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难得是欢聚,唯有别离多!
无论苏泷烟如何千般万般的不舍,最后还是要到曲终人散的时候。
卫毅送宁王出去,两人临到门口,苏泷烟看着他的背影,心里着急,忍不住出声唤道:“夜深了,公子......回去的路上小心些!”其实,她想说的是,夜深了,怡韵楼的客房多,你就别回去了,暂住一晚,明日再回去可好,可是转念一想,和人家初次见面,自己一个姑娘家就说这话,似乎唐突了,停顿了一下,还是把原话咽回了肚里。
两人听了苏泷烟的话,同时回头,宁王见她看着自己,眸光闪烁,手里绞着帕子,一副依依不舍,言语间欲语还休的神情,心下猜测,她不会是要留自己在这住下吧?
等了一会,待她说完后半句,宁王什么话也没说,只是对她“嗯”了一声算作回应,然后回首拉开门出去了。
苏泷烟眼睁睁的看着那门开了又合上,人家都走了好一会了,她还站在原地痴痴的看着那扇门。
令她想不到的是,今日一别,往后的无数个日日夜夜里,她都在今晚的回忆里缱绻,不能自拔,以至于到最后,她觉得自己活着的意义就是希望能再见到他,哪怕是匆匆一瞥,她也觉得甘之如饴。
出了房门,卫毅偷偷瞄了一眼宁王的脸色,和往日一样清冷,并无异样,卫毅抿了抿唇,过了许久,才小声说道:“王爷,刚才那位苏姑娘......似乎对王爷......有意?”
宁王听了,挑眉反问道:“那又如何?”
卫毅低下头,不敢说话了。
“本王又不是瞎子,岂会看不出来!”说这话时,两人已经离开了怡韵楼,走在回宫的路上,路上很安静,除了他俩,再无其他行人。
“那王爷的意思......”卫毅壮着胆子问道,王爷年纪尚轻,那苏姑娘长得又是花容月貌,难保王爷见了不会动心。
“本王岂是肤浅之人,即使那苏姑娘长得有沉鱼落雁之姿,闭月羞花之貌,本王依然对她无意!”倒不是宁王对她是青楼女子的身份有偏见,只是他觉得能让他心动的女子首先是和他在心灵上有某种契合,其次才是外在的东西。
若干年后,宁王再回忆起今晚的想法时,不禁概叹,缘分真的是一种很奇妙的东西,就像他和她!
从相遇到分离,到再相遇,这么多年来,只有她让他一直静如止水的心,微澜轻泛,漾起层层涟漪,就像一双温柔的小手,轻抚他的心弦,让他的心不在疲惫不堪。
她的一个微笑,一个眼神,一声轻叹,无一不牵动他的心,只因她有一份纯净无邪的心灵,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卫毅听宁王这么说,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了。
快到皇宫时,宁王让卫毅先回怡韵楼,自己则一个人跃过宫墙,朝澜月殿的方向走去。
穿过澜月殿的前厅,直接来到寝宫,朗清还是像上次那样坐在门口,靠着门框迷迷糊糊睡着的模样,屋里依然亮着蜡烛,与上次不同的是,朗清手里拿着一个东西反射出一丝微弱的寒光。
宁王蹲下身取出她手里的东西仔细看去,原来反射出寒光的东西是一根绣花针,朗清拿着绣花针做什么?
带着满腹疑惑,宁王把她抱上床,盖被子的时候朗清的一只手滑落出来,搭在床沿上,宁王见了拿过她那只手准备放回被子里,无意间瞥见她的食指和中指上有些干了的血迹,凑近看,上面扎了好些个针眼,难道她为了不让自己睡着就用针扎自己的手指?
至于么?自己有那么可怕吗?为了不被责罚就用针扎自己的手?宁王满是不解,自己好像没有对她实施过很严厉的惩罚吧!
次日清晨,朗清一觉醒来,觉得头重脚轻,浑身无力,挣扎着从床上坐起来,发现自己又是在床上,一次是巧合,两次就不能说还是巧合了吧。
朗清轻拍了下额头,王爷昨晚肯定是回来了,看了看左手的手指,血已经凝固,也不怎么疼了,突然觉得自己好没用,这样都能睡着,唉……
已经有两天没有看到王爷了,不知道他在忙些什么,什么事那么重要?连饭也顾不上吃,觉也顾不上睡,身体受得了吗?
