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得枫斗说完,沈小花惊得半天没说一句话,心中只是不停呼喊:“小丑儿,你怎能抛下了这一家子,老的老,小的小,自己就走了呵。”
菲菲见沈小花悲痛欲绝,不觉走上了几步,对她说道:“师奶奶莫急,师傅临走曾有交代,他对我说过,事态真要到了不能挽回的地步,这件事才和你说,那凤溪其实不是别人,而是先前住在你们家的那个妖怪,她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投胎成人,成了现在的凤溪。”
沈小花听得更加魂飞魄散,难怪这么多年没有妖怪的消息,她已经慢慢得把她忘了,这回儿却又忽然有了消息,而且还就在自己眼前,怎不让她胆战心惊、六神无主:“啊呀,怎么是它,我道它这么多年没有出来闹过,却原来是这样啊,菲菲,你师傅走了既然有交待,那他有没有说,妖怪要是作乱该怎么办?”
菲菲道:“师傅是有交待,不过却有一个底线, 那就是凤溪绝不能死,她要是死了,这个家的也就完了。”
沈小花道:“既然如此,那我们若是把她锁起来如何?”
菲菲摇头道,那更加得不可能,凤溪虽然被师傅破了道行,但是想关住她,却是不可能的,她仅仅就靠一双眼睛,这世上的牢笼就锁她不住。“
沈小花道:“那要如何才好啊,杀,杀不得,关,关不得,难道我们就只能看着她把这个家祸害完了吗?“
菲菲道:“师奶奶别急,并不是没有办法的,不过这还要从长计议,急不得的,这件事您别担心,就交给我来办吧。“
凤溪居然是妖怪投胎转世,沈小花心头一阵慌乱,当年这个家吃了妖怪多少的苦头阿。菲菲能压得住它?
不提沈小花的心里嘀咕,单说菲菲,师傅张北山临走以前曾经嘱咐过自己,凤溪是妖怪转世,万万杀不得,若想不触及张家的根本,那就只有想办法把她的魂魄逼出来,至于凤溪这个张家的可怜人,为了张家,也只好顾不得了。菲菲知道凤溪最擅长各种幻术,千万不能和她的眼睛相对,想到这里不觉心中犯难,又不能杀,又不能动手,该要怎么办?
成了亲之后的枫斗心中总有阴影,每到晚上,身边人莫名其妙就换成了凤溪,自己虽然清醒地知道,但是却毫无抵抗之力,新娘子嫁来了张家这许多天,天天莫名其妙地睡到外面,难免有怨气,回了娘家之后,托人捎了信来,说要在娘家住上一阵子,关家的当家人唯恐沈小花误会了,还又派了人说了半天的好话,沈小花道:“不妨事的,你回去告诉亲家老爷,就说是我说的,再过些日子,我一定还他个恩爱的姑爷。“
沈小花交待了这边,焦急地找到了菲菲,连声问她有什么办法?菲菲缓缓道:“师奶奶,我还没有找到。“
沈小花忽然压低了声音四下看了看说道:“菲菲,这事再也等不得,你好好想想有什么办法,既不惊动凤溪,又能拿住她,若是实在没有好的法子,那你就……”说着做了个杀的动作,菲菲道:“那怎么行,若是杀了凤溪,这个家也就完了啊。”
沈小花一连绝然道:“顾不得许多了,眼下还是救人要紧,你看要是再放任她胡闹下去,这个家也要完了。”
菲菲愁容满面地辞别了沈小花,在庄院里边走边想,忽然听见有个妇人高声叫道:“小狗蛋儿,回来了,小狗蛋儿,回来了。”这是在叫魂,在北方农村非常的普遍,是因为民间传说,小孩儿在外面受了什么惊吓,就会精力不振,一定是被什么东西吓掉了魂,魂魄在外面躲了起来,不知道回家,这时候就要找那惯会叫魂的人来,顺着村子高声叫上这么一圈,小孩儿的魂魄就能找到家,原本愁眉不展的菲菲听到了这里,脸上忽然笑了。
菲菲回身来找沈小花,问道:“师奶奶,你把凤溪的生辰八字给我。”
沈小花奇道:“你要她八字作什么?”
菲菲道:“有了她的八字,我就能有办法让她魂魄离体,只要离了本体,我就有办法炮制她了。”菲菲原本以为这是件极容易的事,谁知道沈小花却面露难色道:“菲菲,可是,可是没有人知道凤溪的生辰八字啊。”
菲菲听得呆了,连忙问了沈小花凤溪出生的情形,不觉又是一阵失望,忽而抬起了头说道:“还有一个办法,我记得枫斗和她是孪生姐弟,找他,或许也有办法查到他们的八字。”
沈小花听了急问什么法子,菲菲道:“师奶奶,现在来不及说这些,您派个人把枫斗叫来,我现在就动手查他的生辰八字。”
沈小花毫不怀疑菲菲的本事,派了个人去叫枫斗,等枫斗来了,两人吓了一跳,几天不见而已,眼前哪里还是那个俊朗的枫斗,分明是个干瘪的小老头儿。枫斗见了沈小花躬身施礼,沈小花急忙拦住他,问道:“枫斗,你这是怎么了?”
