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住手!”掌门厉声大喝,可是开弓哪有回头箭,马长老的刀已经落在了何天遥的脊背上。何天遥顿时如同离弦之箭一般,口喷鲜血飞了出去,撞在慕容德、向南桥还有颜子召身上,那三个人合力还是接不住,足足退出去好几丈,一齐跌倒在地。
掌门疾步下了台阶,将何天遥扶起,仔细检查伤势。他背上的刀口不用说,肯定很深,此外还口吐鲜血不止,看样子是内脏被严重震伤了。马长老杵刀而立,默默地注视着何天遥。
“马长老!你想要了他的命?”掌门瞪了马长老一眼,不过这会儿不是追究的时候,她立即扶正何天遥,开始紧急疗伤。
“怎么了?”颜子召小声问慕容德。
“马长老刚才那一刀的实力根本不是太境七品级!”慕容德的脸色也很不好看。
“不是太境七品及,那就是高境八品级咯?”颜子召冲马长老怒目而视。马长老身为一堂之主,众目睽睽之下竟然耍这种卑劣手段,确实让人不齿。
马长老走上前来:“你们不用瞪我,我刚才那一刀确实使出了全力。依我之意,如果真能受我七品级一刀,那在八品级的情况下,应该也不至于丧命才是。我言七品而用八品,就是为了杜绝法宝之效。”
“六品升七品,不是已经意在杜绝法宝之效了吗?”陆长老道。
“我见那小子痛痛快快地就答应了,遂心中起了疑。”马长老解释道,“提升到八品,就算有极高品质的防御法宝,也是无济于事的。所以刚才那一刀,的的确确是被那小子硬生生承受住了。”
陆长老叹道:“八品级的一刀,恐怕六品以下都会被砍作两段,竟被一个一品级的弟子给接下,真乃奇才也!”
“就算是奇才现在也被砍成废人了!”颜子召实在忍不住,吼了出来。在他想来,马长老的解释都是推托,真实目的恐怕就是为了武青丘之事而痛下黑手,公报私仇。
马长老并不在意颜子召的无礼,对掌门说:“掌门,你放心,人是我伤的,我就一定医好他。”
“可不要误了天绝塔之期!”掌门收势起身,何天遥伤势虽重,但好在没有性命之虞。
“那是当然。”马长老突然单膝跪下,“掌门,马素玉有一不情之请。”
马长老这还是头一次下跪,而且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掌门连忙搀扶:“马长老有话直言,不必如此!”
马长老却不肯起:“掌门若是不应,马素玉绝不起身!”
掌门只得应允。
“何天遥躯体坚实,乃是修真奇才。跟着秋老修炼,就如同金坠黄沙,玉隐青石。马素玉恳请收其为徒,并求本派拨以高级妖灵宝珠,《飘雨追风》全套身法并《金刚诀》心法,以及高品质刀器一柄。至于刀法,我自会将《洪流》刀法相传。”马长老道。
陆长老这时才反应过来,也立即单膝跪下:“掌门,我观何天遥的兵器乃是剑器,转而修习刀法未免有些浪费工夫。正好我就是使剑的,不如让他拜我为师更为适合。”
马长老见陆长老要抢徒弟,不免愠道:“他不过才至境一品,转而练刀有何不妥?”
陆长老冷笑:“方才你下手如此狠重,何天遥心中难免有怨,师徒不睦,即为不妥!”
接着,两人竟吵嚷起来了。弟子们几时见过这种情形?热闹看得兴起。说来也有趣,半年之前谁都不愿收为徒弟的弟子,如今竟惹得两位德高望重之人不顾形象吵起架来。
江长老终于看不下去了,喝道:“住口!当着本门弟子的面,成何体统!掌门自有定夺!”
