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怎么回事？”贺诗钦把游艇开出码头马上开启了自动驾驶，走回沙发上坐下第一句话说的就是这个。

　　这句话听起来没头没脑的，但是颜瑟和贺诗钦好友多年早已有了相当的默契，颜瑟知道她问的是她和桑翊瑜的事情。颜瑟弯起唇回以夸张的甜美一笑，自己都觉得笑得好假，然后她说：“我确实是早在一年多前就知道老师的存在，我是在不动声色地等，等她自己发现我。我能对所有的事情胸有成竹，唯独不能预料到她见到我时候的态度。”

　　“老师变得很平静。对我不恨、不怨更不爱，甚至我就像一个普通的多年没见的旧识，以前发生的事情早已经激不起半点波澜。”颜瑟的笑容渐渐地收敛：“所以许多事情都变得似乎不那么好开口，公司里没有别的人知道我的身世，我也就似乎不好开口特地告诉老师我就是杜育锋，她老板的私生女。”

　　“嘿，别这么说，”贺诗钦赶紧打断颜瑟的话，她最看不得颜瑟这个样子，颜瑟这种楚楚可怜的样子真是人人通杀，搅得她的心都一阵一阵的拧，难怪冷如桑翊瑜也不能逃脱她的魅力。“我也不是我家死去老头的婚生女，要说私生女什么的还有我陪你，快别感慨了。你还是告诉我，你不好特地开口告诉她，可是你姑姑故意要告诉她的时候，你为什么那么紧张地要瞒住这件事。”

　　颜瑟的笑现在只能用勉强来形容了，她叹气：“我怕老师知道了……她会走的。”

　　“为什么呀？”贺诗钦不解。

　　“你不了解。”颜瑟笑笑，“她为人十分骄傲的。只要知道我是谁，一下子就能联想到当时一发生学校的事情以后，杜育锋为什么隔没多久就主动找到她，说是慕名想要借助她在商业方面的学术背景来完成整个集团的组织架构改革。”

　　“你爸爸最初找到她可能是出于愧疚的心理想要补偿她，可是那么多年来桑老师在商场上的出色表现整个商界都知道，桑老师不至于认为是因为你的关系吧。她可是商场上号称女王级的专业经理人，不可能这么没自信地否定掉自己。”贺诗钦不认为颜瑟该担心这个。

　　“她现在是不会因此否定自己。可是我出现了，我们之间有解不开的纠葛，我又和她的老板是这样的关系，你认为依老师这样骄傲且严于律己的性格她会怎么做？”颜瑟皱着眉微微嘟起嘴。

　　“要么不再和你靠近半步，要么马上辞职离开。”贺诗钦咂咂嘴。

　　颜瑟闻言露出一个无奈的笑。这就是她担心的事情，怕老师从此拒她于千里，也怕老师再次离开不见了。最开始想到这一点的时候，哪怕是到嘴边的话都咽下去了，到后来时间越久也就越不知道怎么开口了，真是一个死结。

　　何况现在的老师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了，她对她筑起冰砌的心墙，不信任她更不愿和她有牵扯，甚至有了昨天那样的亲密也不在意。一旦老师知道了她的身份，就会觉得私人间的恩怨影响到工作上的公允，她不能容忍老师和她之间的关系变得越来越脆弱复杂。

　　“那你姑姑那边怎么办？她开始不知道你以前和桑老师之间的事情吧。你爸爸的病决定了信托基金的事情很快就要浮上水面公开，你姑姑她故意设局把桑老师调到你这边来是想……”贺诗钦皱着眉用手指点自己的额头，这家子人可真够复杂的呀。

　　颜瑟的脸色倏然变冷，晶亮的眸子变得墨黑深邃，她轻声地说：“那件事和老师，我都不会放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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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怎么回事？”若干个小时以后，颜瑟在海堤边坐下来以后也说了同样的一句话。

　　说来都怪贺诗钦那没事找事的笨蛋，有个360度全方位的美人当女朋友她不知足，偏偏抽风以为自己喜欢上了一朵平凡的小雏菊。结果刚和柳绝伦分手，却又突然发现自己爱上了那分手没几天的前女友，分了手，人家柳美人都和董洁成一对了你才发现自己又爱上人家了，能怪谁？只能说自己活该。

