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的这番话,薛良辅心里不由一跳,胡万里口中所谓的管理模式,不就是政权体系?这完全就是海外立国的架势,很快他便冷静下来,东兴港的管理模式,他根本就没来的及考虑,不过,有关信仰的问题,他着实是恶补了一下的。
稍一沉吟,他便有些不解的道:“少爷,通过信仰来教化百姓,无可厚非,但为何要激发百姓的侵略性?”
胡万里沉声说道:“东兴港孤悬海外,要想强大,就不能安守本分,东兴港的居民必须象游牧部落一般拥有狼性,侵略性,要有强烈的进取心和对外扩张之心,唯有如此,东兴港才能迅速强大起来。”
听的这话,薛良辅不无担心的道:“少爷,游牧部落的强盛往往都是昙花一现,元蒙盛极一时,也无百年之运。”
“佐卿提醒的是。”胡万里微微点了点头,道:“咱们自不会重蹈远蒙覆辙。”说着,他起身在房间里适意的踱着方步,略微沉吟,才道:“不仅是东兴港的管理模式困扰着我,东兴港究竟该采用何种信仰体系也令我费神不已。
大明的信仰体系是建立在儒家思想之上的,儒家重礼仪,讲究‘仁’,提倡德治,这不适宜东兴港,况且东兴港还缺失最重要的一环——士绅和宗族,两大宗教,佛家主张慈悲为怀,道家主张避世、无为,提倡无为而治 、贵柔守雌,都不利于培养东兴港的狼性。
墨家主张兼爱,非攻,也不行,倒是法家的主张颇合东兴港的实情,以法治国,定分止争,兴功惧暴,不法古,不循今,这些个主张都挺不错,东兴港眼下就应该以利益以荣誉驱使百姓为东兴港的崛起而征战四方。”
一听胡万里有倾向于以法家思想建立信仰体系的意思,薛良辅连忙道:“桓公尚德以霸,秦二世尚刑而亡,故虐行则怨积,德布则功兴!少爷在东兴港广施仁德,百姓安居乐业,人人交口称赞少爷仁义厚德,若是推行法治,岂非前功尽弃?
再则,法家不尊礼仪,好利恶害,轻罪重罚,轻忽道德,既有损少爷声誉,亦会令百姓恐慌,更不利于东兴港招揽人才,还望少爷三思。”
胡万里转身看了他一眼,这才斟酌着道:“凡事皆有利弊,儒家法家亦不例外,各有利弊,自汉以来,虽说是独尊儒家,但历朝历代奉行的皆是外儒内法,我不过是想略微侧重法家而已,佐卿不必惶恐,东兴港绝不会施行严刑峻法,也不会过度限制百姓自由,相反,东兴港百姓将会比在大明更为自由。”
微微一顿,他才接着道:“除了行动上的自由,还有思想上的自由,学术上的自由,东兴港不会局限于儒学法学,天文地理、格物、数学、农学、心学以及西洋的物理化学等等,东兴港都允许自由的创建推广交流......。“
说到这里,他觉的扯远了,微微一笑,便道:“这是后话,暂且不提,当前要务是制定东兴港的管理模式和信仰体系,两者是一而二,二而一的事,这段时间,佐卿不妨多琢磨一下,待我远征满刺加回来再仔细探讨。”
薛良辅微微点了点头,才道:“满刺加远在南洋,海上航行,风险甚大,少爷可是东兴港的主心骨,何必亲征冒险?”
“这是没办法的事情。”胡万里含笑道:“各路人马,非我不能居中调度,不去不行。”
军营大操场上,许炼的人马正被翻来翻去的折腾着练习稍息立正齐步走,操场一角,来自新乡的百余兵丁开始看着还觉着新鲜,见的翻来覆去就是这么几个动作,不由的兴致缺缺,吴有福耷拉着脸,满是担忧的道:“老宋,东兴港操练的比清江口大营还狠,就这么几个简单的动作,听说都练了两天了,咱们以后是不是也要这样练?”
