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月下孤影
每天傍晚,安妮特跟柯博文在山坡上对打,其实是柯博文挨打的成分更多一点。仔细想想也是,柯博文大部分东西都是安妮特教的,再说了,对战练习的时候,柯博文也不敢下狠手,再再说了,打拳的时候柯博文注意力经常在上面,时常盯着胸脯看……对不起,想认真,但渐渐会难以集中精力。
本来开始的时候柯博文还能好好练拳,但不小心碰了几次后,柯博文一直犹犹豫豫的不敢进攻。
开始的时候安妮特还没搞懂为什么,于是经过几次试探后,安妮特弄懂了,然后生气了。
这直接导致安妮特加重手底下的力道,拳拳到肉,也不把柯博文击倒,单纯打疼他。嗯…当然,虐待亲弟弟这种事情是不可能的,安妮特义正言辞的表示。
“在学会打人之前,必须学会挨打,明白吗?”
“明白!”
“再苦再疼也要咬牙坚持!”
“是!”
于是左勾拳,右勾拳,柯博文终于可以集中精力防御,不在被胸脯晃到眼睛。
围观的人正在休息,完成自己的基础训练后,卡洛塔真坐在地上有气无力的喝水,卡洛特帮她擦汗,现在的卡洛塔越来越没有大小姐的样子了。
西莉亚认真的看着安妮特的动作,她是个有悟性的孩子,从安妮特连贯的动作上吸取经验,补充自己的行动能力。
“安妮特会不会对柯博文太严厉了一些?”
“好像是呢。”
卡洛塔跟法洛斯窃窃私语,引来老陈的注意力。
这个喝酒的大熊猫似乎刚睡醒的样子,抿了口酒。
“说是严厉,也可以说是宠爱,安妮特的实战经验相对丰富,柯博文能跟她对练,进步很大。到了外面,谁会有时间和有能力有责任心的教导你们?人啊,还是得靠自己。”
话说这,安妮特一个背摔将柯博文打的不能动弹了。
卡洛塔这边的四个人目光呆滞的几秒,迎面而来的灰尘让她们回了神,大小姐侧过脸指着那里对老陈问。
“这样练习真的不会出人命?”
“天气不错啊。”老陈仰起头,观赏着夕阳西下喝口酒。
晚上,柯博文和安妮特的房间里传来一阵哀嚎,擦药酒的过程是痛苦的,柯博文感觉身体快散架了,哪里都疼。
脸还好,安妮特手下留情没往惨里打,其他地方么,各个关节都好像生锈的铁管,轻轻一碰就会散架似得。
初次经历这样辛苦的修行,柯博文心里的确惨叫连连,却不会抱怨什么,做梦都想当英雄保护姐姐的孩子,因为安妮特的话而学会了忍耐。
“姐姐,我有变强吗?”
“差得远。”
“我什么时候才能变强呢?”
“先咬着牙,老老实实修行半年吧,抬起手。”
“嗷呜啊嘿!”疼的发出怪叫。
这直接导致住在隔壁的卡洛塔和法洛斯难以入睡。
处理好柯博文的伤,安妮特就离开房间,到外面散步,老陈一如既往的在院子里打拳,顺便看家护院。
“话说,我们的新老师还有多久才到?”
“不着急,不操心,目前你们只要做好手头的事情就行了。”
“我还做不到你们这样气定神闲,我最近有些不安,失去外界信息的来源,无法揣测敌人的行动。”
谁知道伊莱恩现在干嘛呢?
轰了银鹰首都后,这个国家就陷入了内乱,现在维尔尼娅对外宣布了最高元首的身份,各地大公爵纷纷响应……表示不承认。
战乱,开始了,各地英雄血脉的继承者们也无法置身事外,大义、道义与正义让当代英雄们走上了舞台。
原先魔法学院的孩子们向世人证明了他们的才能,摈弃了旧的传统,建立的新的秩序,学院成了新的首都开始扩建,在魔法的协助下,辉煌的城墙出现在地平线上。
如今的维尔尼娅已经不是茫然无措的学生会长,以刺客为主的隐秘部队、克雷克领导的夜鸢结社、菲特统帅的魔法骑士团,三张王牌下,重组的魔导精灵几乎成了新的种族与人类生活在一起,传说中的空母舰也隐隐传来竣工的消息。
一切都走向正轨。
只不过,这些事情都没有人告诉安妮特,其实老陈也不知道。熊猫人安居乐业的过分,带着孩子们在外修行,老陈自然不会在乎外界的事情,正所谓修身养性安天下,洗脸刷牙打醉拳,家事国事,等有人招呼他的时候再说吧。
醉生梦死,何以解愁?
