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影如练,从空中疾速飞过,眨眼就不见了踪影,方向是冲晚飘山去的。
颜子召抬起鼻子使劲嗅:“什么味儿?这么香!”那是一股胜似花香的气味,浓郁而不熏人,反而令人倍感清爽,连精神都为之一振。
“‘影如白驹,过处留香。’”云幻生面色十分凝重,“怕是又有一位高手要上山了。”
秦雨筝小声念叨着:“白驹……留香……”陡而睁大双眼,“难道那道白光是……‘香龙驹’?”
“应该是。”
“香龙驹”这个名号颜子召知道,亦是《清微榜》上有名的高手。“香龙驹”唐云希,排名第二十二位,也就是说,论实力只比霏晴派掌门吴瑾兰稍弱。“香龙驹”以身法见长,“过处留香”就是他的特点。今日一见,果真身法卓绝,就那形如白练袭空般的速度,即便是《清微榜》上排名在他之前的高手,恐怕也没有几人能相媲美。
秦雨筝慨叹:“传言‘香龙驹’为人潇洒不羁,豪情万丈,一生只爱游山玩水,快意逍遥。没想到他如今竟也为天绝塔之事找上我们霏晴派。”
“至少他不会和那些个掌门混在一起。但愿他只是去看看热闹。”云幻生道。
冰鹤门掌门张崇武,炎鸦宗掌门伍宗言,雨田宗掌门连圣谦,“香龙驹”唐云希,沙海流掌门匡衡卿,一共有五位《清微榜》上有名的高手来到了晚飘山。霏晴派正面临着一场严峻的危机,身为门内普通弟子,这五人又能为宗派做些什么呢?
“不管有多少高手找上霏晴派,我们都不能回去。他们真正地目标其实是何师弟,我们一定要赶在其他人之前找到他!”云幻生道。
……
接到通报之后,吴瑾兰心神不宁地在屋中来回踱了起来。秋老一言不发,一直在闭目养神。姜怜语见吴瑾兰在眼前晃来晃去,提议道:“来者不善。不如我去发道急令,让玄武坛迅速调高手来吧?”
吴瑾兰拒绝道:“不,万万不可!此事是宗派之间的事,切不可将血骨坛牵扯进来。”
“可是我……”姜怜语欲言又止。
“也不能给他们找到打压我们霏晴派的借口。以礼相待,听之任之。毕竟都是大宗掌门,要脸面的。我们如此坦诚,他们难道还会放下身份撒野不成?”吴瑾兰道。
“只怕我们不交出何天遥,他们就不会善罢甘休啊。”姜怜语忧心忡忡。
“不是‘不交出’,而是‘交不出’。我刚才说了,‘听之任之’,随他们在宗内搜查,搜不出来,又能如何?我就不信他们会一直耗在这里。”
“有点儿窝囊。三位要强的长老未必会同意。”
“不同意也得同意。我们先下山去迎接,‘举手不打笑脸人’,我们礼数周到,且看他们如何说。”
吴瑾兰和姜怜语离开之后,秋老才慢慢睁开了眼睛。今日他的眼神,透露出一股不同寻常的气势。
谁知到了山门前,守门弟子却说,三位长老已经率人下山去了。两位掌门大惊,疾速往山下飞来。
山下,三位长老与若干弟子各持兵器,把上山之路封得死死的。
此时,炎鸦宗掌门伍宗言已到,在来者之中,数他和张崇武实力最强,正好他两人又分别是仙道宗派和魔道宗派的第一高手,所以来者自然以他二人为首。
这会儿张、伍二人倒是未亮兵刃,不过脸色很不好看。张崇武道:“三位长老,我等来访贵派,难道举刃相迎就是贵派的待客之礼吗?”
