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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国公徐辉祖一早便來找南明,因为今天他们要去觐见皇上,
南明知道这件事情的重要性,所以他强压自己心中的悲哀,跟着徐辉祖进宫见皇上,金陵的宫殿富丽堂皇,处处都彰显着帝王家的奢侈,
不过皇上朱棣接见南明,并沒有在早朝,而是在早朝之后,早朝之后,徐辉祖领着南明來到了皇上的御花园,那是一个很漂亮的地方,不过这个时节,御花园除了白雪还是白雪,就连那些四季常青的植物都被一层白雪覆盖,
朱棣坐在一张看起來很舒服的椅子上,南明和徐若轩两人觐见,不顾地上百姓跪下叩头,不过他们磕头之后,皇上并沒有要他们起來的意思,
皇上不让他们起來,南明和徐辉祖两人自然是不敢起來的,甚至连抬头都不敢,
许久,朱棣才用一种听起來温柔,但实则很是威严的语调对徐辉祖说道:“魏国公年老了,就赶快起來吧,若把你冻的生病了,徐皇后一定要责怪朕了。”
徐辉祖连忙起身,只是心里却开始担惊害怕起來,这不像是皇上的一贯作风,
魏国公徐辉祖起身之后,朱棣并沒有要南明起來的意思,南明膝盖处的雪已经化作了水,他的衣衫已经湿了,可朱棣却一句话不说,好似在等什么,
徐辉祖见此,便上前一步说道:“皇上,南明此次贸然进京,是有重要事情禀报的,因为这件事情关乎大明朝的国运啊。”
朱棣听完徐辉祖的话之后,冷冷笑道:“是吗,可我怎么听纪纲说南明进京,是要对朕不利啊。”
南明听朱棣这样说,心中便明白了不少,原來那纪纲早已经在皇上耳边说了自己的坏话,怪不得皇上一上來便让自己跪着,
不过这个时候,南明却必须为自己辩解,不然他的性命难保,他的朋友恐怕也要跟着受牵连,
“皇上,那纪纲浪子野心,派自己的儿子纪武勾结梅得雪,意图谋杀皇上,然后帮助朱允炆复辟,这些我都是有证据的,还请皇上明鉴。”
南明仍旧是跪着的,但他很明显的感觉得到,朱棣在听了他的话之后,已经有些动摇,
对皇上朱棣來说,他的威胁固然不少,可最让他担忧的恐怕还是朱允炆吧,他的皇帝宝座毕竟是用了不正当的手段从朱允炆手中夺來的,朱允炆在民间的势力,也是不容小觑的,
许久,皇上朱棣对南明挥挥手:“好了,你先起來说话。”
南明听言,便连忙起來,可因为自己刚才跪的太久,猛的起身脚下便一滑,若不是徐辉祖连忙扶住了南明,他恐怕要在皇上面前跌倒了,
“你刚才说你有证据证明纪纲与梅得雪谋反,那证据在哪。”朱棣望着南明问道,但脸上却沒有一点让人猜测意图的表情,
南明将他得到的证据交给朱棣,朱棣从上到下看完之后,顿时大怒:“好你个纪纲,竟然敢反朕的江山,你胆子可真不小。”
南明听朱棣如此,心知自己此时已经沒事,而那纪纲恐怕在所难逃了,帝王之术,定然会让朱棣除去纪纲,只是南明很清楚的知道,历史上的纪纲并沒有在永乐四年的冬天被杀,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因为有了南明手中的证据,纪纲是逃不了的,可历史就是历史,是让人不得不信的历史,
所以这个时候,南明心中满是疑问,而且他还隐隐觉得不安,他知道,待会定然会有事情发生,可这将要发生的事情是什么,他却不知,
就在皇上朱棣愤怒的让人去将纪纲找來的时候,一名小太监匆忙跑來,那太监见了朱棣便立马跪下说道:“皇上,不好了,皇后娘娘的病情加重了,皇上快去看一看吧。”
徐皇后病危,朱棣一惊,随即起身向自己的寝宫走去,而且问道:“有沒有请御医。”
小太监不敢怠慢:“已经派人去请了,我这是专门來请皇上的。”
朱棣不再言语,急忙快步走去,南明和徐辉祖见此,也只得连忙跟着去,毕竟徐皇后与徐辉祖是姐弟关系,若徐皇后出了什么事情,他也不能袖手的,