掌门当然不会让何天遥另拜他人。虽然只是一品级实力,但何天遥是个飞升者,仙、魔之道早已分明,剑法也修练许久,另换兵器确实不妥。此外,一旦换师,他飞升者的身份恐怕也就暴露了。
“幸而本派规矩之中,也有关于换师的内容。马长老可还记得?”掌门问道。
马长老的脸抽动了一下:“‘一,师父丧命。二,师父出宗。三,师父无德。四,师父不能胜任。除以上四条,本派弟子不得换师。’”
“很好。另外,何天遥还要去天绝塔,此时并非化丹之机。”掌门等于借马长老之口把话给说死了。
马长老又道:“至少许我将他带回去悉心医治。”
“那也不必。他自有师父医治,我也会拨下极品疗伤丹药。”本来掌门是同意马长老替何天遥治伤的,不知为何这会儿又不允了。
马长老只得起身,看了何天遥一眼,留下一句:“此子将来成就不可限量。”随后拨开人群离开了。
陆长老也站起身来,悻悻地叹道:“若是让外人知道了,本派有埋没人才之嫌呐!”
“直接分一个天绝塔名额给他,也算是厚待了。”掌门道。
陆长老还想再说什么,但又打住了,看着昏迷不醒的何天遥,连连摇头叹息,也离开了。
仅剩一个江长老,对掌门道:“此子入宗之前修炼的功法绝非寻常。身为本派掌门,希望你清楚该做什么。”
江长老话里有话,掌门岂会听不出来?一品级时的防御就如此之强,若是让宗内高手全都修炼这种功法,霏晴派岂不是要天下无敌了?
当天,何天遥是被颜子召他们三个给抬回茅屋的。秋老看了他的伤势,什么都没说,只是替他疗伤。不一会儿,掌门发下的极品疗伤丹药以及药材悉数送到。接下来的两个月里,何天遥每日内服外敷,伤势日
渐痊愈。
说来奇怪,何天遥对自己的躯体也感到莫名其妙,原先他以为是在虚空之境中长久修练之故,可是仔细想来,那并不足以让躯体坚实到如此程度。毕竟在禹馀界最后那场惊天大战中,他也曾受过伤。后来渡五行天劫,他也曾体无完肤。若是那时何天遥的躯体就这般坚实,连清微界八品级的攻击都杀不死他,九婴之流又何足惧哉?恐怕连五行天劫都没办法伤到他分毫。
由此可见,何天遥的躯体是在飞升上清微界之后,才变得坚实起来。如今他能够接下六品级的攻击而只受轻伤,相信四品、五品级的攻击难伤其分毫。不过,他曾在森蚺口下受过伤,森蚺的咬力肯定比不过四、五品修真者的攻击,也就是说,他的躯体强度是逐渐提升的。
可是,何天遥飞升至今总共才多久?这提升的速度未免也太快了,将来还会不会继续提升下去?至少现在,他还弄不清这个谜。
颜子召胜武青丘是两人第一次在霏晴派内扬眉吐气,何天遥这就是第二次。宗内谁都知道去年刚收入宗的一品级弟子竟接下了马长老八品级的攻击。从那天之后,几乎每日都有弟子前来山谷茅屋,大部分人都是想以探望伤势为由来结交二人。来得最频繁的就属向南桥和沈秋雁了。同样身为掌门之徒,慕容德经常下山办事,而向南桥则一直在宗内,加上掌门与秋老的关系,向南桥常来茅屋也属正常。但沈秋雁常来就似乎有别的意味,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她对颜子召的态度非同一般。
终于,天绝塔开启的日子即将到来。
根据掌门送来的地图,天绝塔的位置在太玄洲境内。从青变洲晚飘山过去,行程大约要花费两个来月。所以在何天遥基本伤愈后一个月,他们就要上路了。
在临行的前一晚,结束练剑之后,秋老把何天遥单独叫到了房内,拿出一本剑籍,道:“这本正是我每日教你的《啄星》剑法。此剑法精妙,但须得长期苦练,方可有成。”然后他又拿出一卷厚厚的书册,“这是一本适合剑法的心法,不过,你在达到神境五品之前,不可以修炼此心法,切记!”
何天遥接过一看,心法名为《守心令》。“师父,你这是何意?”何天遥感觉,秋老说话的口气有种离别的伤感。
“虽然我只教了你短短一年,但总算是师徒一场,临别之际,自然感伤。明日一别,再见就不知道何年何月了,如果你我师徒缘份未尽,将来尚有重逢之日。届时……罢了,那时的话,那时再说。”秋老道。
何天遥大惊:“师父何出此言?您要离开霏晴派了么?”
