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未时,此时的沈府上只剩下了杨氏,赵氏,程氏,李氏四位夫人。
沈惠嫁了,杨氏在自个院子里待的无趣,正好老夫人也不在府上,她就差了丫鬟去各个院子里喊其他几位夫人过来玩牌,以此来打发时间。
杨氏乃长嫂,既差人喊了,其他几位夫人也就给她一个面子,不管要不要玩,都先去了锦歆院。
赵氏离锦歆院近,先到了杨氏那,她今日穿着一件桃粉色的小衫,头面配着珠钗,走三步,圆润耳垂下的珍珠坠子又随之左右摇晃,将她衬得面色桃红,满面荣光。
她浅浅笑着先道:“大嫂,我不会打牌,就看着你们玩。”
“打牌有什么难,学几把就会了。”杨氏自收了赵氏的重礼,与赵氏说话间也没那么阴阳怪气了。
她前几次太大意,疏忽了沈岚的重要性,已经失了沈岚的一半信任。
她现在想清楚了,她将沈岚养大,若沈岚日后嫁的好,她也能跟着沾光,何必在生疏与沈岚的关系。
不过片刻,程氏与李氏就陆续的进了锦歆院,李氏是个爱玩的,没几句,就劝得程氏,赵氏上桌了。
她吟吟笑道:“咱们先玩几把,让二嫂试试,我瞧二嫂是个聪明的,肯定一学就会。” 赵氏悻悻笑着,一起摸牌了。
打了几把,多是杨氏李氏赢,程氏就是送风的,不输不赢。
赵氏连输几把,羞笑着摆手:“我说我不大会玩,这都输了。”
“哎呀,二嫂,这才刚开始,你肯定手生,再玩几把,铁定会了。”李氏赢得得意,拉着一旁的赵氏,亲近道。
何况这头几把,还没下银子,这后面的才是好玩。
赵氏不想扫了她们的趣,输了她也没什么,便就继续陪着打牌了。
刚打了两把,外头就有一个婆子急匆匆挑帘子而入,口里直念:“大夫人,大夫人……”
杨氏神色一愣,让那婆子吓得将手中的牌都掉落了,她脸色立即变得难看,冷眼瞪了过去:“慌慌张张,又不是死了谁,你急什么!”
那穿挑碧色粗麻褙子的婆子赶忙跪在了地上:“大夫人赎罪,大夫人赎罪,是外面,外面……”那婆子犹豫了会,硬着头皮张口道:“府外有一个妇人……说是来找大夫人的。”
杨氏眉头微微隆起,妇人?难不成是她娘家的人?可这婆子连名都报不上…她思虑问:“可问清是谁了?”
那婆子不敢说话,只是垂着脑袋摇头。
这会儿,程氏便打了个圆场说:“大嫂还是先见客罢。”
不知道来人,也只能如此,杨氏就让那婆子将人带过来了。
那婆子看了眼其他几房的夫人都在,欲言又止,终是点头退下了。
自然她们也让丫鬟将这桌上的东西收了起来。
不过半盏茶的功夫,那婆子便领着她口中的妇人进了屋。
妇人身穿翠绿色的粗布小坎,梳着两个粗辫角顺着肩膀搭下,发间还别着一朵粉色的小花,一看便是乡下来的,只看她五官虽是平平,但面色白皙,乍眼一瞧,也觉得是个水灵人。
忽然一道哭声打破了宁静,也让杨氏注意到了她怀中还抱着一个足月大的襁褓婴儿。
杨氏心中就此纳闷,这妇人她未曾见过,难不成是她的远亲上门来求事的?
