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涛十五岁那年，他们的队伍去了一个边远的小镇，那个镇上的人心眼很好，只要你拽住一个就或多或少地能得到些钱，因此姜涛便特别喜欢那个小镇。

　　胖教师每日都笑逐颜开，打人的时候也不再那么狠了。胖教师常常收了钱后就对他们说，他准备再积攒些钱就甩手不干了，到那时他们自己挣到的钱就可以自己花了。

　　小镇上风光秀丽，民风淳朴，好些女人见到姜涛他们乞讨时的那个可怜相便一个劲地掉眼泪，像自己丢了孩子一般。

　　姜涛有时候也被她们弄得要落泪了，可是他却把眼睛一瞪，便将眼泪瞪回去了。当然，姜涛他们一伙人也就装得愈加可怜了。

　　小镇上的夜生活并不丰富，卖东西的人不多，逛街的人也少得可怜，冷冷清清的。

　　由于这个原因，姜涛他们晚上一般是不出来的，他们在屋里玩着斗地主推牌九，十分高兴。

　　胖教师近来的心肠也是很好，晚上还给他们加了餐，叮嘱他们好好休息，养足了精神再出去干活。

　　姜涛这个时候已经成了胖教师的宠儿，每天都能得到胖教师的表扬，平日里走路的时候也是昂着头，眼睛整天都眯缝着，一副目空一切的样子。

　　不过，姜涛的收入一直是最高的，所以同伴们即使是气炸了肺也拿他没有丝毫的办法。

　　这天姜涛正眯着眼睛的时候，同伴瘦子找到了他，当时天已经很黑了，姜涛揣着钱往回走。瘦子见到姜涛后便急得双手乱舞，好半天之后姜涛才明白了瘦子的意思，原来瘦子今天白天挣到的钱都让人给抢走了。胖教师近来脾气虽然好了不少，可是也绝对不会容许空手而归，瘦子不敢回去，便过来找姜涛帮忙。

　　姜涛眯着眼稍微点了点头，这点小事姜涛是不会放在心上的。

　　姜涛带着瘦子在街上转了几圈，碰到的几个人都大模大样地从身边走过，无法下手。

　　姜涛眯着两只眼睛东瞅瞅西瞅瞅，最后便在强力酒家那儿瞄到了一个面善的女人。那个女人看上去只有三十多岁，眉清目秀，一看就知道是个心地善良的人。

　　姜涛让瘦子站在一旁，自己一个人凑了上去。

　　那个女人当时正站在那里焦急地左右张望，估计是在等什么人。

　　姜涛在十秒钟之内便完成了扑过去揪住衣角、跪下去、把盆亮出等一连贯的动作，把那个女人吓了一跳，仿佛是见了鬼怪一般。

　　女人瞪大眼睛盯着姜涛，姜涛也就盯住了她，装出了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女人心里不忍，赶紧拉姜涛起来，可是拉了几次也没有拉动。

　　女人看上去动了感情，眼圈辣过似的红了。

　　她说，你哪来的？站起来吧！

　　姜涛见瞅准了人就越发装得可怜了，他使劲晃动着手里的盆，一双小眼睛往外面放出了奇异的光。

　　女人看了看面前的姜涛，蓬头垢面，一张小脸好像用灰刷了一遍似的，都没有人模样了。

　　女人看了一会儿之后，眼泪便出来了，她在掏手绢的时候带出了钱包，钱包不大，但鼓鼓的，姜涛看了之后心里便乐开了花，不过脸上仍是可怜巴巴的。

　　女人掏了张五元的纸币放在了姜涛的塑料盆里，崭新的纸币和那个黑边的塑料盆很不相称。

　　姜涛收了钱之后便使劲地给那个女人磕了四五个响头，把那个女人磕得泪流满面，连连去拉姜涛。姜涛就在这个时候瞅准机会摸到了女人的钱包装进了自己的兜里，女人只顾流泪了，对姜涛的所作所为全然不知。

