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汉初始元年(即公元8年),王莽废孺子婴为定安公,登基称帝,建国号为“新”,年号为“始建国”,统治二百余年的西汉王朝走到了尽头。
“皇帝轮流坐,今年到我家”平常百姓家才不管是谁做了皇帝,他们只想过安定的日子,何况西汉末年帝王昏聩、外戚专权,本已是天下汹汹、民怨鼎沸的局面,始建伊始,王莽便是推行新政,本是力图解决土地和奴婢问题,却是彻底触犯了豪强利益致使矛盾更为激化,也为之后的各地农民起义、豪强并起埋下了引线。
改朝换代对宗室王侯自是影响极大,然河北真定恭王府现在却是顾不得这些。
王府后院王后房中,一向优雅从容的真定恭王后正焦急地跪坐在榻上,望着内室:“明明才八个月,怎么就要生了呢?说了不让你过来祝寿,你非得来……”
“啊,阿娘!昌郎!”的又一声嘶喊打断了王后的叨念,也听的外面候着的郭昌急得跳脚,“娘子,娘子,为夫在呢,娘子”
王后一阵心跳,“快,楚女,进去看看翁主如何了,”她就生了一子一女,女儿来给她祝寿时早产,七活八不活,这要有个三长两短的,这不是要她命嘛,“拦着姑爷,别让他跟着添乱,襄子,再去前院催催,全真定的大夫都给我请来”
“王后,太子殿下已经亲去了,这会子肯定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翁主一向是有福气的,指定能母子平安的”旁边王后的心腹婆子一边替她擦汗一边劝着。
又是一声嘶喊,一盆血水自内室端了出来,“娘子,不生了,再也不生了……”郭昌看着这一盆盆的血水就是眼晕,再不复平日里的豪爽义气,站在窗外说傻话,却听的“哇哇哇哇”嘹亮的婴儿啼哭声。
“生了,生了,恭喜王后,翁主生了个康健漂亮的小姐!”
“啊,这么快”从进去也不过一个时辰,“你家翁主怎么样?”
“翁主只是有些疲惫,无大碍”
“快给本宫看看这小外孙女,去前院给王爷报喜”
郭圣通睁开眼看着眼前的笑的合不拢嘴的妇人,她的外婆,旁边英俊魁梧笑的傻傻的是她的阿爹,这是她曾经无比熟悉的真定王府,她,真的重生了。
“小姐可真漂亮,老奴活了大半辈子还没见过出生就这么漂亮的女娃呢,恭喜王后,恭喜姑爷”
“赏,赏,今儿两府的下人奴仆统统有赏”王后也觉得自己的外孙女根本就不像早产的孩子,悬着的心放下,就剩下高兴了。
“阿母,您看,她还冲我笑呢,乖女儿,啊,哦,呵呵”郭昌笨拙的接过女儿,生怕自己手劲大了,碰伤了这柔软的小身体,却不想女儿到他怀里就笑了,开怀的逗着女儿,他和娘子成婚几年终于有了自己的孩子了。
郭圣通看着这个上一世在她四岁时就去世了的父亲,满是苍凉的心有了一丝温度,这世上终是还有真心疼她的人,她还是有父母疼爱的人。哭,这辈子她是不会再哭了,她要笑,这一生一世都要放肆的笑、肆意的活。
很快小婴儿被送回了内室,郭主刘氏温柔的摩挲着女儿的小脸、小手,望着女儿的笑颜,惊奇也是安心“你个小丫头可是把阿娘吓坏了,这会儿自己倒是笑的开心了,小没良心的”
“翁主,小姐是贴心您呢,怕您惦念八个月提早便来了人世,怕您受苦一个时辰就出了娘胎,怕您担心这不就对着您笑嘛”刘氏的婢女笑着说道。
“阿郑啊阿郑,这张嘴是没人记得上你了”
“翁主,奴婢说的可都是实话呢,奶娘已经从府上赶过来了,奴婢带她们进来”
郭圣通想听到自己母亲的任何一句话,觉得呆在她身边的每一刻钟都是求来的恩赐,不肯和奶娘的奶水,王后又调来几个奶娘,小婴儿也不哭闹就是不肯张嘴,刘氏、王后、连带着外面的郭昌都急得不行,还是真定王太子妃提议让刘氏自己试试,没办法只能一试,众人就见着小娃娃还不算浓密的眉毛都舒展开了,带着笑颜吃的开心,都是啧啧称奇。
小孩子吃饭的问题解决了,母女身子都健康,只是不能随便见风、移动,王后和真定王都让爱女留下坐月子,郭昌担忧妻女也就同意了。
外面新政、□□都不关小婴儿的事,每天好吃好睡,不哭不闹的对着父母外公外婆几个笑的欢实,任谁都说这孩子好哄贴心,只是真定王太子陛下很是无语,他怎么都这外甥女都是不肯对他笑一下,连自己老娘老父都嘲笑他怎么得罪了小娃娃,真是失败啊。
夜深人静,郭圣通听着周围沉沉的呼吸声逐渐变得均匀,便将左手拇指按在食指上、捻了三圈,一闪身已经是另外一幅天地。小桥流水,奇花异草,远山如黛,珍禽异兽,河边草地上二层的精致绣楼,楼中家具摆设一应俱全,郭圣通迈着莲步到了二楼的卧室,便是当了十六年皇后、享过人间极致富贵也再次为这些琳琅满目的奇珍异宝感叹。坐在镜前,看着里面美人如画般精致妖娆的面孔、大红的罗裙、如墨缎发、白玉的皮肤,美人微微一笑,山河动容,原本冷到骨子里的美目瞬间便是容情万种。
很好!出卖那两样对这辈子的她跟本就无用的东西,换来眼前的一切,太值了,哪怕她知道给她这一切的“人”只是想看着微如蝼蚁都她苦苦挣扎,哪怕那个“人”就是把她的重新来过当做自己万年修行中的一场游戏,然对她而言,都值了!