枫斗苦笑却不回答,菲菲道:“师奶奶,您老就别问了,叔叔这是被人吸走了三成的精血了,亏得我今天看到,不然再要几天,叔叔定然性命不保。”
菲菲细心为枫斗排了四柱之后,心中果然只能有个大概,为求准确,她催眠了枫斗,转而进入了枫斗的心灵最深处,循着记忆的光点,一点点的前进,身边风、花、雪、树一一掠过,菲菲见状感叹:“枫斗心地纯净,为人坦荡,该是一生无忧的好命,若不是凤溪这个妖孽作祟,枫斗的一生都会顺顺利利。”
菲菲一路前进,亏得枫斗心思单纯,她并没有受到任何的阻拦,不多时,便来到了枫斗的记忆终点。再要往前一步,便是一团巨大的白光,菲菲知道,穿过这道白光,那就应当是枫斗的前世了,不过今天这却不是重点,既然来到了目的地,菲菲便住了脚,停止了下来,打出了一个玄奥的手势,她居然生生一层层打开了枫斗埋藏最深的记忆。
一瞬间,菲菲被记忆里的血腥惊呆了,画面里,枫斗才只出生,便有了记忆,清楚记述了凤溪如何杀死了自己的母亲,如何杀了所有知道她秘密的人或动物,但她一念之差,留了枫斗的性命,今天才被菲菲所乘。菲菲根据枫斗的记忆,当场掐算了时辰,心中已然有了答案,等得飘然离了枫斗的记忆,回到了世上,沈小花看她眼睛忽然睁开了,枫斗却还没有睁眼,急忙问道:“菲菲,怎么样?枫斗没事吧。”
菲菲只觉得自己全身似乎脱了力,强笑道:“不妨事的,叔叔马上就会醒来,至于生辰八字,我已经得了。”
沈小花道:“既然如此,那就事不宜迟,早点动手吧。”菲菲点头答应。
休息了一个时辰,菲菲睁开了眼睛,精神异常的饱满,枫斗累得不行,在一旁昏昏睡了。菲菲道:“师奶奶,你们都避到师傅往常练功的屋子里去,等我发动之后,凤溪立刻就会有感应,那屋子里有我师傅布下的禁制,到时候能保你们一命。”
沈小花问道:“菲菲,你有几分把握,若是有危险,不如等我们从长计议?”
菲菲笑道:“您老放心,凤溪若是本事还在,我自然怕她,但是现在她除了幻术,别的都奈我不得,师傅为防这一天,也已经做了周全的布置,绝对不会有失的。”
沈小花这才略松了口气,招呼众人走去,菲菲见诸事妥当,这才把从身上摸出了一个草人,按照张北山所授, 用白纸写了凤溪的生辰八字,又在头上、双臂、双脚、和肩头点了七盏灯,一直等到月亮升上了头顶,菲菲这才起身在月光下踏步而歌,学张北山用七星灯夺命,草人随着菲菲的舞蹈,竟似乎慢慢的活了一般,菲菲微微一笑,知道事情成了大半了,现在草人已经和凤溪同命,一阵风吹过,凤溪乘着夜色而来,凄厉得大叫道:“菲菲,我与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你为什么要想方设法的对付我?你又如何得了我的生辰八字?”
菲菲轻蔑一笑道:“好妖怪,这如何能告诉你,你整天害人,倒还来怪我,如今七星夺命灯已成,你来晚了。”
凤溪几若癫狂,愤怒得砸塌了好几座屋子,忽然又换了副温和的样子说道:“菲菲姑娘,咱们好商量行不行?你只要撤了这个阵式,想要什么我都给你,你那师傅张北山又算得什么,有我教你的东西,成仙成佛那是不再话下的啊。”
菲菲冷冷一笑道:“妖孽,关于修行你又懂得什么,以前也还算个有道行的妖怪,可自从转世之后,你又做了什么,不图早日解脱,反倒陷入最邪恶的淫欲之中不得脱身,这才落得今日的地步,又怨得了谁,废话少说,妖怪,你纳命来吧。”说完张口吹灭了草人左手的灯,凤溪高声尖叫道:“菲菲,你等等,你放了我,从今以后,我便离了这具身体,从此远离张家,这样可好?”