这种事情,杨氏处理过很多,毕竟她娘家那一支有不少穷亲戚。
如今她借着沈家发达了,自然上赶的人不少。
杨氏盯着她瞧了一会,便问:“你是何人?听下人说你到沈府来专是找我。”
妇人之前的目光不定,在杨氏,赵氏,程氏,李氏的身上都停过,待杨氏张了口,她这才将目光落在了杨氏的身上,知道了杨氏就是她要找的人,立马跪在她脚下,“夫人求求您,我这小儿将生下不久,我身上又没银子,怕养活不了他,我不求什么,只求夫人能给我和小儿一条生路。”
李氏不禁好奇,这一个乡下的女人,跑到杨氏这边求生路,她想的多,心中猜到了几分,不由一副得意的神情,想不到大哥这么出息,竟在外面藏了人。
她往杨氏身上看去。
“你这人,我与你毫不相干,你怎么跑到我这求生路了,你且先说你是何人。”杨氏只当她是她娘家那边的远亲,根本未多想,更不会想到这是沈平远惹来的麻烦。
“大夫人,我…我不在乎名分,可这孩子她是沈家的血脉啊,我不能让他跟着我受苦,求求夫人,只要让我留在这里,哪怕只是个奴婢,我也愿意。”银杏再也忍不了,哭腔的喊出了声。
将怀中的孩子抱得更紧了。
她这一喊,怀中的婴儿哇的一声又哭了起来,搅得整个屋子都不安宁。
“你说什么?!”杨氏闻言,惊慌的退了几步,“你说这孩子是谁的?!”杨氏几近崩溃,硬撑着几分,面色惨白,声音在嗫嗫发抖。
她耳朵轰轰发胀,听不清屋中这些杂乱的声音。
银杏掩了两眼泪,“是大老爷的,奴婢本来也不想找上门的,可这孩子,到底是大老爷的,奴婢一直见不上大老爷的面,只好出此下策,大夫人,奴婢知道您是善人,奴婢求求您,收下奴婢罢,奴婢做牛做马,毫无怨言。”
银杏一面哄着怀里的婴儿,一面哭道。
李氏睨了银杏一眼:“大嫂,想不到大哥竟然在外面养了小的,这传出去还不让人笑话,我看,还是先让她留在府上,等娘和大哥回来再定夺。”
杨氏浑身无力,冷眼盯着那跪在地上的年轻妇人,和她一比,她是人老珠黄。
她不想让这妇人留在府上,更不会让她留下来,她深呼了几口气,原先的不可置信渐渐被愤怒生气所代替。
她眼角往上一抬,冷声喝道:“可笑!你说这是老爷的,就是老爷,那外头那些不三不四的女人都抱着孩子过来,那我们沈府难不成通通留下?!我看你不过是想要银子,青衣,去拿五十两银子给她,将她打发了,别留在这碍眼。”
杨氏又转身笑着与各位夫人道:“这种事情多了去了,都是想要钱想疯了!”
“奴婢不是,奴婢不敢说谎,这孩子真的是大老爷的,大夫人,这孩子可是沈家的血脉啊,我要见大老爷,我要见大老爷!” 银杏一把甩开青衣递过来的银子,抱着婴儿就冲杨氏身上来。
青衣与绿衣连忙将她拦了下去。
“疯言疯语,还不快拉她出去!”杨氏摆手,就让人将银杏拉了出去。
银杏这么一闹,其他人再没了玩的心思,赵氏是被杨氏的举措吓到了,她便先回了锦林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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善正寺内,老夫人与顾老夫人朝拜过后,便都去了禅房找一空大师那边论佛道了。
一空大师同仪静师太一样,都是善正寺有命的大师。
而他们几位姐儿,哥儿就待在寺庙中。
沈武,沈喧同顾行之处得来,顾行之便领着两人和顾家其他弟兄们一块玩闹。
女眷们也则是顾月桐和沈容扎到一块。
沈容才与顾月桐说了几句话,一个小沙弥忽然走到她们之中,立掌垂了头,后才开口:“不知哪位是沈容,沈施主。”
乍然,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沈容的身上。
沈容有些不解,站了出来。
那小沙弥冲沈容点头,也不与沈容解释,只是道:“请沈施主随贫僧来,仪静师太有请。”