　　于是分手一个月以后，贺诗钦又正式展开了追求“前女友”的行动。她无意中发现柳绝伦喜欢贝壳，于是乐颠颠地拉着颜瑟开着游艇到什么不知名小岛上去捡贝壳哄佳人开心。结果回来的时候，竟然看见董洁和叶子在海堤上拥抱的画面。

　　这个贺诗钦也奇怪吧，不承认董洁和她“前女友”的关系，可是看到董洁背着绝伦抱别的女孩却又气冲冲地上前找董洁打架。一阵混乱以后，贺诗钦被柳绝伦带走，叶子神色黯然地沿着海堤跑开。颜瑟见状赶紧追在叶子的背后跑上前去，无论怎么说叶子也是算是自己人她不能不管。

　　颜瑟陪她在海堤上走了好久，现在能坐下来，天色都已经黑了。

　　对颜瑟的疑问，叶子沉默了许久，但是慢慢的她还是用她那柔和的音调谈起这件事来：“我对你说过吧，我是孤儿。有记忆起就只有哥哥和我在一起，我哥哥为了养活我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加入了一个帮派。8岁那年，哥哥因为一次意外也去世了，我被社工送进孤儿院。没过多久，董洁找到了我，她是哥哥的少主人，是我哥最崇拜的人。她收养了我。虽然后来我在孤儿院长大，但是我从来不觉得自己是孤单的，因为我有她。从小到大，我延续了哥哥对她的崇拜，她更是特别特别地疼爱我，甚至超过我的亲哥哥。不知什么时候我把这份崇拜化成了爱慕，但是我一直藏在心底，直到18岁生日那天，她把最后一个害哥哥的人除掉，然后她对我说我以后是大人了，从此可以自己决定自己的任何事情。那天，我决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告诉她，我爱她。”

　　“她拒绝你了？”颜瑟忍不住伸手摸叶子的肩头。叶子的外表看起来娇小柔弱，没想到内心有这么强大的力量，毕竟董洁那种黑帮老大的冷硬气质还是挺吓人的。

　　叶子露出了一个夹杂着甜蜜和苦涩的笑容：“没有。我感觉到她对我也有情，她听了我的告白异常地激动和急切，那天晚上我们都毫无保留地交出了自己……”

　　“那怎么会……”颜瑟现在隐约猜到叶子碰到桑翊瑜的那个晚上，是去机场追谁。

　　叶子的眼里慢慢浮起了泪光，她低声说“当天晚上我梦见哥哥了，我哭着求他不要走，求他不要丢下我。董洁被惊醒以后也抱着我哭了，她让我忘了这一切，她让我再也不要记起她。然后她就走了，我去找她但是找不到，后来打听到她要从香港离开，我不顾一切追去香港机场但还是没能追到她。”

　　叶子接过颜瑟手中的纸巾拭去眼角的泪，赧然一笑：“当时再也不知道自己属于哪里，只觉得整个世界都消失掉了，恍恍惚惚中看见桑小姐的车，我故意不去躲闪，后来的你就都知道了。”

　　“那你知道是什么原因吗？”颜瑟总觉得董洁的表现有蹊跷。

　　“不知道。就像现在我也不知道她也同样喜欢我，却为什么不肯靠近我一样。”叶子摇摇头。

　　“那你不恨她吗？恨她就这样丢下你离开那么多年。”

　　“不恨。”叶子的表情虽然带着忧愁但却很豁达，“她带着对我的感情离开，那么我想她的痛苦不下于我，或者更甚，因为亲手斩断自己的感情比被动接受这件事情需要更大的勇气。对爱至深的感情，先转身离开的那个人，往往是爱得比较多的人。”

　　颜瑟后来没有再说话。她的心里各种味道杂陈，叶子的话让她想到自己，也想到老师。她总是自私的，她从小就学会多心眼、耍心计，她承认她的性格是很扭曲，因为她从来没有得到过无条件的东西，她从没有品尝过别人给的无条件的感情。六年前老师决绝地彻底从她生命中消失，可是她却是爱得比较多的人，因为她给自己的呵护是无条件的。哪怕是她的最后一个转身，也没能忍心伤害她，而是选择了委屈自己去保护她。

