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港内讧!胡万里心里不由一惊,急声问道:“何以见的?”
许炼不疾不缓的说道:“很简单,月港限制进出的商贾和海商携带兵器,更不用说火炮了,敢在月港公然动用火炮的,唯有月港之人,到了动用火炮的地步,也唯有大规模的内讧。”
见他如此笃定,王富贵不以为然的说道:“月港水陆两路每日进出的货物如此之多,偷运火炮进入月港不是什么难事,焉知不是外来势力眼红月港的富庶,前来抢夺月港的地盘,诸如附近泉州府的势力......。”
许炼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道:“外来势力,即便是泉州府的豪强势力就算能够攻占月港,也不可能在月港立住脚,没人会冒天下之大不讳前来攻占月港,谁心里都清楚,这是出力不讨好的事情。”
听的这话,胡万里不由微微点了点头,心里颇为赞同许炼的分析,没有本地势力的配合,外来势力要想在月港立住脚,根本就是奢想!微一沉吟,他便沉声道:“关闭大门,王富贵带几个人出去打探消息,要注意安全,唐金宝留下,加强院子的防卫。”
“是,属下等遵命。”王富贵忙躬身领命,随即转身而出。
胡万里瞥了许炼一眼,见他毫无焦急之色,也无告辞的意思,不由含笑道:“白头不担心手下船队的人员安危?”
微微笑了笑,许炼才道:“不过是月港内讧而已,与咱们无关,他们也不会攻击外地海商,何必担忧?”
胡万里点了点头,便道:“白头自便,我去宽慰一下眷属,以免她们受到惊吓。”说着便径直前往正房卧室,一双眉头却紧紧的拧了起来,月港的情形是谢、严、洪三家独大,如今谢文昌不在月港,而是在京师疏通关系,不知道是严洪两家联手倒谢家,还是严力与洪长福两方想要上位,以一挑二?估摸着严、洪两家联手打压谢家的可能更大一些!
不管是什么情形,对他而言都不是好事,虽然农学院研究完工,但铺砌漳州城石板路的工程尚未完工,这一内讧,势必影响进度,这且不说,关键是内讧之后,会形成什么局面?会不会影响到他在月港的既得利益?
出的房间,火炮声亦跟着清晰起来,胡万里凝神倾听了一番,火炮声并不是很密集,而且听起来有些杂乱,他也无暇多想,快步赶往卧房,可不能让春儿受到惊吓!
进的卧房,见的春儿与几个丫鬟都相当安宁,他不由放下心来,见他进来,春儿忙起身迎上来,道:“少爷,外面可是火炮声?”
微微一笑,胡万里才道:“春儿何以猜到是火炮声?”
“鞭炮声没那么凌乱嘛。”春儿不以为意的道。
“春儿聪明。”胡万里顺口赞了一句,才含笑道:“月港今晚可能有些变故,应该是内讧,但与咱们无关,春儿无须担忧。”
春儿却是微微蹙了下眉头,道:“月港内讧会不会影响少爷的前程?会不会影响咱们的行程?”
听的这话,胡万里微微沉吟了一下,才轻声道:“如今事态不明,更不知道结果如何,是否会影响行程颇为难说,至于少爷我的前程,春儿更是无须担心,月港的事情,福建上上下下都会极力遮掩,不可能捅出去,只要不是杀的血流成河,不殃及无辜,一点问题都没有。”
听的他如此说,春儿微微一笑,道:“少爷无须担忧春儿,且去忙吧,奴婢自己会照顾好自己。”
见她善解人意,胡万里微觉欣慰,点了点头,道:“你们也别枯坐着,下几盘双陆棋或者是做点其他什么事都成。”
“少爷的提议好,咱们就下棋。”春儿嫣然笑道:“少爷且去忙吧。”
胡万里转身出了房间,正打算去角楼上观望一番,却听的火炮、火铳声突然猛烈起来,仔细倾听一下,枪炮声明显是从正西和正北两处传来的,他眉头不由微微一皱,谢家、严家分别是在这两个方向,难道是洪长福同时攻击谢、严两家?