江长老冷笑:“‘无事不登三宝殿’。平日张掌门十年八年也不见来晚飘山一趟,如今却是呼朋唤友,兴师动众,岂是做客之礼?为护宗派,自当举刃相迎。”
“事关重大,若不兴师动众,怕是要受贵派欺辱。”伍宗言冷冷地说。
陆长老长笑一声:“仙、魔两道乃是两条不同的修真途径,魔道修真者不是常常夸耀魔道才是修真正统么?所以我们仙道之事,就不劳伍掌门费心了。”
伍宗言摇了摇头:“长老此言差矣。魔仙双道,殊途同归,就像是并驾齐驱的两驾马车,如今一架马车有难,我们自然不能袖手旁观。今日伍某前来,不为别的,只想为仙道各宗各派,不,是为全体仙道的修真者讨个说法。”
马长老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冠冕堂皇!”
伍宗言瞥了他一眼:“既然说不通,也休怪我等不顾礼数了!”他亮出一把明晃晃的长刀,刀身上泛着金光,刀背厚,刀刃长,霸气凛凛。这就是传说中的“天下第一刀”——“劈日刀”,在江湖上久负盛名。就连霏晴派的三位长老都忍不住多瞄了几眼。
“好刀!”张崇武似有攀比之意,一边喝彩一边也亮出了自己的宝剑,凛冽白光,遍体寒霜,就连剑穗都是取冰山雪蚕之丝制成,光看一眼就觉得冷。如果说伍宗言那把劈日刀是“天下第一刀”的话,张崇武的这把“凝川剑”也可以称得上是“江湖第一剑”了。
“此剑乃是
老夫亲手用了十年时间所铸,自铸成之后还从未用过。”张崇武似乎是觉得光亮出剑来还不过瘾,又夸耀起来。直到引来众人连声赞叹,他才满意地扬起了嘴角。
两位最强的高手带头了,其他人也纷纷拿出了武器,唯独雨田宗掌门连圣谦较为精明,依然空着手,悄悄退至一边。
论双方实力,霏晴派这边远远不及对方。不过这里可是霏晴派的地盘,三位长老怎能容忍他人无礼?双方气势剑拔弩张,眼见着就要打起来,两位掌门适时赶到。
“还请三位长老收了武器。”吴瑾兰道,“诸位贵客来访,吴某有失远迎。还请大家都收了兵器,随我上山。”
三位长老都没有动,他们不收武器,这群来者也不收。这时连圣谦当起了和事佬:“既然吴掌门有请,还是尽量靠言语解决问题,总好过妄动干戈,惹得天下人笑话我们仙道宗派。”
听了此话,众人才陆续收了武器。
“山上有请。”吴瑾兰示意长老们退到路旁。
张崇武第一个昂首阔步踏上了山路阶梯,经过三位长老身旁时,他故意说道:“吴掌门身为四大仙道宗派之中唯一一位女掌门,果然识大体。若非如此,霏晴派又怎会有今日的地位?”他言外之意就是说几位长老“不识大体”,气得他们胸膛一鼓一鼓的。
将这伙不速之客迎上晚飘峰之后,只有掌门级别的人被请进了初雪殿,就连霏晴派的三位长老都候在门外。对此,三位长老难免不满。不过,如此也给了他们空闲可以去“调兵遣将”,他们分头回各自的山峰去了。
不出所料,以张崇武为首的七位修仙宗派掌门进殿之后立即说起了天绝塔之事。天绝塔中的天地始气浓度降低到与外界一样的水平,不仅损害了各个修仙宗派培养弟子的利益,其实也损害了宗派内掌门、长老等这些高手的利益。显然,若是他们进入天绝塔高层修炼,将会大大获益,可惜想进的塔层却进不去,能进的塔层修炼效果微乎其微。虽然进不去想进的塔层,但至少留着念想,万一有朝一日能够抵抗住天绝塔高层的威压呢?现在天绝塔变成一座普通的石塔,相当于彻底“损毁”了,念想也就随之“损毁”了。
现在再不承认天绝塔异变与何天遥有关已经没有意义了,掌门们根本不会相信。他们的要求很简单,也很明确,让霏晴派交出何天遥,让何天遥交出至关重要的宝剑。同时,掌门们还表示了他们的“大度”,只要何天遥交出宝剑,他们就不再追他究损毁天绝塔的罪过。
同样是各宗之主齐来为难,同样是为了一柄宝剑。这与当年大赤界青龙大陆六大宗主因七星宝剑之故而齐聚太清宗的情景何其相似!只是那一回,何天遥在宗内,而这一回,他却无法现身解释了。
吴瑾兰明言何天遥未回宗来,这个回答很难让各大掌门满意。吴瑾兰又说宗内随他们搜查。在掌门们看来,这就是句推脱之言。掌门们面有不满,吴瑾兰的脸色同样也不好看,对她来说,忍让到这个份上,已经是极限了。若是平时,谁敢在霏晴派摆臭脸?