南明匆忙跟着,心中却仍旧满是疑惑,难道纪纲逃过这一劫,是因为徐皇后的病,可这完全沒有來由啊,徐皇后的病虽然严重,可南明清楚的知道,她不会死的,
永乐四年冬天,一个让人难以明白的时间,
寝宫之内立着不少宫女和太监,他们的脸色很难看,因为他们都在为自己的命运感到害怕,若徐皇后真的死了,他们的新主子不一定是谁呢,是不是会对他们好,谁也不知,
而若皇上一怒,他们这些侍候过徐皇后的奴才,恐怕都得跟着徐皇后去陪葬,
他们虽然是奴才,可却还不想死,那怕在皇宫内步步惊心,他们还是想活着,
徐皇后躺在床上,似是熟睡,她的呼吸虽然虚弱,但却仍旧是有的,一个人还有呼吸,就还是沒有死,
一群御医立在徐皇后的床边不停的研究着徐皇后的病情,他们见皇上來了,便马上跪下叩头行礼,不过朱棣却沒有这个心思,只是问道:“皇后的病怎么样。”
那些御医相互望了一眼,但是却有些犹豫要不要将实情告诉皇上,皇上朱棣见他们如此,便很是愤怒的呵斥道:“有什么快点说。”
皇上朱棣发怒了,那些御医就是再犹豫,此时也必须说了,
“回皇上,皇后娘娘的病恐怕沒得救了,不过用药物维持,兴许还能多活几个月。”
御医的话说完之后,朱棣猛的后退一步,几欲跌倒,他要失去他的皇后了吗,
这个与自己生死与共,历经了千难万险的女子,真的要香消玉殒了吗,
朱棣的心痛,他的后宫有佳丽何止三千,可在他的心中,真正爱的,只有这个对自己不离不弃的徐皇后,
南明望着床上安详的徐皇后,心中也是隐隐作痛,这个他很钦佩的女子,就要永远的不在了,
那个登上北平城墙头,抵御强敌的女子,如今想來,仍旧是震撼,
皇上朱棣挥手让所有人都退了出去,他要独自一人陪自己的夫人,自己的皇后,如果她在这个世上只有一天,那么他便陪她一天,
当南明等人退出徐皇后寝宫之后,一滴热泪从南明眼角流出,原來,就算是生在帝王家的人,也有让自己心痛的感情,
南明他们几人出來之后,并沒有离开,因为南明和徐辉祖两人还有要事,那事关乎大明国运,就算徐皇后病危,也不应该就此搁浅,
中午时分,太阳出來了,阳光照在身上温暖,南明他们却已经等了半天,南明望着徐辉祖说道:“魏国公,此事该怎么办,难道皇上真的因为徐皇后的病情,而放这么重要的事情不顾吗。”
魏国公长叹一声,本來,皇上对自己的姐姐如此厚重,自己应该觉得庆幸才对,可如今有更重要的事情,他还是希望皇上能够先解决纪纲的事情,
这个时候,一名宫女端着饭食向徐皇后寝宫走去,南明见此,突然心生一计,他将那宫女手中的饭食要了來,自己端着走进了徐皇后的寝宫,
“皇上,请用食。”
朱棣望着床上的徐皇后,挥挥手:“拿走,朕不想吃。”
可当朱棣说完这句话之后,突然转身,很是愤怒的望着南明:“怎么是你。”
南明连忙跪下:“皇上,已经过了正午了,您该吃饭了,徐皇后还有很长的时间,皇上不可因此而荒废了自己的身子和朝政啊。”
南明说的是实话,可如今朱棣处于悲愤之中,又怎肯听南明的话,他怒道:“朕的事情,不用你管,今天我不想惩罚你,你下去吧。”
可南明并沒有下去,南明仍旧跪在地上:“皇上,如今有人威胁到了大明江山,您怎可置之不理。”
朱棣见南明如此,顿时怒不可揭的起身呵斥道:“來人,将南明拉下去斩了。”
南明一惊,而如今他才真的明白什么是伴君如伴虎,
只是在这个时候,突然有一只手拉住了朱棣的衣角,那是一只如雪一样白的手,隐隐可以看出那手并无多少力气,
可就是这样的一只手拉住了朱棣,朱棣便又马上坐了下來,他握住那只手,轻柔的说道:“你醒了。”
徐皇后醒了,她望着朱棣微微点头,
“南明并无过错,还请皇上饶了他。”徐皇后病重如此,仍旧为南明求情,
朱棣轻轻拍了一下徐皇后的手背,点头:“好,我不杀他就是了。”
徐皇后微微一笑:“皇上说过要做千古帝王的,你还有很多大事沒有做,怎可为了我而荒废朝政呢。”
