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薛良辅的小院出来,天色已经黑尽,见他出来,候在门外的小厮忙提着灯笼迎了上来,胡万里也不吭声,一路漫步而行,小厮见状,知他是在琢磨事情,亦不敢多嘴,只是小心的提着灯笼亦步亦趋的为他照路。
出的房间,经冷风一吹,胡万里已是冷静下来,公开上疏支持武勋重返朝堂,这确实是一步险棋,若是嘉靖下不起这个决心,他便是身败名裂的下场,这事与大礼仪之争略有不同,大礼仪之争乃是皇权与阁权之争或者说是皇权与臣权之争,嘉靖是为了不做傀儡皇帝,为了皇权的威严而奋起抗争,没有退路可言,因为嘉靖输不起!
武勋重返朝堂一事虽然有巩固皇权之效,但嘉靖却是输得起,他会不会象大礼仪之争那样背水一战,不惜代价?这事还真不好说,即便是输了,顶多也就是维持目前的现状。
不会维持现状!胡万里猛然想到他给魏国公出的主意——恳请嘉靖建武学,对于这条建言,嘉靖想来会毫不迟疑的采纳,武勋既然可以通过武学的途径重返朝堂,嘉靖还会再次与朝中百官撕破脸面?怕是没有这个可能,说不定嘉靖还会因此而对文官做出让步。
想到这里,他不由露出一丝苦笑,这都是出的什么馊主意!正自懊恼,门房小厮李风烈脚步匆匆的追了上来,躬身道:“老爷,有一个叫严世藩的监生求见。”
严世藩?胡万里不由一愣,他这时跑来做什么,难道也是为了文武之争的事情?转念他便反应过来,应该是严嵩有事叮嘱,微一沉吟,他便道:“请他去书房罢。”
“禀老爷。”李风烈躬身道:“严世藩在后院码头恭候老爷。”
在后院码头?胡万里狐疑的看了李风烈一眼,严世藩乘船前来,难道是邀他夜游秦淮河?应该不会,严世藩应该知道他这段时间事情繁忙,怎么可能邀请他夜游秦淮?况且大雨之后,也不适宜夜游秦淮河,想到这里,他已是断定严嵩定然在秦淮画舫上等他,微微沉吟,他便道:“去码头。”
秦淮河边的大宅子一般都建有水道直通秦淮河,有水道自然就建有简易码头,如此,小船就可以直接从秦淮河开进来,这自然不是为了方便游秦淮河,而是为了采买东西方便,这年头江南的主要运输工具就是船,大宗的物品采购基本都是用船运输,长青园乃是两家大宅合并而成,有两条水道和码头,听的胡万里说去码头,李风烈赶紧在前带路。
一行人到的码头,严世藩便含笑迎了上来,拱手一揖,道:“栖霞山一别,已有旬日,早想登门拜访,却又怕打搅长青兄。”
胡万里微微一笑,还了一揖,道:“东楼无须客气,有暇常来便是。”
“今儿可不就来了。”严世藩微微笑道:“雨后秦淮别有一番风味,长青兄可有雅兴?”
“难得东楼有此雅兴,在下今儿就舍命陪君子。”胡万里说着微微一笑,道:“不知可有佳人美酒?”
“夜游秦淮岂能少了佳人美酒?”严世藩笑着一伸手道:“长青兄请。”
两人当下上了小船,驰出水道入了秦淮河,严世藩才指着下游一艘挂了两串灯笼的小画舫轻声道:“家父在那艘船上,想跟长青兄谈谈。”
果然是严嵩要见他,不知是何要事,居然要在画舫上商谈,胡万里微微点了点头,道:“可是为文武之争的事情?”
严世藩稍一犹豫,才道:“小公爷......。”
一听这话,胡万里不由暗暗心惊,他见魏国公小公爷的事情不过才半天时间就连严嵩父子都知道了?果然是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事怕是有的麻烦了,严嵩为这事找他又是什么意思?代表南京的文官?还是出自私意?
正杂七杂八的想着,小船已是靠上了画舫,过了船,走进舱房,便见严嵩独自一人在品茶,他忙上前见礼,严嵩站起身含笑招呼道:“长青无须拘礼。”说着便伸手让座,道:“随意一些,前日有人送来二两蒙顶石花,正好请长青品尝一下。”
蒙顶石花是贡茶,有‘帝王茶’和‘第一茶’之称,胡万里虽然听闻过,却从未尝过,听说数量极少,市面上根本就见不到,不想严嵩竟然以此茶来招待他,他顿时觉的有些古怪,看来,严嵩找他应该不仅仅是为了他见魏国公府小公爷的事,应该是有所求,或者是有意笼络他,该不会是想赚银子吧,严世藩爱财可是出了名的。
当下他便含笑落座,轻笑道:“久闻蒙顶石花之名,却是无缘一尝,多谢勉庵公厚爱。”
“老夫亦是头一次品尝。”严嵩含笑道,说着便对严世藩,道:“如此好茶可不能暴殄天物,你去掌握汤的火候,二沸最好。”
严世藩知道他家老头子这个有意的支开他,当下便躬身道:“是,孩儿亲去烧汤。”
待的舱房仅只他二人,严嵩才收敛了笑容,沉声道:“听闻长青今日在大报恩寺与魏国公府小公爷密谈了两盏茶时间,可有此事?”
这消息是谁泄露的?连时间地点都如此清楚?胡万里情知否认不了,当下便点了点头,道:“确有此事,不过是为了商议西南两城重建工程事宜。”
严嵩翻了他一眼,道:“纸岂能包的住火?”说着,他微微一叹,才道:“长青好生糊涂,张阁老起复就在眼前,此举岂非是给张阁老起复设置障碍?”
张璁起复就在眼前?胡万里不由一呆,忙正色道:“愿闻其详。”
微微沉吟,严嵩才道:“老夫且问你,内阁诸公都是什么人?”
听的这话,胡万里不由微微一怔,内阁三位阁老李时、翟銮、方献夫是什么人?这还用说,都是礼仪派,大礼仪之争后嘉靖快速擢拔起来的礼仪新贵,李时、方献夫是不用说的,典型的礼仪新贵,翟銮虽未直接参与大礼仪之争,却也是受益者,想到这里,他才反应过来,内阁三人皆是礼仪派,这首辅亦非的礼仪派不可,否则内阁就的乱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