菲菲道:“凤溪,早知当日何必当初呢?“
凤溪见百般商量无效,恼恨仰天一阵怪叫,愤声说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我不该留枫斗的命啊。” 说着话,张家的高堂大屋已经在她的叫声中悄无声息的化成了灰,而且那声波还颇有蔓延的架势,就连天上明月似乎也在她的吼声中颤栗,菲菲怒喝道:“大胆妖孽,留你不得了。“说完抬手打灭了草人身边的七盏七星灯灯,凤溪应声翻身跌倒,菲菲双手抖处,发出清脆的音乐,终于把凤溪的叫声压了下去,转而寻找凤溪的魂魄,她知道凤溪的魂魄强韧,异于常人,七星灯夺得了别人的命,却不见得能拿的下她,急切要找到凤溪的魂魄才好放心,但是当她运转天眼神通,顷刻间搜遍了天上地下,才惊恐的发现,哪里又有凤溪魂魄的影踪,这片刻她工夫竟逃得无影无踪了。
菲菲的天眼是诸灵惜所授的佛家的天眼通,比张北山的还胜上一筹,可是如今她看遍了天上地下,细细搜索了半响,哪有半点影子,找了一会找不到,菲菲忽然冷笑道:“走便走了,嘿嘿,我倒要看你灵智去了大半,走了又能如何。”
当下也不顾在地上的凤溪的尸首,放出了屋子里的众人,沈小花听得凤溪终于死了,脸上不喜反忧,要人收了她的尸首,菲菲看了看沈小花和丫头两人忽然说道:“师奶奶,师娘,菲菲,妖怪死了,菲菲也该走了。”说着跪了下来,对两人磕了三个头。
沈小花道:“菲菲,现如今天下混乱,你一个姑娘家孤身上路,我实在是不放心的很啊,就留在梨花村不好吗?”
菲菲摇了摇头笑了,转身挥袖飞上半空,向着天上的月亮飞去。众人看得面面相觑。
又是三年过去了,张三儿因为长期吸食大烟,终于落下了毛病,躺在床上不能动弹,五十多岁的沈小花已经学了刘氏当年,把家里所有的事都交给了丫头操办,枫斗的妻子关氏生了个傻里傻气的儿子,张华也已经成了亲,瑶许配了人家,就等着来年开春婆家人来迎娶。张华的性子依然火爆的很,幸亏身边有小妖看护,这才免了几次性命之忧,娶了媳妇之后,亏得媳妇能降住这匹脱缰的野马,家财虽说没有当初张北山在时那般的盛,却也是青州府数得着的人家。
这天沈小花正低头诵念佛经,木鱼却被她敲了个粉碎,沈小花楞了半响不语, 正在这时候,张华一脸慌张的走了进来,开口就叫奶奶,沈小花笑道:“这小子,老大不小的人了,怎么还和愣头青一样,有什么话不能慢慢说,你啊,什么时候能有你爹的一分,我也就能含笑九泉了。”
张华北她一杠子打晕,半天不敢说话,沈小花又说:“又不说话了,小时候话不是很多的吗?什么事,来了又不吭声。”
张华虽然人人高马大,却最是服自己的奶奶,,摸了摸头急忙道:“奶奶,不好了,村东头老八成的孙女出事了?”
沈小花道:“你说的是那个傻姑娘吗?她出事和咱家有什么关系?”
说起这个傻姑娘,如今也不过十六七岁,生得却是标致的很,十里八乡也是数得着的姑娘,早就找了人家,不过可惜,这姑娘人在三年前忽然傻了,见了男人就脱了自己的衣裳,非得拉着人家和自己行那夫妻之事,一时间有无数的无赖,和这姑娘有了苟且之事,婆家听说了,自然就上门把婚事退了,村里人都说这是这家人横行乡里的报应,却是可惜了这样的一个好姑娘了,沈小花奇道:“她怎么了,把你吓成了这个样子?”
张华道:“这姑娘正和男人行房,被他爹亲眼看见,那男的早就跑了,他爹扬言要杀了这丢人现眼的闺女,现在把姑娘绑了,说是马上就要沉塘,可是那个姑娘忽然就不傻了,还能清楚的开口说话。”
沈小花心里一动急问:“她说了什么?”
张华愤怒道:“她说她不是老八成的孙女,而是咱们家凤溪姑姑的魂魄投到了她的身上。这个傻女人,真是可恶。”
沈小花惊得说不出话,对张华挥手说道:“你赶快带我去看看。”等张华和沈小花到了,人们见了沈小花,热烙的叫着她,自动让出了一条路来,沈小花吸了口气,慢慢走了过去,看见那傻姑娘被人五花大绑,往常傻里傻气的面容,现在却似乎变了个人,双眼看起来竟是一片清明,姑娘见了沈小花来,脸上一喜连声叫道:“娘,娘,娘救我,是我,我是凤溪啊,你让他们放了我好不好?”