这话一落,几位姐儿顿时神色各异,迥然不同,仪静师太是什么人物,纵是素日与一些名门大户的老夫人稍有接触,也少与她们论过佛道,更岂会见一个还未及笄的女娃。
她们能不奇怪。
就是沈容也稀奇的不得了,自己竟然能被仪静师太喊去,若老夫人知道此事,必定会将她看重。
一旁的沈岚知道是仪静师太,舒心一笑,出声道:“即使仪静师太,阿容你快些跟着小师父去罢,免得让仪静师太多等。”她又让冬梅与如意跟着,这罢放心的让沈容随那小沙弥去了。
沈容跟在小沙弥身后,左右看着走的路,她轻言问:“敢问这位小师父,这是要往哪去。”
“沈施主,此路是要去般若殿。”小沙弥平静的开口。
这一言,沈容立即面色一沉,般若殿……莫不是仪静师太知道是她拐走了小八?不然怎么这么巧,竟然让她去般若殿。
她定了定心神,不再言语,若是仪静师太当真问起,她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她被小沙弥带到了般若殿的一间长屋,而冬梅与如意只得在门外守着。
仪静师太正跪坐在蒲团前,听见动静,她缓缓睁眼,双手合十,念道:“沈施主,我们又见面了。”
沈容嘴角弯了弯,跪坐在了仪静师太对首的蒲团上,她前几个月独身上善正寺时,正是仪静师太安排的。
“能坐在这里听仪静师太论佛道,是我的幸事,只是我并不大懂佛理。”沈容放轻了声音,看上去,仪静师太似乎没有恶意。
“沈施主大可放心,这一次,我也并不与沈施主探讨佛道。”
仪静师太这话更让沈容深信,她就是来问小八的。
沈容面带三分笑意,“不论佛道也好,免得让师太笑话了我。”
“沈施主请随我来。”仪静师太微微点了下颚,撑地站起身,一身青灰色的僧袍因久坐有了许多小褶子。
沈容跟着起了身,见仪静师太已经先行一步,往里面去了。
她小踏几步跟上,仪静师太挑起一面隔着内间的红布帘子,方进了内间。
内间的摆设与外间相差无几,也是个小佛堂,不过这内间里,还有一道门。
仪静师太并没有要停的意思,反而打开那道门,跨门而出。
沈容有些犹豫,最后也跟着踏了出去。
蓦然,她震惊的看着眼到的这一处风景,那道门通出去的竟是个小后院。
院中绿林葱葱,假山而立,又有瀑布流水,这里竟是接连般若殿的。
她好奇的打量这一番,愕然,她目光落在了一片翠竹前的小石桌前,那处还坐着一个人,从远处看,那人一袭黑衣包裹,侧面露出的肌肤白皙,鼻骨直挺,此时他正潇洒随意的摆弄着桌前的几个茶盏。
仪静师太没有往前走,反而停了下来。
沈容正看着此人,他忽然转过半面脸来,映着光辉,沈容方看清了他的脸,错愕不已,此人竟是谢钰!
说明那日她在善正寺看到的当真是他,而他确与善正寺有关系,就连仪静师太都听他使唤,她惊愕之余是莫名,谢钰就在沈府住着,怎么会大费周章用这样的方法见她。
谢钰嘴角轻扬,看着远处动也不动的沈容,他露出了笑容,给原先的冷漠添了几分暖色。
沈容看着他的笑容,竟发现自己无法拒绝,下意识的往他身边走了过去。
“沈三姑娘,请坐。”谢钰浅笑,深邃如谭的双眸落在沈容身上,声音伴着湍湍瀑布声,传入了沈容耳中。
沈容缓缓坐在了石凳上,回过神来,且问:“不知谢二公子如此这般,是有何事?”
“外面守的严,他们只会以为你是与仪静师太论佛道,沈三姑娘大可放心,不必担忧自己的闺誉受损。”谢钰轻轻转动着手里的白玉茶盏,不动声色道。
沈容默声,谢钰这样做,竟只是为了不让她的闺誉受损?
不得不说,他考虑的很周到,她反而还要感谢他,以仪静师太这样的由头,她不仅不会受疑,反而还会得老夫人的赞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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