　　就为了老师曾经给过她的这份无条件的爱，她值得她一辈子争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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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颜瑟陪叶子吃饭，然后送她回公寓。但是因着心里的那份悸动，已经很晚了她还是忍不住特地绕路到桑翊瑜的住处。因此桑翊瑜十一点多了从浴室出来的时候听见门铃的声音就觉得很奇怪——未经她允许的人根本连楼都上不来，经她允许的人大门能自动感应打开。能走上楼来，却只能在门外敲门，这种情况实在诡异。

　　打开门来看见是颜瑟，桑翊瑜不觉得奇怪，但是她奇怪这坏小孩既然有钥匙为什么不直接进来，这会又在装什么。

　　“敢拿门禁卡擅自上楼来，怎么不敢拿钥匙开开大门进房子里来？”桑翊瑜系好浴袍的带子微微靠在门框上，微卷的长发像瀑布一样，不像长直发那样呆板，她平静的脸上从骨子里透出一种成熟优雅的风韵来。

　　颜瑟把这诱人的风景收进眼里，脸上挂着无比乖巧的笑容：“人家很想你，就是想在回家之前特地绕过来这里看看老师～”

　　人精讲话阿，一个字都不是废话。短短的一句话不着痕迹地传达了几个信息：她深刻的挂念、她是特地费心思绕过来的，还有她是完全不带目的的只为了看一眼。

　　听听这话，神都要被感动了。可惜桑女王比神还高段，神态自若地回了一句：“嗯。那就早点回家吧。”

　　颜瑟敛去笑容，但是很快又再露出一个无辜的表情，但是这次她是很认真的：“我今天突然想对老师说一件事……唔，虽然也不太重要。但是我想告诉老师，六年前那些贴在橱窗里的照片不是来自我的授意。”

　　在广播室，老师临走前最后一眼落在她手中的一叠照片的那个场景，这六年来反复成为她梦里的片段。后来她查清误会，知道那个男生纠缠桑翊瑜的事情以后，她动用一切手段把那个偷拍的男生整得很惨。最终他没能拿到学位而且无论申请任何国家的学位都会被她想办法破坏掉，最后只能回到老家一直赋闲在家里彻底地废掉。她有她的骄傲，这些事她从来不作为对当年的辩解，但是今天，她突然很想让桑翊瑜知道。

　　桑翊瑜的表情稍稍有点变化，因为她没想到颜瑟会突然提起六年前的事情。不过，时过境迁，当年的某些细节是怎么样子，已经不再重要，桑翊瑜很懒，她已经学会懒得去细究过去很多事情的细节。她点点头，云淡风轻地回答：“噢，知道了。”

　　“嗯。”颜瑟的心满是黯然，是的，黯然。虽然她本也没期待会有什么冰释前嫌的喜剧场景出现，但是老师淡定自若的态度还是让她的心充满了失落，因为她知道，老师的态度不是装的——她真的没所谓，没所谓不在意那年的事情究竟存不存在更多的误会。

　　“你渴不渴？要不进来我给你倒杯水。”桑翊瑜不着痕迹地轻叹息，看着颜瑟这副抑郁不快的样子，明明知道这小魔女最会装可怜，她还是忍不下心。真是上辈子欠她的。

　　“嗯嗯～”颜瑟摇摇头，弯起唇浅浅地笑。老师还是会对她心软，这就够了。她突然张开双臂将桑翊瑜紧紧拥抱住，轻轻呢喃似地耳语：“不进去了。我就是想来看一看老师，我想对你说晚安。晚安～”

　　颜瑟略略扬起头轻轻地吻了吻她的唇，留恋地嗅了嗅她沐浴后馨香沁人的味道，然后放开桑翊瑜转身走回电梯。

　　桑翊瑜这个时候终于不能再像无风无浪的湖面一样平静了，留恋不舍的吻，带着小心翼翼的不安，有时候比一个结实的热吻更能激起无限的涟漪。她无意识地用指尖轻轻碰了碰自己的唇，上面留有颜瑟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