沈小花看了她的相貌只觉心里一寒,摆手说道:“这人是个疯子,你们想怎么样就怎样吧。”
傻姑娘听了哈哈大笑:“沈小花,你嫌我丢人,就不想认我吗?大家看看,后娘都是黑心肝啊,就是这样对我的,既然你要我死,哈哈,好啊好啊, 那我就去死吧。”
沈小花面色铁青,甩手走出了人群,听见那姑娘声嘶力竭得说道:“天地为证啊,我要走了,这世上但凡与我有关联的,一件不留,都随了我去把……”
还没等她说完,她的爹就猛然把她推进了笼子里,上来几个粗壮的汉子,抓了笼子就往梨花河里抛去。
沈小花紧走了几步,那姑娘的话语此时似乎还在耳边回荡,满心的忧愁,忽然就看见自己庄子方向,起了滔天的红光,张华见了急忙说道:“奶奶,走水的好像是咱们家啊。”
沈小花焦急万分来不及答话,等两人来到家门,就见有人来通报说道:“老太太,孙少爷,不好了,咱家走了水了啊。”
张华一把抓了他过来,厉声喉道:“着了就着了,瞧你这点出息。”
等进来庄子,丫头满脸烟火色的走了过来,对沈小花说道:“婆婆,这火实在是不对头的很,所有的火却都是从里面自己烧了起来的,等发现的时候去救,什么都烧没了,便是想救也已经救不得了的。”
沈小花递了一条手帕给丫头道:“媳妇,那火烧了就烧吧,只要不烧我的马厩就好。”丫头知道沈小花所指,张家的金银都是埋在后院马厩下的,她被沈小花得镇定感染,谁知道还不等她松口气,就有人慌乱的跑了过来道:“老太太,太太,不好了,后院着火了。”
张华一把抓住了他红着眼睛问道:“你说得莫非是马厩吗?”
见那人点头说是,沈小花忽然镇定自若高声说道:“各位,这火太大,你们莫要救了,都退出来吧,保命才是真的。”
大火烧了七天七夜,才慢慢的熄灭了,号称军队也打不进来的张家北烧成了一片白地 。丫头哭了,沈小花道:“哭什么,苦日子咱们也不是没过过,只要一家人平平安安就比什么都要强。”
又过了几年,沈小花步了张三儿的后尘,撒手人寰,丧事那天,有人说看见了张北山在远处磕了三个头,忽然就不见了。
日子越发的贫困,张华倒也争气,把自家田产管的井井有条,只是如今张家的田产也不过一百亩而已,张华天生喜欢农家的伙计,倒也没有觉得苦。
丫头老了,村里人都传她掌握着一笔巨大的宝藏,不断有人来了她的床前打听消息,无奈丫头根本就不理睬,有一天,睡了许多年的丫头忽然精神焕发,吩咐张华给自己洗漱,张华奇怪的问道:“妈啊,您今天这是怎么了?”
丫头嬉笑着说道:“你爹要来接我了,快别废话,给我洗的干净点。今晚三更是我的忌日,你们不用来送我了。”
张华思念张北山,晚上偷偷在娘的门外不走,果然快三更时分,听得娘在屋里和人高声说笑,张华再也忍不住了,推门叫了声爹,却发现丫头已经安然闭上了眼。竟是气绝多时了,就在那天晚上,小妖也不见了踪影。
此后有人说曾在武夷山看到了小妖,当时他和一个年纪不大的姑娘在山里玩耍。等上去答话,小妖惆怅了片刻,问了些梨花村张家的故事,又招呼他们喝了杯酒,不料那酒劲很大,一杯下肚就醉得不行了,等得醒来时发现他们已经在了武夷山下,身边还放了几斤极品大红袍。
一晃又过去了几十年,我搬着小板凳儿,坐在舅姥爷的面前,对他说道:“舅姥爷,你再给我说说我太姥爷的故事吧。”
舅姥爷一辈子沧桑,已经没有了当初富贵人家的半点痕迹,他坚定地对我说道:“云山儿,那不是什么故事,而都是真的,你的太姥爷他老人家其实并没有死,他要是知道咱家现在是这个样儿,就一定会回来,只要他老人家回来了,咱们就一定又能回到当初的富贵。”
我好奇地帮舅姥爷擦去了嘴角的口水道:“舅姥爷阿,太姥爷真的还活着吗?他真的还能回来吗?”
舅姥爷眼睛看向了远方,怅然道:“云山儿啊,也许有一天,你在人群中,见到有人看着你笑,你一定要机灵点上前相认,那人一定是你的太姥爷。”
表舅在一旁鄙夷道:“爸,你又在骗小孩子了,还地主呢,看看咱家,穷得连我念书都没钱,要不是表姐支持,咱家早就过不下去了?小云山,别信你舅姥爷的,他老的傻了,到现在还做梦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