“伍掌门,那你又是为何而来?难道也是为了那柄莫须有的宝剑?”姜怜语问道。
伍宗言放下品了许久的茶,笑道:“我一个魔道修真者,要宝剑作甚?我只是好奇,连高手都进不去的天绝塔第九层,贵宗一个初级弟子是如何进去的?我相信,在座的诸位掌门心中一定同样有此一问。既然何天遥没有回宗,还请让他的师父来初雪殿相见。”
秋老同样也是吴瑾兰和姜怜语的师父。吴瑾兰当然不愿意请师父过来面对众掌门的质问,于是直截了当地说:“我就是他的师父!”
张崇武和伍宗言对视一眼,道:“不对吧?据说他的师父是贵宗的一名老者。”
“没想到他居然连这个都查到了……”吴瑾兰心想,口中却说:“这是哪里的谣传?自何天遥拜入我宗之后,我见他资质绝佳,就收为徒弟了。张掌门身为大宗之主,还是莫要相信小道消息为好。”
张崇武冷笑:“难道贵宗弟子全在造谣不成?再者,何天遥以较低的实力进入最高的塔层,我怀疑他是修炼了某种邪功。此番我来晚飘山的目的之一,就是想将此事查个一清二楚,免得此人将来为祸江湖。如果何天遥是跟随吴掌门修炼,难道吴掌门教导的也是邪功?亦或是,贵派的功法就是邪功?”
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堂堂天下第一修仙大宗,竟然被张崇武硬生生和邪功联系在一起。如此也不由得吴瑾兰不怒:“张掌门,注意你的言语。在我宗挑起事端,对你没有好处!”
伍宗言打起了圆场:“哎,张掌门真是多虑了,以霏晴派的名声,其门人怎会修炼什么邪功呢?”
张崇武依旧不依不饶:“那还请吴掌门解释一下,我宗一位实力卓绝的前辈只在天绝塔第八层呆了几个月,贵宗一个小小的四品级弟子又是如何进入第九层的?他修炼的功法又是什么?如果他的功法果真是霏晴派的功法,那岂不是霏晴派
人人都能进入天绝塔第九层了?”
“理应如此。”伍宗言跟他一唱一和,频频点头。
“伍掌门,你来说说,是天绝塔第九层的威压威力大,还是我的剑法威力大?”张崇武道。
伍宗言装模作样地认真分析:“天绝塔第九层的威压我是抵挡不住的。想当初贵派的那位高手何其厉害!从第八层出来后也落了个残废的下场。我若是进第九层的话,必死无疑。但是张掌门的剑法恐怕一剑还杀不死我,很明显,天绝塔第九层的威压更大。”
“各位又如何看?”张崇武看向了其他掌门。
其实不用问,他们肯定是附和伍宗言的意见。
张崇武不怀好意地笑道:“那还请吴掌门来受老夫一剑,如果能受得住,那我就承认的确是贵派的功法更厉害。如果受不住,那就说明何天遥修炼的并非是贵派的功法。如何?”
此言一出,掌门们纷纷喊妙。
“对,这个办法好!”
“是啊,如果连吴掌门都受不住,更不用说门下弟子了。”
“没错,如果连张掌门的一剑都受不住,也不用提天绝塔第九层的威压了!”