“不是我离开,而是你离开。”
“我?我没打算离开宗派啊!” 何天遥觉得莫名其妙,“从天绝塔出来之后,我会回来的。”
“世事难预料。”秋老叹道,“你是个飞升者,霏晴派对你来说终究不是个长久之地。”
何天遥沉默了。
“不管身在何方,不论修练到何等境界,最关键的就是这个。”秋老指着那本《守心令》,“恪守本心。”
何天遥点点头,小心将剑法和心法收好。回到房中,他辗转反侧,秋老似乎隐藏了什么事。
一夜未眠。翌日清晨,颜子召背上弓箭,挎上行囊,兴奋地催促着何天遥快些出发。向南桥与沈秋雁前来送行。临走之前,何天遥再去和师父道别,可是,秋老并不在房内。
四人来到山门处,掌门、三位长老以及另外三位同去天绝塔的弟子已在等候了。三位长老免不了又是一顿叮嘱,五名弟子中就属颜子召与何天遥实力最弱,但何天遥防御力惊人,长老们根本就不担心他。另外三名弟子都是真境四品,自然而然要担负起照顾师弟的重任。
一行五人,一路下了晚飘山。
其中云幻生是五人中实力最强者,也是三位四品弟子中入宗最早的,五人自然以他为首。他身材高大,背着一把夸张的巨剑,不苟言笑。另外两名四品弟子,白起凤和秦雨筝都是女子,一人使双刀,一人使双剑。
刚到山脚,白起凤就伸了个懒腰,笑道:“憋了许久,可算有机会下山了!我有个提议,在第一个城镇雇一辆马车,沿途无趣之处尽快过去,等经过好玩的地方,就下车缓行观览一番,如何?”
云幻生不置可否。
秦雨筝道:“好是好,就是别误了日期。”
白起凤又笑嘻嘻地问颜子召与何天遥:“二位师弟意下如何?”
颜子召与何天遥对视了一眼:“全听师姐的。”
秦雨筝又道:“遇着明山秀水可以缓行,到了人多嘈杂之处,还是快些经过为好,免得生出事端。别忘了,我们可要照顾好二位师弟。”
“哎呀,放心吧。咱们又不是惹是生非的人,再说大家都穿着霏晴派的衣服呢,量无聊的人也不敢招惹我们。”白起凤道。
简单的几句交谈,就能看出白、秦两人性格的差异,一个热情,一个冷静。
几人的目光都投向了云幻生。
“我们被盯梢了。”云幻生一开口就吓了几人一跳,“不要慌张,正常交谈即可。”几人见他悄悄拿了一柄飞刀在手,反掌藏在袖中。
这里仍是晚飘山域,究竟是何人敢在此处盯霏晴派弟子的梢?
又走了一段距离,云幻生抓住合适的时机,将飞刀甩了出去,飞刀直射向路旁的红枫林。在飞刀飞出的瞬间,白起凤冲了过去,云幻生紧随其后,秦雨筝则将两位师弟揽在身后。
枫林中一片寂静。过了一会儿,云幻生和白起凤走出了树林,那柄飞刀已在云幻生手中。
“是何人?”秦雨筝问。
白起凤耸了耸肩:“连半个人影都没看见。飞刀扎在了树干上。我看是云师兄多疑了。”
“也许吧。”云幻生仔细打量着手中的飞刀。
白起凤道:“这里还是我们霏晴派的地盘,料也没人敢如此大胆。目标,东来镇,正常赶路的话,午时之前就能到达,出发!”
……
枫林深处,一堆枯叶下钻出一个人来。他将手掌拢在嘴边,口中发出了类似山鹧鸪的叫声。不一会儿,又有一个人进了树林。
“好险,刚才差点被发现。”从枯叶堆里钻出的男子道。
“不是让你好好躲起来嘛。”新进树林来的是名女子。
“都这么久了,一点儿进展都没有,让我怎能安心?你不是说你的说辞他们都信了么?”
“信是信了,可是那两个家伙彼此之间寸步不离,哪有那么容易?”女子道。
“一直没动手,现在可好,他们去了天绝塔,难道还让我忍五年?”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何况五年乎?”
“不行,我可等不了那么久。干脆就在半路上动手!”男子道。
女子嗔道:“冷静点!有三个四品级弟子护着他们呢!”
