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事谈妥,功劳怎么分,报捷的奏折怎么拟,尤其保奏哪些团目团勇等小事,刘山阳跟胡大任和严树森谈。
潘二跟着韩秀峰走出“帅帐”,急切地问:“四哥,你为何要保举我去巴县设捐输转运分局?”
韩秀峰笑问道:“想不明白?”
潘二尴尬地摇摇头。
韩秀峰爬上坡,遥望着武昌城方向,微笑着解释道:“其实我大可借这个机会帮你谋个县太爷做做的,只要开这个口,胡林翼应该会答应,他也只能答应,但心里一定不会痛快。我在湖北,你不会有事,我要是走了,这个县太爷你别说做不长,恐怕会有性命之忧。”
“这倒是,他的心多狠啊,蒋益澧只是不服李续宾,打仗还是出力的,可这么一个为他出生入死的人,他竟当那么多同乡面羞辱人家,竟把人家给气走了!”
“所以说跟胡林翼这种人打交道不能来硬的。”
“可是……”
“听我说完。”韩秀峰回头道:“我之所以帮他出这么个主意,之所以推荐你去巴县办理报捐,既是为你的前程着想,也是为我川东着想。朝廷为筹饷大开捐纳事例,但究竟咋办捐各地却不一样。要是没记错在我们四川,不管捐监生还是捐贡生只能打五折,但湖北可两折捐,有时候甚至只用十几石米就能捐个九品顶带。咱们巴县的湖广商人又有钱,所以说你回去之后这差事不难办。”
“要是本地人也想捐,也想占这个便宜呢?”
“照收捐,就说他寓居湖北的,总之,只要你能帮胡林翼弄着银子,他就会把你当自个儿人,就会委以重任。好好干两年,用不着我开口,他自然会给你实缺,不然跟着他的人会寒心。”
韩秀峰笑了笑,接着道:“再就是等他奏请朝廷,等皇上恩准了,你就是湖北官员,不管是候补的还是候选的,总比只是个知县衔强。回去之后,不管县太爷还是府台,连道台都得高看你一眼。加上你手里又有一沓空白户部执照,到时候无论三里士绅还是八省客商,都得对你客客气气,办起别的事也会方便许多。”
潘二猛然反应过来:“四哥,你是担心老家的那些士绅和八省商人不服我?”
“石达开是退兵了,却不晓得是真退还是假退,武昌城仍在长毛手里,湖北局势将来是好是坏,我心里真没底。而且贵州正在闹教匪,闹苗乱。云南的苗人好像也乱起来,陕甘的回人蠢蠢欲动,谁也不晓得我四川会不会被波及,不把老家的事安排好,我不放心啊。”
韩秀峰深吸口气,接着道:“来前我跟段大人和龚老爷他们说好了,川东一旦有事,他们会站出来支持你。江宗海、关允中等八省客长虽然也答应了,但他们终究跟咱们不是一条心,而办理防堵又离不开他们,不然去哪儿筹钱粮。
帮你谋个去巴县设局办理报捐的差事,你就不只是巴县人也是湖北官员,不但可以把湖北捐输转运局巴县分局的牌子挂到湖广会馆,而且跟湖广商人会更好说话,总之,这是眼前最好的办法了。”
“四哥,你放一百个心,只要我潘二有一口气在,老家就绝不会有事!”
“我又怎会不放心你。”
……
胡大任和严树森跟刘山阳商量好捷报怎么拟,带着随行的亲卫营兵勇回到五里墩大营天色已大黑。
见帅帐中依然亮着灯,二人顾不上吃晚饭就赶紧去禀报,没想到王家璧竟也在。
胡林翼听完禀报,沉思了片刻,带着几分自嘲地说:“看来我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胡大任也觉得之前太过杞人忧天,感叹道:“如此年轻便身居高位却不气盛,且能顾全大局,可见皇上器重他是有道理的。”
胡林翼笑道:“聪明,是个聪明人。”
“聪明?”王家璧下意识问。
“他很清楚能有今天是皇上给的,只有皇上给的他才会要,别人给的就算再好他也不会要,所以说他聪明。”胡林翼想想又叹道:“只是他忘了他是汉人,不是满人,就算再简在帝心,就算圣眷再恩隆也走不远。可惜了,要是不钻这牛角尖,要是敢放开手脚,他如此年轻,将来定能站得更高,走得更远。”
王家璧反应过来,不禁笑道:“贶生兄,我觉他不是忘了自个儿是汉人,而是有自知之明,很清楚他是什么出身。”
“也是,像他这样的出身,要是不靠皇上,他哪会有今天。”胡林翼站起身,摸着嘴角道:“不管怎么说,至少不用再担心他会在暗地里使坏。他手下的那一千团勇既然不想在这儿呆,就让他们移驻巴东,反正粮饷又用不着我们支应。至于去巴县设捐输转运分局,这事还真有点意思。赶紧拟道折子,连同捷报一起递上去,或许皇上一高兴真会恩准。”
“他举荐的那个潘长生呢?”
“他给我胡林翼面子,我胡林翼自然也得给他面子,就奏请他举荐的那个潘长生去巴县设局。不过筹设的既然是我湖北捐输转运局的分局,我们就不能什么也不管,皇上真要是恩准,到时候派两个老实可靠的候补官去盯着。”
胡大任笑道:“我也是这么想的。”
胡林翼拿起草拟的报捷折子看了看,接着道:“他倒不贪心,只保奏了五个文武监生,就这么递上去吧。等恩赏下来,要是皇上让升擢有差,到时候看看有没有缺空出。要是有的话,紧着他的人差委试用。”
韩秀峰保奏的那五个监生,就算能获赏个官身,也只是八九品小官,可想到现而今补缺那么难,王家璧嘀咕道:“他这一趟来得还真划算。”
“谁让咱们跟朝廷求援的呢,再说总不能让他白跑吧。”胡林翼把草拟的报捷折子交还给胡大任,想想又回头道:“他手下的那些团勇走了之后,我估摸着他在这儿也呆不了多久,不管他回川东还是去别的地方,到时候别忘了送上一分程仪。”
“送多少?”
“太少拿不出手,怎么也得一千两。”
湖北不比四川,武昌更无法与巴县相提并论。一连打了几年仗,地方上都被打烂了,别看设了那么多厘卡,其实抽不到多少厘金。
一千两,胡林翼说得轻描淡写,既是幕友也是厘金局总办的王家璧却心疼不已,禁不住问:“一千两是不是太多了,一百两怎样?”
胡林翼知道管他要银子就是割他的肉,笑看着他道:“孝风兄,我晓得你抽点厘金不容易,可有时候舍不得孩子真套不住狼。想想办法,周转腾挪下,凑一千两,结个善缘,他可是皇上的亲信,咱们将来说不准真要求他帮忙。”
想到姓韩的不一定能帮着成事,但真要是想坏事却很容易,王家璧只能答应道:“好吧,一千两就一千两。”
让他哭笑不得的是,胡林翼又轻描淡写地说:“孝风兄,我是说我们这边一千两,官文那边一样得帮着意思意思。准备一千五百两吧,一千两是我的,那五百两算官文的,到时候一起送,让他高高兴兴的来,高高兴兴的走!”
“就怕官文不领咱们的情。”
“领不领情是他的事,帮不帮着送是咱们的事,就这么定。”胡林翼拍拍王家璧胳膊,随即转身道:“莲舫兄,你明儿个去一趟洪山,跟李续宾好好聊聊,跟他把事情说清楚,让他管住自个儿的嘴,看好自个儿的人,别再瞎起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