原来如此。这一切想必都是在山下商议好了的。就连刚才张崇武故意恶言激怒吴瑾兰,伍掌门再出来打圆场,应该也是计划好了的。现在难题抛给了吴掌门,应与不应都没有好结果。应的话,就得白白挨一剑,况且何天遥可是毫发无伤地进入天绝塔第九层的,哪怕吴瑾兰受得住那一剑,只要破点儿皮,恐怕张崇武依然会颇有微词;不应的话,也就是等于承认何天遥修炼的是某种邪功了,那样霏晴派在江湖中的名誉势必会一落千丈。
这下姜怜语可忍不住了,喝道:“诸位气势汹汹而来,我与掌门依然以礼相待,可谓仁至义尽,可是你们却始终咄咄逼人!无论今日结果如何,错不在我霏晴派!”言罢,她“唰”的一声抽出剑来。
“看来姜副掌门已经有所觉悟了。”张崇武再次拿出了那柄凝川剑,“不论如何,老夫都想试试贵派的功法,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想诸位掌门也一定很好奇吧?”
初雪殿的大门“哐当”一声被推开了,江、陆、马三位长老以及另外几位宗内的高手手持武器冲了进来,站在两位掌门身后,对着来客们怒目而视。初雪殿中的气氛紧张到了极点,殿外也同样如此,各宗派的长老和霏晴派的弟子们剑拔弩张。
吴瑾兰叹了一口气,高声宣语:“忍无可忍,无须再忍!霏晴派全宗弟子听令,‘送客’!”这一声连绵细密,在群山之间回荡。“送客”之音刚落,殿内殿外统统打成一团。就连一直彬彬有礼的连圣谦都加入了战斗,和江长老打得难解难分。一方实力卓越,一方胜在人多,这一场汇聚了《清微榜》五位高手的大战可以称得上是数百年来江湖中最大的一场风波。
“统统住手!”突如其来的一声怒吼,仿佛半空响起个霹雳,甚至惊落了不少人手中的武器。就连初雪殿中的高手们也纷纷暗中赞叹:“好大的嗓门!”
人群左右分开,一位气势凛然的老者大步迈入殿中。
“这位是?”张崇武见霏晴派众人同样是一副惊讶的神色,心生疑惑。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宗内挑粪的秋老。霏晴派众人惊愕的原因是他们从未见过如此威风凛凛的秋老。身形矫健,意气风发,散发着慑人的气势。
“我就是何天遥的师父。张掌门若要领教功法的话,尽管冲我来!宗内弟子与此事无关,休要为难他们。”秋老怒道。
伍宗言赞叹:“果然是名师出高徒!现在看师父如此豪迈,方知当初徒弟之功并非邪功!”这句赞美也不知是否出自真心。
“你认得我?”秋老反问伍宗言。
“不认识……”
“那就别提‘名师’二字!”秋老的气场震住了所有人。
“想不到霏晴派还有这等高手。”张崇武不用试也知道秋老绝非常人,“今日老夫乐意讨教一番!也让天下人看一看,到底哪个宗派才是天下第一大宗!”张崇武那小心眼儿里还惦记着霏晴派和冰鹤门的名声之争,他甚至忘记加上“仙道”二字,要知道,“天下魔道第一大宗”的掌门可就在他身边。
秋老的武器也是一把剑。老头对老头,宝剑对宝剑,一场大战就此演变成了两位用剑高手之间的决斗。
张崇武可是《清微榜》上排名第十五的高手,他也一向因自己排名之高而自豪。相较之下,吴瑾兰的排名只有二十一,甚至还在雨田宗掌门连圣谦之下,这也是他一直不服霏晴派的原因之一。他做梦也没有想到,霏晴派突然冒出来的这个老头,实力居然如此之强!剑与剑相搏期间,每一次碰撞都让张崇武感到虎口发麻。两人从殿内打到殿外,从山上竟一路打下山去。
众人怎肯放过观摩高手对决的良机?两人打到哪里,他们就跟到哪里。这时,霏晴派的弟子们才知道,原来秋老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