想到这,朗清又捶捶头,哎呀,想那么多干嘛,赶紧起来做事要紧。
按照惯例,朗清先整理王爷的寝宫,然后去书房,路上整个人都是晕晕乎乎的,跨进书房,一眼看到书桌上皱巴巴的书,心下紧张起来,暗道:等王爷中午回来看到这书,肯定要责罚自己,唉……
今天的时间怎么过的这样快呢?朗清站在院子里,把手放在额头上,扬起小脸看着天上的太阳,又快到正午了。
朗清垂着头,十分不情愿的朝偏厅走去,心里忐忑不安,待会见到王爷我该怎么说呢?
先演练一下,不然待会见到王爷自己一定紧张的说不出话来。
朗清双臂交叉放于胸前,右手的食指放在唇上有一下没一下的轻点着,小脑筋开始转开来,想来想去,嗯……这么说:王爷,昨天不小心把您看的书弄湿了,奴才不是有意的,您就饶了奴才吧?
朗清独自走在回廊上,低着头一遍遍的兀自演练着,像个小和尚在念经,不停的重复着那句话,全然不知道回廊的另一头,一个白衣少年正负手而立,远远的朝她这边注视过来。
念着念着,她不禁长叹一声:唉,不知道王爷会怎么惩罚自己,想想都害怕。
不知走了多久,朗清猛然发现面前多出一双漂亮的靴子,赶紧停下来,机械的抬起头顺着靴子向上看去,是王爷?!
朗清赶紧行礼,心如鼓擂,砰砰直跳。
“你的脸怎么了?”宁王说话的声音依旧清冷如故,朗清从走廊那头转过弯来的时候他就看到她了,低着头,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嘴巴一张一翕,似乎在嘀嘀咕咕说着什么。
“脸?”朗清伸手摸上脸庞,滚烫烫的,恍然道:“哦……奴才发烧了。”
“下次等本王回来,不要再坐在门口。”宁王的声音里听不出来任何情绪。
朗清点点头,不敢抬头去看,不过心里却是暖暖的,王爷真好,会体恤下人。
想到那次险些丧命,因缘际会,遇到王爷出手相救,没想到还能在王爷的宫里当差,这算不算因祸得福呢。
宁王回到偏殿,朗清连忙跟上去,伺候王爷用膳。
饭毕,宁王像往常一样朝书房踱去,朗清跟在后面,紧张的心儿都提到嗓子眼了。
很快来到书房,宁王进去后径直走到书桌后面,拿起桌上皱巴巴的书,皱了皱好看的双眉,随手打开来翻看了几页,眉头皱得更紧了。
不等宁王开口,朗清早已吓得扑通一声跪到地上,紧张的说道:“王爷,奴才放书时不小心从凳子上摔下来,打翻水盆,所以把书给浸湿了,王爷,您就饶奴才这一次吧,奴才保证不会有下次了。”
朗清见宁王的脸色越来越阴沉,似乎只要她说完,下一刻她就会被提起来扔出去,所以越说声音越小,到最后几乎细如蚊蝇。
宁王铁青着脸,扬了扬手里的书,声音低沉的看着她问道:“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王爷的脸色太可怕了,这书一定很重要,朗清低垂着头,吓得浑身抖如筛糠,眼圈一红,带着哭腔匍匐在地上说道:“王爷饶命,奴才知错了......”
“这是本王离开照蕴寺前,主持亲自誊抄的经书,赠予本王,却被你的粗心大意给毁了!”
宫里不比寺庙,往后若心有烦闷,就看看这几本经书,希望能对你有所帮助,这是临别前主持对宁王说的话,宁王一直铭记于心,现在再看看这书的内页,字迹全部糊成一片,根本无法再看。
宁王越看越气,最后把书“啪”的一声摔在桌面上,绕过书桌一把拉住朗晴的胳膊把她从地上拽起来,一言不发的拖着向外走去,朗清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也不敢问,只好惊恐的看着盛怒中的宁王,胳膊上传来的痛楚,使得她忍不住叫出声来,“好痛!”