不等宋时运开口,一旁的林大海便接过话头道:“那是肯定的,我问过了,这叫队列训练,可不是只练几天,护卫队天天要练,少爷说......。”
“少爷,少爷,叫的可真是顺溜。”吴有福阴阳怪气的道。
林大海斜了他一眼,沉声道:“你要想死,可别拖累大伙儿。”
见这情形,宋时运忙笑着拍了拍他肩头,道:“有福,你咋就一根直肠子呢?论官位,胡大人是四品,论实力,咱们给东兴港提鞋子也不配,大当家的都心甘情愿入伙,你还有啥意见?”
“入伙咱没意见。”吴有福闷闷的道:“可入伙就入伙,怎的入个伙就成了仆从?”
“糊涂!”宋时运轻声道:“东兴港上下都是胡大人的家仆,咱们例外会是什么下场?那就是小娘养的,处处受气,不被待见。”
“嘘,小声点,少爷来了。”林大海轻声提醒到。
宋时运抬头一看,果然,胡万里一身长衫,在几个人的陪同下快步而来,他忙提醒道:“你们是头一次见少爷,行跪拜礼,叫少爷,可别叫错了。”
待的胡万里走到跟前,一众人忙稀稀拉拉的跪下,高低不齐的道:“拜见少爷。”
胡万里不以为意的笑了笑,才道:“都起来,以后无须行跪拜礼,行军礼便可。”扫了众人一眼,他才接着道:“你们既是闲着无事,就先练习队列。”说着,他转头往操场上望了一眼,离他最近的便是排长张雨石,当即便扬声道:“张雨石。”
一听让他们也练习队列,宋时运等人不由暗暗叫苦,没事瞎在这里凑什么热闹?这下可有的罪受了,听的吩咐,张雨石已是以标准的姿势小跑至跟前,立正敬礼道:“少爷,有何吩咐?”
胡万里指了指一众人等,道:“抽调一个班训练他们。”
“是,属下遵命。”张雨石忙响亮的应到。
微微颌首,胡万里便径直往会议室而去,走到门外,便听的里面在轻声争论,象是在争论留守的兵力,当即便推门进去,道:“方案出来了?”
见他进来,屋里一众人忙立正敬礼,随后,李健才道:“报告少爷,对于满刺加的情形,不论是地形还是兵力的多寡分布,咱们都是一无所知,这方案没法做,属下恳祈派人先去摸底,再做详细的布置。”
许炼却道:“少爷,满刺加路途遥远,顺风顺水亦须二十余日,一来一回,可就错过了出兵的最佳季节,咱们以四千之众远征,足以轻松拿下满刺加,没必要多此一举。”
“虽是以众临寡,亦不可掉以轻心。”胡万里扫了几人一眼,才道:“兵凶战危,稍有轻率,便是万劫不复。”
“那就先派人去打探满刺加的情形,而后与大部在淡马锡碰头。”许炼随即说道:“前往满刺加,淡马锡是必经之地,而且淡马锡离着满刺加亦不远,一日夜可至,如此一来,既不耽搁时间,又可打探满刺加的详情。”
“这法子可行。”胡万里微微点了点头,道:“刺探情报的活计就交给许炼,你的船队明日就去月港装货,随即南下,摸清情况后,便在淡马锡等候。”
“是,属下遵命。”
夕阳西下,金色的阳光缓缓的从满刺加圣保罗山山顶上的圣保罗教堂塔尖一点一点的下移,圣地亚哥古堡城门楼上,戴着三角帽,蓄着一圈络腮胡的葡萄牙驻军司令保罗-费尔南德斯斜倚在栏杆上望着夕阳下的满刺加古城,略微有些失落。
这座有着东方威尼斯城之称,闻名殴亚的港口及经贸中心已经开始有些衰败了,他们有能力攻占马六甲,占领港口,但却没办法强迫海商们来满刺加做生意,那些该死的异教徒——穆斯林商人都迁移到了海峡对岸的亚齐去了,他们的商船也都沿着苏门答腊西岸经巽他海峡进入南洋。
应该在巽他海峡也建立一个堡垒,掐住那些该死的穆斯林商人的脖子!保罗-费尔南德斯恨恨的想着,正欲回去,却是一眼瞥见一支船队缓缓自东南而来,凝目看了一阵,他便断定这是来自大明的福船,响亮的吹了个口哨,他便转身下了城门楼。
大明来的这支船队缓缓的驶进了满刺加河,第一艘船的船头上,许炼和二营二连的连长
张大才并排而列,饶有兴致的打量着这个充满了异国风情的港口。
张大才很快就留意到了圣保罗山顶上的教堂,当即便轻声问道:“那是什么地方?”