“那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统统干掉!”
“你疯了?就凭你我如何行事?再说到时本派弟子没去天绝塔,其他宗派势必会发来问信,一查就得查到咱们头上来!”
男子冷笑道:“这你放心,查不到咱们头上。我自有妙计。”
“我得提醒你一句,那两个人可不好杀。”女子道。
“哼哼,无须我们动手。”男子将女子揽进怀里,“这些日子委屈你了。”
“受委屈的是你。”女子靠在男子胸膛上,嘴角扬起一抹不易察觉的诡笑。
……
东来镇,是晚飘山西去的第一座大镇。镇上住着大约二百来户人家。由于离晚飘山很近,平日多受霏晴派恩惠。镇上的人见是霏晴派弟子来了,对五人甚是热情,所以购置车马之事没费多大力气就办成了。热情的镇民又送了不少干粮,当日下午未时许,五人就已经坐在满载的马车上驶离了东来镇。
云幻生在驭位上,其他四人都在车厢里。离开东来镇之后,一路都是荒郊野岭。
“师妹,师弟,从这往后就远离晚飘山地境了,一切须得谨慎。”云幻生叮嘱道。
白起凤还是大大咧咧的:“不必担心,单凭咱们这身行头,就没几个人敢惹的。”
“行走江湖,小心为妙。”秦雨筝道。
“那也是遇着人的时候。这荒山野岭的,精神不必那么紧绷。今晚我们得露宿荒野了吧?”白起凤道。
云幻生道:“深秋夜晚露重,若是能寻得一个干燥的山洞休憩就好了。”可是,沿路大多都是矮丘,山洞可不易寻。
一下午都在马车的颠簸之中流逝。秋末天黑得早,刚酉时,天色就已经暗淡下来。走着走着,云幻生发现,前路的山坡上站着一个小女孩。
“喂,那驾马车,停一下!”小女孩见着马车之后,小跑过来。
云幻生跃下马车,手持重剑,警惕地盯着小女孩。白起凤也出来了。颜子召刚想下车,却被秦雨筝给拦住了。
小女孩长得挺可爱,圆圆的脸蛋,大大的眼睛,扎着两个翘马尾,穿着一身绿衣服,背上背着一把小巧的弓。可是,荒郊野外,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天又已经黑了,突然冒出一个小姑娘,难免让人觉得怪异。
“哥哥姐姐,劳烦你们载我一程。”小姑娘说着就要往车上爬,云幻生伸剑阻拦,问道:“你是何人?”
“哎呀,我不是坏人。今日我和哥哥一起出来,不想却走散了,我又迷了路,好不容易找到了回家的道,可实在是走不动了。你们的马车来得正好,刚好送我回家。”小姑娘推开重剑,坐上了驭位,“我坐这儿就行。”
小姑娘的话听着挺通顺,只是真假难辨。白起凤对云幻生小声道:“师兄,就载她一程吧。我们五个大人,难道还惧怕一个孩子不成?”
不料这话却被小姑娘听见了,她笑道:“你们五个修真者,咋恁地胆小?我家就在前头三十里的白水村,用不了多久就能到。正好,你们今晚可以在村子里过夜,总好过野外露宿。”
“也好。你老实坐着,可别被颠下车去。”云幻生准允了。马车再次启程。
“小丫头,要不你进车厢里来吧?”颜子召招呼道。
小姑娘回身掀开帘子看了看,拒绝了:“不了,里面太挤。”接着,她的视线落在了颜子召背后的长弓上,“咦,你也是使弓的?把弓借我耍耍吧!”
颜子召笑道:“这是武器,又不是玩耍之物。我怕你拿不动。”
小姑娘一高蹦了起来:“哥哥门缝里瞧人,把我看扁了。把弓拿来,我耍给你看。”
“行行行,此弓两边有刃,可别伤到自己。”颜子召关心道。
小姑娘接过长弓,那弓比她的个头矮不了多少。她攥住弓弦,轻轻试了试:“还不错,比我想象得要硬。”
“等你长大了,力气足够之后,再用硬弓吧。还是那柄小弓更适合你。”颜子召伸手想拿回自己的弓来,小姑娘却冷笑一声,扯弓拉弦,顿时将长弓张得满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