想到这里,他心里不由一沉,月港若是铁板一块,对地方官府、对海商而言都不是什么好事,匆匆登上了角楼,却什么也看不见,四周的林木完全遮挡住了视线。
胡万里猜的确实不错,此番内讧完全是洪长福一手策划的,此时,他正一脸焦急的站在谢家大院外看着两边火器弓箭对射,他着实未想到谢家的警惕性如此之高,反应如此之快,稍稍察觉异常,便立刻退入大院,凭借院墙进行抵抗。
月港对外出租的院子都修建的象堡垒,更别提谢家的大院了,不仅坚固,而且防守严密,院墙上还安置有火炮,谢家子弟亲随皆知大院被攻破是什么下场,一个个都是豁出性命进行抵抗,交战不到一刻钟,他便折了不少人手,却连大门的边都没摸着。
见这情形,洪长福自然是焦急不已,谢家的势力不小,他虽然找机会将他们调离了一部分出海,但留在月港的仍然不可笑觑,若是不能在短时间内攻破大院,控制住谢家一家老小,等待他的就是功败垂成。
仔细的观察了一下大门前的情形,洪长福才脸色阴沉的吩咐道:“这种打法不行,大门的防守最为坚固,必须避开大门,将所有大小火炮都调到东边,给老子集中火力轰东边院墙,一柱香之内,必须将院墙给老子轰出一个缺口来!”
随着一声令下,所有的弗朗机火炮立刻都聚集到了东边,不多时,一门接一门的火炮便轰鸣起来,谢家的院墙毕竟赶不上城墙厚实,在火炮的轰鸣声中,那段院墙很快便坍塌出一段五六丈宽的缺口。
一见这法子奏效,洪长福不由大为振奋,立刻便吩咐道:“冲,给老子冲进去,活捉一个谢家子弟,赏银一百两!”
话声刚落,大门前的枪炮声突然猛烈起来,洪长福正自疑惑,一个小头目匆匆赶了过来禀报道:“洪当家的,不好了,谢家大队从大门突围了。”
“啪!”洪长福立时便抽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高声喝道:“混账东西,什么叫不好了?他们突围更好,给老子从后面掩杀!看他们能够逃到哪里去?”说着,他又吩咐道:“另外再分一队人进院子搜索,不要中了他们那什么调虎离山之计。”
谢家大院里留下的都是老弱,大部分谢家子弟都从大门突围而出,出了大门,他们立刻兵分两路而逃,一路往西南,一路往东北。
严家大院的情形于谢家的情形几乎如出一辙,也是突围而出,分路奔逃,整个月港立时间便乱成了一锅粥,四面八方都能听到喊杀声、刀枪的碰撞声和沉闷的火枪声。
月港的商贾海商百姓谁也没料到月港在太平了这么些年之后会发生如此大的混乱,一个个在听闻到密集的枪炮声之后都纷纷赶会各自的院子商铺或是家中,纷纷关门闭户,趴在门缝窗缝往外窥视,待看清楚逃跑的和追杀的都是平日里熟悉的月港的护卫队的私丁,一个个都明白过来,原来是月港内讧!
确定是月港内讧之后,所有的商贾和海商都不由暗松了口气,既是内讧,对他们就没多大的威胁,不管谁掌管月港,都不可能对他们开刀,说不定内讧之后,还会对他们这些商贾海商加以笼络。
月港当地的百姓可就没那么淡定了,月港的护卫私丁都是他们的子弟,内讧也是要死人的!一个个都在家中求佛拜神,希望老天保佑自家的子弟能够在这场内讧中平平安安。
月港西南角,胡万里买下的院子里。
胡万里在院子里来回的踱着步子,月港的这场内讧,他只能做个看客,虽然在月港外的海湾里,东兴港有三艘全副武装的海船,有三百余护卫队兵丁,但是没有小船的转运,根本没法子上岸,只能眼睁睁的做壁上观,因为月港码头水位浅,海船根本无法直接停靠码头。
听的枪声喊杀声迅速的蔓延到了整个月港,胡万里不由忧心忡忡,虽说福建上下都会对月港的事情守口如瓶,但是伤亡太大,不见的就能隐瞒的过去,他不由心里暗骂那洪长福怎么蠢的跟猪一样,如此大规模的内讧,即便最终能当上月港的老大,月港的实力也会大为损伤,店大欺客,客大欺店的道理难道都不懂?
想到这里,他心里不由一动,月港的实力大损,对海商大有好处,对东兴港有没有好处?能不能乘虚而入,与月港建立良好的合作关系?
正自在心里盘算,王富贵匆匆赶上前来行礼禀报道:“少爷,有两队人马一追一逃冲着咱们这个方向而来。”
听的禀报,胡万里才留意到枪声越来越近了,他不由有些担忧惊扰到春儿,春儿有身孕,如今可受不得惊吓,微微沉吟,他便吩咐道:“紧闭大门,不理他们。”说着,他便转身往卧房而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