朱棣眼角有些湿润:“朕只是想多陪陪你。”
徐皇后的眼角流下了热泪,可她仍旧说道:“皇上说过,你要天下太平,四方來仪,你要郑和下西洋开拓更多海域,你要修编永乐大典,你要做的事情太多,若皇上能够把这些都实现,奴家就算死也是值得。”
随后,徐皇后的寝宫一片寂静,许久的许久,皇上朱棣才起身说道:“南明,走去看看纪纲來了沒有。”
南明听皇上如此,便起身跟随,徐辉祖见他们两人走了出來,心知南明已经成功,于是也连忙跟着去御花园,
因为皇上说过,带纪纲到御花园候旨,
他们几人來到御花园之后,发觉纪纲已经到了,而随纪纲一同來的,还有纪武,此时他们两人跪在雪地上,膝盖处满是泥泞,
而且还有一点不同,那便是纪武身上绑着绳索,
皇上朱棣坐下之后,望着纪纲问道:“纪爱卿这是做什么,怎么把令郎给绑起來了。”
纪纲听皇上这样说,便连忙跪下说道:“皇上,臣知罪,臣的这个不孝子,竟然偷偷与梅得雪将军勾结,想要谋害皇上,臣如今才知道,所以便马上将这逆子绑來,听凭皇上发落,无论皇上是要杀要刮,都是可以的。”
皇上朱棣淡淡一笑:“纪爱卿这么说,也就是告诉朕,你儿子做了什么,事先你并不知道了,而如今你却在大义灭亲。”
纪纲连忙跪下:“皇上,臣知罪,臣教子无法,甘愿受罚。”
这个时候,纪武磕头说道:“皇上,这一切都是我一个人做的,与我父亲并无半点关系,你若要杀,就杀我好了。”
朱棣并沒有理会纪武,仍旧望着纪纲问道:“纪爱卿,你觉得该如何处罚令郎呢。”
纪纲久久不语,最后说道:“斩立决。”
朱棣哦了一声,说道:“本來谋反罪是要诛连九族的,不过看在你大义灭亲的份上,我就只杀你的儿子,不过监斩却必须由你來做。”
纪纲一脸冷汗,但最后还是微微点头,监斩自己的儿子,无论是谁都很难接受的,可纪纲为了活命,却又必须这样做,
只是这个时候,纪武突然哈哈大笑了两声,说道:“不必麻烦,我自己去死。”纪武说完,嘴角便溢出了血,朱棣并沒有觉得很吃惊,他望了一眼南明,说道:“去看看。”
南明点头,然后來到纪武身边,掰开他的嘴看了看,说道:“回皇上,纪武自尽身亡了。”
纪纲听到这个消息之后,顿时跌坐在雪地上,他脸上的冷汗顺着脸颊流了下來,眼睛里有着一种让人看不懂的神情,
不知何时,又下起了雪,
雪很大,好似要瞬间覆盖躺在雪地上的尸体,
两名太监给朱棣撑着一把很大的伞,南明和徐辉祖等人的头上已经满是白雪,
许久,朱棣才开口吩咐道:“纪爱卿,既然令郎已经自尽,你就把他带回去吧。”
纪纲微微点头,脸上的悲戚之色更重,他抱起自己的儿子,慢慢的离开了御花园,他的背影看起來突然萧瑟起來,
一个权臣,在面对亲情的时候,也是会心痛的,
可这种心痛,难道不是他自找的吗,一个人把权力看得太重,终究是要失去一些其他东西的,比如亲情,比如朋友,
纪纲离开之后,南明和徐辉祖心中各有想法,徐辉祖奇怪皇上为何不杀了纪纲,因为一个小小的纪武,若不是纪纲在背后指使,他怎么敢谋反,
南明却又和徐辉祖的想法不同,南明虽然也奇怪皇上为何不杀纪纲,但他想的最多的,却是他终于明白,纪纲为何在永乐四年的那个冬天,沒有死,原來他竟然牺牲自己的儿子來取得皇上的信任,
可就算如此,皇上会信任他吗,
这个时候,朱棣已经起身,他望了一眼南明,平静的说道:“雪越來越大了,你们也该回去了。”
徐辉祖正要跪安,南明却突然开口问道:“皇上,属下有一事不解,谋反可是大罪,皇上怎么如此轻易便放了纪纲呢。”
皇上听完南明的话之后,只微微一笑,然后转身离去,他好像并不想回答南明的问題,
御花园,南明和徐辉祖两人在这漫天雪地里,两两相望,帝王的心术,的确不是他们可以理解的,这个时候,一名太监缓缓走來,笑道:“两位还是早些回去吧,这雪恐怕要下些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