美人,就像外面那些开的妖艳、美丽异常的花朵一样都含着剧毒,这辈子郭圣通就要做个剧毒的蛇蝎美人,让那两个人活得生不如死就是她的目标。
日子过得飞快,满月宴后刘氏带着女儿随丈夫回了真定郭府,三翻六坐,七个月小婴儿已经可以叫“阿爹,阿娘”,九个月话已经说的利落,十个月便可以慢慢的迈步,等到周岁的时候已经走得稳当了。
再几个月,始建二年底郭圣通的弟弟郭况出生,与她不同郭小弟是个爱哭的性子,没满周岁的娃娃经常能哭的半个府邸都能听见。
“阿爹,弟弟好像又哭起来了”小小的女娃坐在父亲腿上,听着隐隐传来的哭声抬头有些担忧的问。
哎,郭昌再一次心里感叹,女儿怎么就没生成个男儿身呢,聪明、胆大、小小年纪极是有主见,别看对着谁都笑的可爱,实则很是冷情,除了父母怕是真的无人进到她眼里,该狠的时候也是真狠,他都无法想象三岁不到的孩子怎么敢下令责打偶然慢待了况儿的奶娘,那冷冷的眼神真不像是个孩子,见着那奶娘被打的血肉模糊、没了半条命,这丫头连眼皮都没多眨一下的。还有敢求他买进那些无父无母的孤儿,交给护院长训练,还说是学着阿爹仗义行事、救人一命,为人多仗义是不错可郭昌就是觉得哪里不对呢。
“阿爹?阿爹”郭圣通看着父亲再出神,小声的叫着,她知道自己在父母眼中太过早熟,可是时不我待,她的布局没有那么多时间了,再怪异他们也不会怀疑自己的女儿,也只会护着她,只会当她早慧而已,她赌的便是这个。
“哦,通儿啊,这里再添一笔就好了,矣,况儿怎么又哭起来了”
“是啊,阿爹,女儿怕奴婢们又偷懒忘了给弟弟喂奶,想去看看”对这个弟弟,郭圣通爱不起来也狠不起来,他自幼便是谨小慎微的性子,为保郭家一直很是低调,她都能理解,可是他是她唯一的弟弟,到最后和众人一样放弃了她这个姐姐,为难时刻被手足抛弃是何等的滋味?可他依然是自己的弟弟,她能说什么呢。
“你呀,才多大,就是个小劳碌命一个了,上次是你阿娘去王府照顾你外公了才让那帮子奴婢躲了懒,现在有你阿娘看着呢,还能再让人怠慢你弟弟不成?再说有咱们郭大小姐的一顿竹笋炒肉,郭府的下人谁还敢放肆”
“阿爹――不带这么取笑女儿的”嫩嫩的女声娇滴滴的“控诉”着,“谁让她敢怠慢弟弟的,就该打杀了”
“不许总替什么打打杀杀,姑娘家家的像什么样子”郭昌“虎着脸”训导女儿,这笑颜如花、甜美可人的女儿嘴里平静无波的说着打杀,真是怎么看怎么违和。
“诺”郭圣通抬着橘红的宽袖子遮住半张脸,露出大眼睛可怜兮兮的答应着。
“精怪的小丫头!”
郭昌抱起女儿,往上一抛又接住,听着女儿“咯咯咯咯”的笑声,脸上也泛起笑意,他自认是忠厚之人,娘子虽出身皇室却也是恭俭有礼,他们怎么就生出这么个磨人的小丫头,偏生她那一眼一笑,让人什么脾气都没了,真是磨,还有这长相……如今乱事纷争,好在女儿是生在这样的权势富贵人家,他们能护住她啊!也好,女儿厉害些省的受人欺负,以后欺负欺负女婿也不错。
郭圣通抱着父亲脖子笑的畅快欢实,父亲是当世出名的义士、颇具侠义之风,母亲有才德,上一世她就是以父母为榜样的,阴丽华为刘秀守了三年,她郭圣通乱世中给他打理后宅、后宫、生儿育女,又何尝有半点对不住他刘秀的地方?还不是落得被人耍了一辈子、死不瞑目的下场,厚道、仗义、才德又有什么用,这一世她可是不会再那么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