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我喃喃着。
散落的线索拼凑完整。我也得以认清它本来的面目。
我猛地捂住胸口。
那里突然如绳绞拧,疼痛不已……
如果,我是抛弃他、令他变得如此暴躁冷酷不可理喻的罪魁祸首……
那么——
那个躺着医院病床上偷偷发短信给他的人;
那个生怕错过他来探望,日复一日盯着来往车辆、人员必经的医院大门的人;
那个亟需服用药物对付后背撕疼,却担心服药后会沉沉睡去,会错过他的探望而自作主张停药的人;
那个等着、盼着,直到心如死灰、胸口血冷的人……
那个人是谁?
像极了一出滑稽讽刺剧。我在轰然大笑中粉墨登场,却自以为是深情。
励长安啊励长安,你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大笑话!
“哈哈哈哈哈哈……”
一阵很奇怪的笑声从我喉咙里冲出来,我忍都忍不住。
周斯远保持缄默,用冷酷的目光牢牢锁着我,任由我笑个够。
我知道他的意思,我再张狂又如何,这里是他的地盘。
笑着笑着,眼泪从眼角汹涌而出,也模糊了我的视线。
“你很伤自尊吧。”我突然说道。
“什么?”
“高高在上的你,居然被我这么个小丫头给耍了。你是不是觉得特别没面子,特别受伤害?”
他没有回答,但一贯无比坦然的他,此刻眉头拧出了个小小的“川”字。
“你很疼吗,有多疼?”我空出双手擦眼泪,然后走进他,迎战他的目光,“是像有只手,张着长长的尖锐的指甲,深深嵌入肉中然后猛然挖出一坨肉,让温热血喷射而出的那种撕裂的疼?还是,像有上百上千根针潜伏在血液里,追踪着思维,想一次扎一次,恨不得点把火,一把烧掉那绵绵密密无止无休的疼?”
“……”
我笑着问他:“你是哪一种?”
他脸颊的肌肉轻微抖动。
他以为我在嘲讽,目光里装满凌厉且愤恨。
“周斯远,拜你所赐,这两种痛,我都尝过。你觉得它们与你要给我尝的‘被背叛、被无情抛弃的滋味’相比,那种更胜一筹?”
“你说什么?”
他目光骤然聚敛,闪着疑惑的锐芒。
“‘愿赌要服输!别看励长安一副拒男人千里之外的清高样,见到我们家周少还不是神魂颠倒,这世间还有哪个女人能逃得不出你周少的手掌心?’两年前,我生日宴那天,我听到了你们的对话。”当着周斯远的面,我默默背诵起两年前我在门后听到话,“那些话,在我脑中响了上百上千次,我连标点符号都背下来了……你接近我,是因为你们打赌,赌谁能最先搞定那个自命清高的暴发户的女儿励长安!恭喜你,你赢了。”
周斯远的脸色霎时苍白。
他低吟:“那时候,你就知道了……”
“可惜知道得太晚了。”
周斯远痛苦地看着我,追问:“所以,你一声不吭甩掉我走了!”
“哎呀,真是抱歉,破坏了你精心准备的预设的大结局。你努力的一年的战利品,是要带到众人面前夸耀一番的吧,结果她这么不知趣,居然搞失踪,大大了驳了你的面子,真是不懂事!”
“励长安!”他厉声叫我的名字,他终于按捺不住了。
“虽然结局不那么完美,可赌局的彩头你拿到手了呀,一笔两千万的投资,不是很好地拯救了你的新项目了么。你不但毫无损失,还不用费心思和我解释,再想个好点的理由分手,我多好,一不死缠烂打,二不痛哭上吊,自己乖乖滚蛋了!”我冷笑着,“周斯远,你有什么资格报复我,我对你并无亏欠。”
我说的句句属实,他却不甘地追上来,双手掐住我的双肩,摇晃着我:“不,你什么都不知道。你只知道最初,却不知道随着和你的相处……你为什么不来问问我,不来亲自问问我……励长安,你没有给我解释的机会就宣判了我死刑!”
他双眼充血,对我进行控诉。
“还有必要问吗?”我一把推开他,并且后退两步,“我走了两年,两年时间不算短啊,你却连我为什么逃走的原因都不知道,你可是手可通天的周少啊!”
我低头看自己的手,它们蜷缩,丑陋不堪:“这就是上苍对我的无知与不知天高地厚的做出的惩罚。”
不愿再在这里多待一秒。我弯腰从地上捡起我的东西,扭头朝大门外走出。
走廊里,周斯远追了出来,他扯住了我的手。
“你什么意思?”他不舍追问。
我怒视他:“放手!”