一个来过满刺加的水手连忙回道:“那是西山,山上是弗朗机人的寺庙。”张大才微微点了点头,那地方地理位置不错,若是架设东兴港新铸造的加农炮,完全可以控制整个港口,想到这里,他心里一沉,连忙问道:“那是不是弗朗机人的军营?”
“听说是的,还有个城堡,不过,没靠近过。”那水手犹豫着道。
应该是的,张大才暗忖这地方怕是不好打,仅是这个西山,就是易守难攻,船顺着河道缓缓上行,终于进了港口,一座横亘于河上的大桥慢慢展现在众人眼前,不仅桥身宏伟,桥上还建有一排桥亭,许炼、张大才不由面面相觑,要攻打满刺加,这一桥一山,可得大费周章。
船靠上码头,便有弗朗机人带着翻译上来盘查抽税,这些事情自有各船的总管负责,在船上闷了这么些天,许炼、张大才都是一刻也不愿意在船上多呆,带着几个扈从便上了岸,街上行人不少,容貌装扮各异,正自打量,一个大明装束的人便迎了上来,满脸是笑的招呼,可怜张大才这个山西人愣是一句没听懂。
许炼倒是听懂了,对方说的是漳州话,客栈拉客的,他当即便操着官话道:“带我们先去看看。”
客栈并不远,就在一条繁华的街道上,一行人进了客栈第一件事情就是洗澡,待的许炼二人洗澡更衣出来,客栈林掌柜,一个满脸精明的中年人便笑吟吟的迎了上来,道:“二位客官,经营瓷器和丝绸的程掌柜已备下酒宴,请二位客官赏光。”
这生意做的,许炼微微一笑,道:“,咱们船队是去古里的。”
“出门在外,多个朋友多条路。”一个五旬左右,一身缙绅打扮的老者缓步迎上来,含笑说道:“老夫‘德和记’掌柜,小姓程,单名昊,不知能否高攀二位东家?”说着便拱手一揖。
“原来是程掌柜,多谢抬爱。”许炼忙拱手还了一礼,随后一脸为难的道:“不瞒程掌柜,咱们船队真是去古里的。”
“生意不成仁义在。”程昊含笑道:“诸位远道而来,在下理应略尽地主之谊。”说着他微微躬身,伸手礼让道:“诸位请。”
“程掌柜既是诚心相请,那就却之不恭了。”许炼说着看了看客栈掌柜,又看了陈掌柜一眼,这才含笑道:“咱们包下的后院颇为宽敞,能否将席面送到后院来?”
“当然可以。”程昊当即笑道:“出门在外,且身在异域,确实该处处谨慎。”
三人进房落座,不咸不淡的寒暄了几句,酒菜便送了进来,酒过三巡,程昊便含笑道:“二位十分面生,想来是头次跑这条航线吧?”
“程掌柜好眼力。”许炼放下酒杯道:“程掌柜在满刺加应该有些年头了吧?”
“三十年了。”程昊轻叹了一声,道:“弘治十五年随家父移居满刺加,就再未回过大明。”
在满刺加三十年了?许炼不由一喜,却是不动声色的问道:“听闻弗朗机人攻占了满刺加,这生意就大不如前,程掌柜何以没离开这里?”
“离开?”陈昊轻叹了一声,道:“正德六年,弗朗机人攻破满刺加,大掠全城,金银细软还有货物被一扫而空,留在这里,凭借着积累的人脉,还有望慢慢恢复......。”
听的这话,许炼一阵无语,半晌才道:“那你们就不怕弗朗机人再次抢掠?”(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