　　姜涛拿了钱之后又给那个女人磕了几个头便走开了，临走时脸上已经绽开了花朵。

　　女人放手绢的时候才发觉钱包不翼而飞，她便立刻意识到是刚才乞讨的这个孩子干的。

　　女人大声喊叫起来，声音仿佛要把天震塌了一般。

　　恰好那时候女人的丈夫回来了，这个男人身高一米八左右，身体强壮。

　　男人听说钱被偷了，顿时火冒三丈，三两步追到了姜涛的身后，一把揪住了姜涛的后脖领子，像拎小鸡一样把姜涛拎了起来。

　　姜涛不愧是个老手，他望着男人一言不发，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

　　男人三两下便从姜涛的身上搜出了钱包，随后，他瞪着眼睛把姜涛掼在了地上。

　　男人说，妈的，敢偷老子的钱？老子送你上西天！

　　姜涛躺在地上晕头转向，浑身酸痛，爬不起来了。

　　那男人还不解气，对姜涛拳打脚踢，姜涛也就抱着头在地上滚来滚去。

　　男人打累了的时候却看到了姜涛的一双小眼睛烁烁放光，于是火冒三丈，一脚把姜涛踢出了很远。

　　姜涛便腾云驾雾一般飞了起来，不巧落下来的时候头碰上了一根铁管子，脑袋当时出了血，姜涛眼前的世界便黑了下来。

　　男人见姜涛不动弹了便愤愤地和那个女人钻进了胡同，一眨眼的工夫就不见了踪影。

　　两个人走后，瘦子便箭一般地冲到了姜涛的身边，望着姜涛满脸是血不知所措，在那里嗷嗷直叫。

　　姜涛没死，这小子命大福大。

　　但是，自此之后，他的头脑便不清楚了，上街时拿个碗从东走到西，从南走到北，结果碗里还是空空如也。

　　胖教师让他在家里呆了两天，他便呆呆地盯着墙，半天也不动一下。

　　胖教师便在那个下午下了一碗牛肉面，里面放了葱花，香气扑人，姜涛便津津有味地吃起了面。

　　姜涛吃完了面之后还使劲咂了咂嘴，十分想吃的样子。

　　胖教师看了看姜涛，笑着说道，姜涛啊，你自找门路去吧，我们要到别的地方去了。这过段时间我也要洗手不干了，你们都是要远走高飞的。

　　姜涛便盯着胖教师看了半天，眼光成平行线向胖教师的脸上射去，把胖教师脸上的肌肉都射的颤抖了起来。

　　姜涛随后便出了门，出门的时候又咂了咂嘴。当时瘦子他们都干活去了，屋里有种说不出来的安静。

　　姜涛在小镇上走了一遍又一遍，遇到几个好心人便又填了填肚子。晚上的时候姜涛倒在哪就睡在哪儿，和他在村里打鸟时差不多，只是那时是在草堆边睡，现在睡的地方比草堆凉多了。

　　睡醒后姜涛便在小镇上转，有时弄了点吃的就胡乱地吃了点，有时弄不到就整天整天地饿着，饿极了就跑到垃圾堆里找人家吃剩的馒头，找人家吃剩的大饼，找人家不吃的香蕉皮……

　　姜涛在垃圾堆里找到了东西之后便坐在那儿有滋有味地吃起来，吃完了之后还咂咂嘴，仿佛刚才吃的是牛肉面似的。

　　有心肠好的人看到这一幕时就落了泪，可是姜涛却像没有见着一般，只顾吃自己的。在他的世界里，馒头远比眼泪好。

　　姜涛十六岁那年冬天，天出奇的冷，姜涛当时穿着好心人给的破棉袄在大街小巷慢慢地走着，眼睛盯着每一个可能有包子的地方。

　　后来，一个大雪天里，大概是姜涛十六岁生日那天，有人在垃圾堆便看到了他的尸体。当时他的身上盖了一层厚厚的雪，跟盖了一床棉被一般，他的嘴里咬着半个包子，十分平静地躺在了那里。

　　四周十分安静，只有风在那儿呜呜地哭泣。（全文完）（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