真正愁的人还有很多,就比如说伊莱恩,拉斯特姆方舟有一项关键技术没有解决,魔法能量的消耗让这艘庞然大物变成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为了解决能源技术,伊莱恩回想起曾经的家乡,魔女国度所遗留下的财产,如果在这份遗产里寻找,也许能找到想要的技术。
起初米斯特汀对同族的拜访很高兴,然后提起遗产的事情,米斯特汀就怒了。
“魔女一族还没有没落到向魔王摇尾乞怜,这里的遗产,始终要用于魔女一族本身,我是不会交给任何人的。”
“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既然理性的谈判不成立,那只好使用最终手段。”
“想对我动手吗?”
“我已经迫不及待的想亲手结束活着的传说了。”
顺风顺水习惯了,伤势又恢复了,连续干掉两个贤者让伊莱恩自我感觉良好,多少会感到自满。然后……伊莱恩差点就被米斯特汀杀掉,他实在是太低估古代魔女的实力了。
可能这几千年下来,唯一能杀掉米斯特汀的机会就是那天开启传送门昏迷的时候,而一个醒着的米斯特汀,几乎无法想象她真正的实力,那是绝对的破坏力与速度的体现。
逃走的伊莱恩满身疮痍,因为这个原因,不得不搁浅许多计划。
赶走敌人后,米斯特汀则是平静的走到海边,看着天边渐渐远去的拉斯特姆方舟。
重新返回熊猫人这边,没有战争、没有喧嚣。
每天就是训练,全身心的投入到肌肉的锻炼中,奇妙的感觉不到时间流逝的感觉。每一天都是伴随着基础体力的训练开始,锻炼腹肌、屈伸、做俯卧撑……一遍又一遍的重复。
直到筋疲力尽的时候,累倒在地上,再爬起来,重复着锻炼,直到爬不起来为止。
夜间的冷风毫不留情的灌入肚子里,白天荒野上的烈日炙烤着身体,感觉到喉咙与肺部被火焰灼烧一样,不断的锻炼,强化着自我,磨练技艺。
日渐加重的训练让安妮特也越来越沉默,难以说话,必要的训练是很重要的,安妮特抱着这个目的坚持下来。
一如既往的安慰柯博文,教导他坚持就是胜利的道理。
渐渐的,还有一些思想需要灌入。
晚上,穿着黑色背心的安妮特坐在石凳上,让柯博文用湿毛巾帮她擦背,越来越炎热的天气成为新的考验。
这个时候,法洛斯和西莉亚已经睡了,尽管她们的日常训练没有姐弟两沉重,但放在她们的年龄也是少有的艰苦,卡洛塔却不一样,她会摸索精神力的使用到很晚。
少有休息的时间,单独相处,安妮特强打着精神与柯博文交流经验。
“还记得刚刚给你讲的事情吗?人体的关键部位。”
“记得…可是……”柯博文有些犹豫。
“不愿意学?”