宁王低头看去,只见她眼里盛满了泪水,正惊恐地看着自己,面对自己的瞪视,朗清不敢大声哭出来,只能压抑着极度的恐惧,哭得断断续续,鼻子一抽一抽的,这一幕不禁让他想起在照蕴寺的前几年,当时年幼,每当夜里听到后山上的狼嚎,都会被吓醒,蜷缩着小小的身子,缩在墙角默默流泪,恐惧无助的犹如溺水之人。
看着面前的她,仿佛看到当年的自己。
宁王动了恻隐之心,慢慢松开紧抓她胳膊的大手,忽然感觉手心有点潮湿粘滑,低头看去,点点血迹殷红触目,宁王立即拉过她的胳膊,把衣袖高高向上撸起,只见朗清的肘部被蹭破一大块皮,鲜红的嫩肉正向外渗出丝丝血液。
“这是怎么回事?”宁王没好气的看着伤口问道。
“书架太高了......站在板凳上......我还是够不着......所以......我就蹦起来......结果......摔下来......就成这样了。”朗清一边抽噎一边断断续续回答道。
刚才气急没想到她会受伤,还以为是她做事马虎大意,现在听她这么说,再抬头时,正好对上她泪眼婆娑的双眸,整个人看起来犹如受惊过度的小鹿,心里的火气迅即小了一些,想到刚才自己抓握的地方正好是她的破伤处,才导致伤口重又破裂出血,说话的语气缓和了一些,“怎么不早说!”
“王爷......您刚才的模样......好吓人......奴才......害怕......素以......没来得及说......”朗清说这话时眼睛和鼻子都是红红的,说话也是瓮声瓮气,带着浓重的鼻音。
“跟本王来!”宁王看着她的小模样,突然有种想笑的冲动,转身忍着笑意向书房边走边冷声说道。
朗清见宁王没再发火,说话的语气也恢复成以往的清冷,诧异地停止住哭泣,看着他的背影,赶忙追上去。
进屋后,宁王拿出一瓶药放到书桌上,说道:“把药涂好,然后把你名字写给本王看看!”
“什么?”朗清抬起头来,再次诧异的看着王爷,怎么突然要我写字?
“没听到本王说的话吗?”宁王的脸上明显露出一丝不悦,刚消下去的火气腾地冒出小火苗来,为何每次本王说话,这小丫头的反应总是慢半拍!
宁王从书桌后面走出来,腾出位置,朗清乖乖的走过去,涂好药后,从笔架上随意的选了一支毛笔,像抓锅铲似得握着笔杆。
宁王见了,问道:“你上次就是这么写字的?”
朗清点点头。
难怪她写不好字,首先握笔的姿势就不对。
宁王什么也没说,走过去,纠正她握笔的姿势,当宁王的手刚碰到她的小手时,朗清的心突兀的一跳,手一抖,笔掉落在桌上。
“你紧张什么?”宁王偏头俯视着她,冷清的嗓音自耳边传来。
朗清慌忙拾起掉落的毛笔,也不敢抬头去看,红着脸结结巴巴的说道:“没……没……紧张…….什么?”
宁王把她按坐在椅子里,顺其自然的站在她身后,微微俯身,一手扶在朗清坐着的椅背上,另一只手包裹住朗清的的小手,说道:“执笔时,要注意手腕不要太僵硬,要灵活运笔。”
说完握着朗清得手运转了一下,接着说道:“写好毛笔字先从写好笔画开始,今天先从横笔画写起。”
说完,宁王连同她的手和毛笔一起伸到砚台里沾满了墨汁,然后接着说道:“横笔画的写法,先将笔尖即笔锋在空中向右一些,然后就势向左上轻微逆锋即反方向写在纸上。往下,轻轻的顿一下,笔锋略向中回,轻轻的顺畅的向右行笔。”
“收笔时轻轻提笔,往下轻顿,再提笔收回,这样横就写好了。”宁王边教边解释道。
宁王垂下的发丝轻轻摩挲着朗清的脸颊,朗清觉得脸上痒痒的,从小到大,她还是第一次和异性离得这么近,近的她都能闻到宁王身上若有似无的薄荷香,清冽淡雅,就像他的人一样。
宁王的手心里暖暖的,连带自己的小手也是暖暖的,朗清微微侧首,见宁王此时正专注地看着笔尖教她写一横,朗清看的出神,忘记要去听宁王的解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