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华县的县衙门外放着一面登闻鼓,这个年代的登闻鼓可不像几百年后那样形同虚设,永徽律疏规定:有人挝登闻鼓,主司即须为受,不即受者,加罪一等。
这一日一个人来到了衙门口,抽出了登闻鼓的鼓槌,狠狠地击打着鼓槌,嘴里大声喊着:“冤枉啊!”
这个时候路边的闲逛的人全都被他吸引住了,纷纷向着县衙门口涌了过来,在信息未曾爆炸的年代,人们的生活节奏缓慢,每日有大把的时间无所事事,这种没有风险的热闹最能吸引人们的注意。
衙门的衙役不敢怠慢,一边让人进了衙门通禀县令,一边过来拦着他:“你有何冤,明府来了再说,不要再敲了。”
张正阳穿好了官袍,到了衙门正堂之中坐稳,大声说道:“下站何人,有何冤情?”
“拜见明府。”此人向张正阳行了一礼,接着开口说道:“鄙人程乐青,本是南华县良善的百姓。”
他这话一说,周围顿时响起一片哄笑声,张正阳猛地一拍惊堂木:“公堂之上,不得嬉笑放肆!”
“一年之前,鄙人在街上行走,县衙的龚县尉无故将鄙人绑在了衙门口的木柱上面抽了一百鞭子,鄙人回家养伤,现在伤势刚好,便来状告龚县尉,要他赔我医药费,若是明府无法决断,我便告到曹州,告到洛阳也要申诉冤屈。”
审案的事情不归龚子都管,他只负责查案,但是登闻鼓一响他就得站在堂下等着县令吩咐,听到这话再也忍不住,猛地站了出来:“若不是你在街上欺压良善,某怎会鞭笞与你!”
“明府,鄙人状告县尉龚子都,按照永徽律疏,他必须置身事外。”
张正阳听到这里也是哭笑不得:“龚县尉,你先退下,此事本官自有决断。”
大庭广众之下龚子都也无法再打他一顿,只能狠狠地说道:“按照永徽律疏,诬告者与诬告之罪同罪,你等着认罪吧!”
“明府,他威逼于我!”
“龚县尉,我说过了你先退下!”
龚子都迫于无奈只能退到了堂下,张正阳看着程乐青:“龚县尉说你当日在街上欺压良善他才被逼出手,你有何话说?”
“既然是我欺压良善,当日便该将我押到朝堂之上,论明了罪过,无论是鞭笞还是劳役我自当认罪,但是龚子都依仗权势将我当街鞭打,根本没有按照永徽律疏断案便将我打成重伤,此为擅用私刑,我状告他也无不可!”
张正阳也犯了难:“既然当日你欺压良善,龚县尉便是路见不平,侠义相助,又有何不可?”
“永徽律疏规定,有人殴击他人折齿、折指以上,若盗及强奸,虽非被伤、被盗、被奸家人及所亲,但是傍人,皆得捕系以送官司。我当初不过是打了别人一巴掌,可没有犯以上的罪过!而且他绑了我可没有送官查办,直接鞭笞与我,便是滥用私刑!”永徽律疏的意思是,有人殴打别人,打碎牙齿或者折断手指以上的情形,或者偷盗和强奸这种罪过,就算不是直接受害人和受害人的亲属,也可以出手相助。
张正阳这下眉头可就皱紧了,原本以为龚子都揍得是一个恶霸,想不到还是一个会背永徽律疏的恶霸:“那你要怎么解决此事?”
“很简单,龚子都打了我一百鞭子,我也要打他一百鞭子,到时候我对此事概不追究,否则就是告上东都,也要讨回这个公道!”
“你往日欺压良善......”
“我曾经是欺负过一些人,但是这些人有的告到了官府,官府让我赔偿银钱,我也都照价赔偿了,既然官府已经惩罚过我的罪过了,难道这罪过我还要一直背负么?大唐难道容不下一个犯过错诚心悔改的人么?”
张正阳揉了揉眉头:“本官今日甚是疲倦,明日再审此案!”
“若是明日再没有结果,我便告上东都,讨回公道!”说着程乐青大摇大摆地走出了县衙,留下了一脸无奈的张正阳。
龚子都眼见他离开了,大步走到了县衙大堂:“明府,此人明显是无理取闹。”
“可是人家句句都有永徽律疏为根据,你办的事情确实不合法,明日我若是宣判你无罪,他真的去东都告状我们该如何是好?”
龚子都握紧了拳头:“明府放心,我保证他再也不敢提告状之事!”
“你可别弄出什么乱子来......”
“某懂得分寸!”说着龚子都大步迈出了衙门,立刻召集了几个衙役,直接奔着程乐青的家门而去。
程乐青回到了家中,迈步走进了厨房之中,将家中所有的瓷碗全都搬了出来,摆在了正堂之中,接着坐在了正堂的椅子上面长出一口气。
没过多时,屋外的房门猛地被人踹开,龚子都大步冲进了正堂之中:“你这贼厮,仗着读过几日书,竟然敢折辱于我,今日我非要好好教训你一顿!”
龚子都想的也很简单,当初他鞭打程乐青的时候便看出来这是个软骨头,只要一顿拳脚,让他承认自己是他老子他都愿意,今日狠狠揍他一顿,打压一下他的嚣张气焰便是。
程乐青呵呵冷笑着,举起了手边的一个瓷碗:“龚县尉,你当日好大的威风,我这一年来被街坊邻里冷嘲热讽,活得还不如一只老鼠,今日便将这一切都拿回来。”说着猛地将瓷碗砸在了地上。
龚子都的拳头已经到了近前,一拳便砸在了程乐青的脸上:“我先打你一个脑袋开花!”
身后几个衙役也冲了上去,这个时候程乐青已经被打倒在地上,嘴角渗出了血丝,竟然还在大笑不止:“龚子都,你这田舍郎,字也不认识,就知道拳脚逞能,这几年害了多少良家子!”
“老子打死你这穷醋大!”
“表弟,你们是什么人,竟然敢打我表弟?”
龚子都猛地一回头,卢克让出现在了他的身后,这一下他的心凉了一半,心说坏了,中了圈套了,这程乐青夹着尾巴做了这么久的老鼠,突然冒出来逞英雄,自己就该觉得不对劲了,谁曾想顺当的日子过得太多了,竟然失了警惕之心。
卢克让可不愿意给他反应的时间,大喊一声:“来人,把这些行凶者绑起来,我要去和明府对峙一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