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仿佛倒退到了三年前,顾荣成带着一个风韵犹存的妇人进了家门,那妇人还牵着一个九岁的小女孩。顾荣成指着他们对顾时卿说:从今以后她就是你妈妈,她是你妹妹。你要尊重妈妈,疼爱妹妹。
妇人是个温柔宽容的人,对顾时卿很好,他很容易就陷入了妇人给予的母爱当中。小女孩很可爱,在她妈妈吩咐下,怯生生叫了他一声哥哥。随着这声哥哥,他感到了一种自豪,但同时肩上也落下了一副重担。
阅历丰富的妇人和他的关系从一开始就保持得很好,他们互相坦白,没有芥蒂。因此,他以为他和小女孩的兄妹关系一样可以保持完美。
可是,一个九岁的小女孩和一个十三岁的男孩,两人都已经初步建立了三观,他们如何能在短时间接受一个陌生人成为自己的家人?
尤其是十三岁的男孩,自以为成熟实际上还很不懂事。他一味迁就小女孩,何尝又不是一种对她的逃避?
小女孩的心是敏感的,她虽然不理解,但却能感觉得到哥哥的不接纳。而她从小的生活环境造就了她骨子里的优越,既然你不愿接纳我,我又凭什么认可你?既然你一味迁就,那我就一味招惹,看看到底谁能坚持到最后?
明争暗斗这么些年下来,顾时卿身为哥哥,在享乐面前必须把最好的留给妹妹,譬如零食和玩具,在危险面前必须冲在最前面,譬如妹妹惹祸了替她背黑锅,连开家长会的时候,如果两方不可兼顾,他也一定是让爸妈去小璃那儿......
这些都是顾时卿觉得自己身为哥哥应该做的,可是应该做他就没有半点怨言吗?
而且他认为应该做的就一定该那样做吗?
反正顾小璃不认同,哥哥越这样她就越生气,想更多更狠的办法去招惹......可惜直到这一刻,两人还是没有分出胜负。
现在,契机出现了,两人都可以逃离对方,从此再也不用过与对方朝夕相处的生活,再也不用呼吸对方呼出来的“恶臭”。所以,当顾时卿出现在顾小璃眼前,她如何能不怀疑对方是来抓她回去的?如何能不跑?
顾时卿深深地吸了一口冰凉的空气,这口凉气仿佛将两人之间的种种过往洗得像明镜一样,呈现在他眼前。扪心自问,许久。
他缓缓道:“我一点也不讨厌你。”
顾小璃湖水一样澄澈透明的眼睛盯着哥哥,目光久久不动,仿佛想透过他的眼睛直穿心底一般,过了半晌才低下头。
她突然道:“我躲着你们这几天,你生气了吧?”
“......嗯。”
“那你想教训我吗?”
“诶?”
“不是像那次我逼得你失去理智才打我,而是冷静清醒地觉得我做错了事,想教训我。”
“我......想。”
“那你就打吧。”
顾小璃脸上没有半点开玩笑的神色,顾时卿怔怔地看着她,过了一会儿,果真给了她屁股一巴掌。
然后,顾小璃就瘪嘴皱眉痛叫一声,揉着屁股跑开了。
顾时卿以为自己出手重了,立刻想要道歉,可顾小璃已经跑远了,而且他分明注意到她脸上有笑容浮现。
哪有人挨了打还笑?
又或者,这一巴掌在无意中打破了一层长久以来坚不可摧的隔阂?
真是个幼稚的小丫头!
......
顾小璃跑开后,没有离开石坝,她就在雪地里抓了一捧雪,然后捏了个雪球,随着一声“哥,我们来打雪仗吧”,雪球便嗖的一下朝顾时卿砸去。
雪球不大,但捏得比较实,所幸顾时卿反应及时,用手臂挡住了,不然砸在他胸前非得砸出内伤不可......他暗自腹诽,小丫头这一下绝对是对刚才那巴掌的报复!
不过,只要她不再逃跑,现在便随她怎么高兴怎么来。所以,顾时卿便不得不苦笑着加入了这场注定不公平的打雪仗游戏。
......两人你扔我躲,在这块半个篮球场大小的石坝子上追来赶去。顾时卿和往常一样控制力道,有意放水,却也不会一发都扔不中。而顾小璃除了第一发,后面的也比较松,砸身上不疼,力道远不如以前狠了。
玩了一会,顾小璃突然停下,朝石坝子边叫道:“昭妍,来和我们一起玩啊!”
原来泉昭妍早已追上了两人,只不过她像是不忍破坏兄妹俩之间的气氛一般,一直站在石坝子边界,不肯再踏入一步,就那样一个人默默观望着。
现在,顾小璃注意到了她,并且邀她一起打雪仗。她不甘心回去,又不好意思继续在那干站着,索性也加入了这场打雪仗游戏。
于是,两个人的打雪仗变成了三个人。原本各自为战会增加许多乐趣,可一段时间后,两个小丫头未经任何沟通,突然就默契地联合了起来,一起攻击顾时卿。
顾时卿原本就不便施展全力,现在又加入了一个相对陌生的泉昭妍,打起雪仗来越发畏手畏脚,最终沦落到只能被两个小丫头砸的份。顾小璃还好,可泉昭妍像是跟他有仇一样,下起手来完全不知轻重,砸得他叫苦不迭……
又玩了七八分钟,顾时卿头发都被雪湿透了,羽绒服也湿了大片,脖子里都堆着碎雪,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碰上了雪崩。
“不玩了,我认输!”
他惨叫一声,直接摊倒在地上,上气不接下气地喘着。
“耶!”
顾小璃和泉昭妍见此,高兴得像击倒魔王的勇者一样,击掌欢庆,然后才朝顾时卿走去。
两个小丫头一左一右蹲在他旁边,笑得像两只小恶魔。泉昭妍手里还惦着一颗台球大的雪球。
她意气风发道:“既然你认输了,那我们就先饶过你吧。不过,我们作为获胜方是不是该有什么奖励?”
有一说一,俩丫头是玩开心了,可一直被砸的顾时卿是半点也高兴不起来。他没好气道:“把我砸得这么惨还想要奖励?门儿都没有!”
“哪里惨了?”泉昭妍皱着眉头反复打量顾时卿的身子,手中雪球好似在瞄准一样上下晃动,“我怎么一点都看不出来?”
还来?
顾时卿见她动作心里就一惊,赶紧爬起身来。
他使劲抖了抖身子,“你看。”
伴随着一阵簌簌之声,从顾时卿衣服里抖出来的雪,居然在他身下积成了一个小山包。
泉昭妍见此稍感讶异地张大嘴巴,眼里多少闪过一丝愧疚,顾小璃却是眼睛一亮,推了顾时卿一把道:“哥你让开。”
然后她拉过泉昭妍,“来昭妍我们两个可以在这里堆个雪人。”
这个没良心的臭丫头!什么时候了还想着堆雪人?存心气我不是?
看着泉昭妍点头答应,顾小璃已经蹲下身开始动手的模样,顾时卿的心那个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