“也不是,就是感觉姐姐说的方法,在实战中都很致命。”
徒手格斗是现在每天都教导柯博文的训练,在这一点上,安妮特跟老陈出现了分歧,老陈很认真的教这两人招式,而安妮特否认了拳法招式、架势的意义,因此,教导给柯博文的都是如何准确、快速击中敌人要害的方式。
处在英雄的位置上,对那些恶徒不能手下留情,柯博文过于善良,某一天对哪个敌人手下留情很可能害了自己。
“你迟早有一天要学会杀人,一旦杀了人,你就会发现原有的世界观开始崩溃,再也回不到最初的那种感觉。但是,你是英雄,我不要求你踩着万人尸骨踏上这个位置,但你必须敢于向恶人挥剑。”
每说一句话,安妮特的语气就会沉重几分,上次与帕罗森的战斗就发现这个问题了,也不知道是因为对要害的理解不足还是其他原因,总之柯博文占据优势时,始终无法击杀敌人。要是换成安妮特去了,先斩了手脚再斩了脑袋,然后戳穿心脏。
提及这个问题,柯博文也是少有的黯然,始终有点下不了决心。
“也许说出来姐姐不太相信,但是对于杀人,我始终有点……害怕。”
柯博文叹了口气,擦背结束,拧干毛巾放好倒掉水,返回时看见安妮特正安静的注视着他。
月下安妮特的孤影被拉长,无袖的黑色背心将胸脯勾勒的很饱满,露出没有赘肉的肚脐,黑色野战服短裤,双腿修长皮肤光滑具有弹性,静下心时不由得伸出很想去抚摸的感觉。
柯博文急忙摇了摇头将烦恼移除,他身上也是差不多的装束,原先的衣服已经破的不能穿了,所以与安妮特一样是用黑色发硬布料做的无袖运动衬衫,野战服短裤,当然,胳膊和腿上还多了些护具。
两人视线交错时,柯博文下意识的避开,然后就听见安妮特的声音。
“正视我,柯博文。”
“嗯……”
安妮特叹了口气才走过来,伸出手按住柯博文的脑袋揉着蓬松柔软的头发。
“以前很多事情我都没跟你说,但现在的我,实际上已经杀过很多人了。”
柯博文惊了一下,然后瞪大眼睛:“姐姐你难道是去做杀手了!你不是说只是佣兵吗……?”其实柯博文也不完全明白佣兵的工作是哪些。
话还没说完,温柔抚摸脑袋的手立刻变成手刀狠狠劈了一下。
“不会去杀任何人,不做出卖身体的事,不接受远行的委托。这是我当初做佣兵的约定,我始终遵守着这个约定,没有任何逾越。”
“那为什么还会杀人。”
“杀人很不可思议吗?设身处地的为我想想吧,那种情况下‘不会去杀任何人’的意思,只是不当杀手与刺客而已,做赏金猎人的话……等等,你应该知道我做赏金猎人的事情?”
柯博文点点头:“知道是知道,但我一直以为赏金猎人只是把通缉犯抓起来而已……”
“对我来说,杀人比抓人更简单……算了,以后再说吧,世界就是有很多矛盾的事情,如果你觉得杀人会让自己不舒服,也可以坚持你心中的原则。”
说着,安妮特转身就往山上走。
“姐姐,我……”
“安啦安啦,我也不会生气什么。早点休息哦。”
头也不回的摆着手,安妮特渐渐远去,柯博文不知所措的站在原地,脑子里乱糟糟的,他并不是不能接受杀人……只是人被杀,就会死,死亡是很痛苦的,带来痛苦这种事情是柯博文犹豫的。
罪人应该被审判,恶人也可以迷途知返,不觉得所有恶人都该死……但是,姐姐的做法也不是错误的。
到底什么是对,什么是错,想不通这些也下不了决心,至今为止柯博文也没有选择的机会,都是安妮特杞人忧天,生怕柯博文在刚刚面临选择时就遇到危险罢了。
缓缓散步走上山坡,安妮特不经意的揉了揉自己的脑袋。
“我又是什么时候开始习惯杀人的?甚至还能做出那样残忍的事情……果然,哪怕总是自欺欺人的把这里当做游戏,但内心中已经有所察觉了。我?安妮特?”
“……”
最初只是适应着身体,也只是个普通人,努力去忽视身体的差别,认真的锻炼自己成为能保护柯博文的剑士。
很小的时候,也是这样每天的锻炼,体力和精力都消耗殆尽才不会去想其他东西,连做梦都是妹妹的健康奔跑在花丛中的身姿。
不久,在身体习惯之后,也习惯了当前的生活。
新的父亲、新的弟弟……这些人是无法忽视的亲人。
当布雷克离开后,安妮特的战斗技巧也有所成,那段时间也是全力的为了生活。
然而,不知从何时起,静下心成了种痛苦,就像现在这样,等待17年后依然看不到希望似得,安妮特的内心深处如同紧绷的琴弦,投入在柯博文身上,随着他的安全大浮动的波动。
“什么时候才能天下太平呢?我啊,真想安静的坐在电脑前,看看电影、打打牌…战斗、流血、痛苦,真是好可怕……”
安妮特不由得抱住自己的身体,感到发自内心的寒冷。
内心真正的想法找不到倾诉的对象,思想与意识又与这个世界的人彻底的不同,再加上年龄的限制,真正能交谈的对象是一个也没有。
感到孤独也是无可奈何的。
月亮高高挂在天空,将孤单的影子拖的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