“休想!”他同样恶狠狠地说。
我挣扎,手里拎着的方正的硬牛皮手袋成为我唯一的武器,我用它砸周斯远的胳膊,砸他的手。不消一刻,他裸露在外的手就被我打得通红,可他扣抓我的力量却未减一分。
我气昏了头,不管不顾甩起武器朝他面部甩去,包飞了出去……
这次他终于抬手挡了一下,我趁机拔腿就跑,紧接着听到“刺啦”一声,一股凉风从腋下灌入,我回头,见我衬衫的袖管整条被卸了下来……
我看到自己手臂上缱绻凸出张牙舞爪……
我下意识进行挽救,用手掌按住,可那些疤面积很大,一只手根本遮不过来。
“你的疤是怎么回事?”他一脸震惊。
我惊恐抬眼看他,脑中一片空白。
周斯远脸色一沉,他说:“让我看看!”
他像从衣柜里取衣服一样将我整个人扯了过去,他顺着胳膊迅速发现疤痕一路延神至后背……
我高扬起手,没能打中他,反被他擒住双手,交扣着拧在身后。他的紧贴着我,冰冷的手像蛇游窜滑入我的脖颈,游进我的后背,并彻底撕开了我的衬衣……
“不要!”
我终于凄厉尖叫起来。
嘭!
周斯远的脸突然被一记重拳打中,顿然摔地。
紧接着,一件巨大衣服朝我飞盖来,厚重的大衣带着一缕体温,它如同一顶帐篷,将我整个人都裹了起来。
有人来救我了!
我委顿与地,蜷缩身体,惊恐令我双脚发软,屈辱的泪氤在眼眶之中,耳边是拳肉相击的声音,我身不由己地瑟瑟发抖。
屈指送至牙边,我狠咬皮肉,用痛感逼身体清醒。勉力抬眼看去,朦朦胧胧中,我看到叶雅人怒意蒸腾的脸。
他们厮打一团。势均力敌的两人下手都不轻,在地毯来回翻滚,互不落下风,也完全无停手的意思……
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我跑了上去,也顾不得章法,以自己的躯体做间隔,纵身挤入他们之中。我拦腰抱住叶雅人,紧着后被挨了重重一击,我闷哼一声。
我的突如的举动令叶雅人慌神收手,巨大的冲力令叶雅人踉跄后退了好几步才停住。
下一刻,他张手护住我……
我顾不得疼,只是用力环抱着他,尽我所能摁压他的力量。
我哽咽难成句子,喃喃重复着:“求你,不要打,不要打……”
我的突袭扰乱他们的节奏,乱局倏停。
叶雅人不再动,周斯远也没再攻击。
一滴炙烫的汗水啪落我脸上。
我仰视叶雅人,他脸颊通红,胸膛起伏如潮,目光笔直地愤视着我身后的人,汗水打湿了他的头发,凌乱覆于额面,哪里还有平时温和儒雅整洁笔挺的模样。
“我们走吧。”我祈求道。
叶雅人低头看了我一眼,抿唇,然后点头,无声揽过我的肩,转身往电梯走去。
周斯远没有阻拦我们离去,只是一动不动地看着我们,看着我……
他一脸不可置信与难以接受,似还未从震惊中清醒。
他弄丢了他不可一世的倨傲。
在那双眼睛里,我第一次见到愧疚与自责……
“我们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擦肩时,我听见他这样问道。
为什么?
我也想知道答案,但谁来告诉我呢?
“如果,我们从未遇见,该多好……”
听到我的回答后,周斯远身子一晃。
此刻,他单薄的身影里有股无法言说的悲怆感。
越过他之后,我没再回过头。
我蜷缩在叶雅人的车后座上。
他的大衣是我的被子,兜头盖面。
我不想让叶雅人看到我如此不堪的模样,却偏偏又止不住泪。
黑暗里,我的眼泪那么多,淌个没完没了……
突然,车子停下。我恍然想起此刻有更重要的事情:“我能不回家!”
我这衣不蔽体的狼狈模样绝对不能让家人看见。今夜事我不想有第四人知道,我甚至不想它在记忆里留存,现在的我,实在无力解决任何一丁点的波澜了。我能去哪呢?小枫家?小枫有了恋人,二人世界我便打扰。酒店?大衣、手袋、手机都丢在晶如,我身上一分钱都没有,我也没有勇气开口向叶雅人人开口……再说,没身份证也没法入住。想来想去,只能去公司了……
“我、我想去公司。我还有一点工作要做……”
“那你下车吧。”叶雅人终于说了今夜的第一句话。
我起身趴在窗上看了一眼,我此时此刻就是在公司楼下。
叶雅人带我来了公司……(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