吧?”待两人走远,定国公歪在椅子上,低声道。
“如何?蒋家的儿子不比那什么威远候世子差吧?”脾气火爆的蒋盟阳也坐下来,语气虽不怎么温和,但也绝非先前的剑拔弩张针锋相对。
“哼,若非郭氏,你蒋盟阳能教出来?”
“媳妇娶的好,不也是我蒋某人的功劳?”
冷哼一声,定国公眯了眼,眼底精光一闪而过:“不过,感情上的事……难说啊。”
他是过来人,在夏仪征的事上,穆青衣的表现实在太反常,更何况还有七皇子、纪闵……方程。哦,七皇子大约排除了,李明珠那事,他八成是认真的。
纪闵他是满意的,怕就怕方程……
一看就是个有城府有手段的,青衣若是遇到他,全身而退那是想都不用想。
哎,真烦,光想想就头疼!
两个老的在书房里心平气和的喝茶聊天,穆青衣和蒋泽一前一后不快不慢的走着。
到二门时,蒋泽被拦了下来。
“放肆,这是蒋家大少爷,大小姐外家的表哥!”不等穆青衣出口,跟在后边的小厮就已经喝道。
守门的婆子瞅着蒋泽,一脸的不信:“这内外有别……”再说,大小姐的外家,从来都没听过!而夫人的外家,虽也有几个年纪相仿的哥儿,却也用不着和大小姐一起。
谁知道哪来儿的人!要是随随便便放进去,她还不得吃不了兜着走啊!
穆青衣看了她一眼,眼神不冷也不凌厉,婆子却无端打了个寒颤,但还是没让开。穆青衣移开目光,对落后一步半的蒋泽道:“你能进来吧?”
蒋泽微愣,旋即点了点头。
“那就好。”说完,穆青衣就绕开婆子,头也不回的走了。
她说话的时候并没有刻意压低声音,因而婆子也听的一清二楚。
婆子脸色很难看,心中骂了几句,头高高昂起盯着蒋泽,脚下却是半步也没让。
她倒要看看,这个一看就养尊处优的娇少爷怎么从她老婆子的眼皮子底下钻过去!
念头还没闪过,她就觉得眼前一花肩上一重,再一晃眼,什么都没了。婆子怔愣了半晌,喃喃道:“人……人呢?”
后头的小厮也被蒋泽弄的一愣一愣的,但他好歹见识过蒋家父子大闹书房的情形,比婆子先醒悟过来。
“你这老婆子,真不知该说你是猪油蒙了心呢还是该骂声活该!也不想想,外院的护卫岂是瞎子,那么个大活人全都没瞧见不成!一大把年纪了,长点心吧您老!”
“你……”婆子气的面色发紫,却也无话可说!谁知道突然冒出来的“大小姐外家表哥”呀!想到这里她眼珠子一转,看向小厮的脸上立刻堆满了笑容,“小哥,你说大小姐外家……”
“……你们一路过来是坐车还是乘船?”穆青衣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表哥还是挺有好感的,就冲书房前的援手她就讨厌不起来。只是,她搭讪向来拙劣,憋了好久也只憋出这一句来。
亲娘是余杭人氏她还是知道的,从余杭到京城,可走水路也可走陆路。
“都坐。”
“……”穆青衣深吸一口气,轻言放弃不是她的风格,“那是几日水路几日陆路?”
“十日水路八日陆路。”蒋泽的回答还是那么言简意赅。
“好远。”穆青衣低叹了一句。十日水路八日陆路,是蒋家舅舅和蒋泽的速度,他们武功高强又无女眷拖累都走了大半个月,倘若是她……八成得一个月吧?
蒋泽看了她一眼,没有接话。
“蒋表哥舟车劳顿,若不介意请到小苑暂歇。”
“不必。”蒋泽见穆青衣到了,便抱了抱拳,转身离去。
“好古怪的性子!”海棠轻声嘀咕了一句。
“好了!”穆青衣瞪了海棠一眼,人还没走远就开始议论,这丫头愈发没规矩了!再说习武之人大多耳聪目明,要是给听见可就囧了。“我累了,要歇一歇。”
明明没做什么,就觉得困倦难忍,不会身体出了什么问题吧?
“夏日多倦,奴婢吩咐厨房给姑娘做了道祛暑气的药膳,姑娘可要尝一尝?”牡丹一边抚穆青衣,一边道。
“不用了,歪歪就好了。”自家事自家清楚,心病还需心药医,解铃还须系铃人,这药膳喝再多也是不顶事的。
许是昨夜不曾睡好,她一觉睡到了日暮时分。醒来就看见夕阳昏黄的光透进来,映的满室生辉。
真美。
真适合一直睡下去。
静谧中,忽然听见隐约的人声。
男人的声音,还不止一个。
穆青衣眉头大皱,旋即想起向定国公要的护卫,于是问守在几步之外的盛夏:“可是外院的护卫?”
盛夏方才走神,听见穆青衣的问话才发现她已经醒了,略有些慌张:“不是不是,是蒋家老爷和蒋家少爷!”
啥?
穆青衣呆了,盛夏又接着说:“蒋家老爷和少爷暂住府上,国公爷本来想安排在水榭的,水榭这时候住起来最是舒适,可蒋家老爷说想看看……蒋夫人生前住的地方,所以就……”
倒勉强说的通,可……到底不合适吧?
“因为时间紧,海棠姐姐和牡丹姐姐都去帮忙了,姑娘,您现在是再歪歪还是起来?厨房做了消暑开胃的……”
“马上就用晚膳了,不必再吃什么。”
“可您今儿就喝了半碗粥……”盛夏瞥见穆青衣的眼神,忙给她更衣,劝的话不敢再说下去。
晚膳在福苑用,临仙楼的席面,算是给蒋盟阳和蒋泽接风洗尘。说是接风洗尘,阖府上下究竟有多少人真心实意就不得而知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