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华仔细看去,发现屋里并没有女鬼,站在他面前的那个披头散发的女人正是母亲金凤翠,程华坐在地上,傻了。
金凤翠完全变成了另一个模样,她的头发纠结在一起,白加黑,扯不断,理还乱,上面粘着不知道什么东西。金凤翠的那张脸上,皱纹嵌在里面,像黄土高原上面的千沟万壑,她的身上还穿着旧衣服,已经辨不清原来的颜色了。此时,她的手里拿着东西,正在那里瞅着程华傻乐。
程华瞪大了自己的眼睛,想从地上爬起来,但是双腿绵软无力。
金凤翠瞅了瞅面前的儿子,眼睛浑浊。她嘻嘻笑着,一转身,坐到了旁边的沙发上,然后津津有味地吃起了手里的东西。
程华的大脑跟不上节拍,搜索了好一会儿才弄清了眼前的一切:母亲疯了。
程华费了很大的劲从地上爬了起来,到了母亲面前,大呼:“妈!你怎么啦?我是程华!你认识吗?妈……”
金凤翠吓坏了,她扔掉了手里的东西,瘦弱的身体蜷缩在沙发上,瑟瑟发抖。
“你别过来!别过来!”
金凤翠睁着一双充满了惊恐的眼睛,声音哆嗦着。
程华立刻意识到母亲是受过什么刺激的,他不敢靠近母亲,看到母亲这个样子,程华的心在滴血。
程华站在沙发边,声音缓和下来。
“妈!您仔细看看,我是您儿子啊!”
金凤翠盯着程华:“儿子?”她似乎在思考些什么。
“是啊!我是您儿子!”程华将这几个字说得很清楚。
金凤翠茫然地摇了摇头,她的身体仍在那儿发抖,程华稍微靠近她便大喊大叫。
程华忽然记起了许多年前母亲教过自己的一首童谣。
“金月亮,银月亮,挑在娘的肩上;宝贝儿,娘的肉,声声敲在娘的心坎上……”
程华轻轻地哼唱起来。
金凤翠安静了下来,她居然也跟着唱了起来。
程华靠近母亲,将母亲那瘦弱的身体紧紧地抱在了自己的怀里。
“娘唤一声儿,儿喊一声娘,娘俩挑着月亮,走在小路上……”
程华边唱边哭,当年自己总是躺在母亲的怀里,听母亲哼着这首童谣,然后进入甜美的梦乡。
程华用手轻轻拍着母亲的后背,他忽然觉得母亲已经变得如此瘦小。泪水滴在了母亲乱草似的头发里,程华哼的调子里面带着十二分的凄凉。
母子俩的合唱声飘出了窗外,如同一缕青烟,消失在远方。
金凤翠睡着了,像个孩子一般,依偎在程华的怀里,睡得很香。
程华低头看了看母亲,心像被刀剜出来了一般难受。
程华将母亲轻轻地放到沙发上,然后从衣橱里拿了件衣服盖在了母亲的身上。
程华看了看地上,是母亲刚才吃的东西。
程华凑近一看,发现那是半个点心,上面沾满了灰尘,估计是母亲从外面捡回来的。
程华回头看时,发现门开着,才意识到母亲也是刚刚才进的屋。
屋里气味难闻,杂物秽物到处都是,简直没法住人了。程华只得打扫起来。
半个小时过后,程华已是累得满头大汗,家总算像个家了。
母亲还在那里甜甜地睡着,程华坐在母亲旁边,心里如沸腾的开水,一刻也无法平静下来。
这八年里,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变故呢?难道仅仅是自己的入狱使母亲受到了刺激吗?可是,当自己入狱近一年的时候,母亲还来探望过自己,那时母亲的精神状态不错,她还告诉自己要好好改造,争取早日出狱呢!现在怎么就成了这个样子呢?
程华尽管聪明,但他仍然找不到答案。
这时候,程华忽然发现,父亲的灵位已经不见了,遗像也不知去向,这事让程华的心里发堵。
家里没有一粒米,厨房没有一滴油,停水断电,程华真的难以想象母亲在这个家里是怎么活到今天的。
程华急忙进了母亲的卧室,以前在母亲的橱柜里有个小抽屉,里面放着家里的存折。
程华拉开抽屉,发现里面已经空无一物,程华的大脑顿时一片空白。
“家里被人抢了?”程华的头脑里只闪出了这么个问题。
程华出了门,挨家挨户敲门。可是,令程华吃惊的是,他从楼上一直敲到一楼,居然没有一个人开门,仿佛整栋楼里的人都消失了一般。
程华更加疑惑不解,可是,当他再楼下重新审视这栋楼的是和,他终于明白了。
在楼身上,已写了一个大大的“拆”字,旁边贴了通知。程华凑近通知,才发现那上面说的清楚,这个小区已在拆迁,搬迁的截止日期还是上个月的二十号。现在看来,这个目前只剩下了母亲一个人,程华的心凉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