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寻找土稷洞应该是一件非常轻松的事。腾龙郡的东部密林丛生,田地不多。至于西部,由于被妖兽所占,故而村落、农田逐渐荒芜,水田、旱田都有的地方当很好辨认才是,长有六谷之地,必定土壤肥沃。
睚眦依据火云洞与金戈洞的经验,猜测土稷洞的入口必定是隐蔽的,因此他下令妖兽在六谷皆有之处寻找一块巨石。妖兽的效率很高,很快就找到了五处六谷齐生的地方,但并没有发现巨石。
于是睚眦亲自前往五个地方仔细探查了一番。五处尽皆良田万顷,附近都有江、河、湖等水系。其中四处是开阔平原,别说巨石了,就连普通的大石头也看不到几颗。唯独有一处,在一座山丘旁边。山上被百姓垦出梯田,田旁有一条小河流下,给梯田提供了灌溉的水源。睚眦推测,只有这里才最有可能找到巨石。
他腾空飞起,俯瞰这片山丘,山坡梯田层层,山巅也看不见巨石的踪影。
“难道卢海龙的推测有误?”他缓缓落下,心生疑惑。可是前几次卢海龙都猜测对了,所以睚眦对他的睿智一直深感佩服。
四处环望,远处的村庄清晰可见。忽然,一座房屋引起了睚眦的注意。
这是一座装饰古朴的院落,令他感到奇怪的是,这个院子离其他村庄都很远,孤零零地座落在山脚下。若说单独的房屋,并不稀罕,田边有许多简陋的小屋,供看田的人临时居住所用。但与那些房屋相比,这座院落的装饰又太过奢华。
“难道是……”睚眦想到了一种可能。他疾速跑到院门前,仰头一望,院门上的匾额清清楚楚地写着“山神庙”三个大字。这里已经许久没有人来了,门上满是灰尘。
“吱呀”,睚眦轻轻推开了庙门,往正厅走去。院中有个大大的香炉,看其中厚厚的一层香灰便可知晓,这座山神庙从前应该很热闹。
进了正厅,一座威武的雕像正对着大门,披甲带盔,手中一柄长剑杵在地上,是山神的形象。左右还有两个小童雕塑,一左一右对着山神单膝跪拜在地上,左边的这个双手捧着剑鞘,举过头顶;右边的那个则托着山神披风的下摆。
三座雕像的左右各有一根擎天红柱,右柱上竖挂条幅,上书:“天降风雨顺民意”,左柱上同样挂着条幅,写着:“地生谷蔬满人心”。山神雕像头顶的天花板垂下一块横匾,刻着“天下太平”四个大字。
睚眦微微一笑,原来过去这里的百姓经常到山神庙祈求风调雨顺、五谷丰登,究竟山神有没有那么灵验就不得而知了。在他看来,此处土地肥沃,依山傍水,庄稼收成好是理所当然的事。
正厅两廊还供奉着几个小神,睚眦也不认得,只是随意地看了看就向后院走去。
后院不大,但香炉却足足摆了七个,而且每个炉中都积满了香灰,睚眦略微惊讶:“怎么这里的香火如此旺盛?”他的目光移向了后厅。后厅的门紧紧地关着,还上了锁,这更让他感到奇怪。“庙宇中的神像本就是给百姓祭拜之用,是人们的精神寄托,为何还要锁住后厅?难道里面供的是什么宝贝不成?”睚眦轻轻一拳砸碎了铜锁,推开了房门。
后厅中的场景让他呆立了片刻,忽然爆发出一阵快意的笑声:“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哈哈!”
房子当中,用齐腰的围栏围起了一块巨石,其他什么都没有。围栏正面还挂了一块牌子,上面写着“山神石”。
原来一直找寻不到的巨石就在这儿!睚眦瞬间便想明白了。想必这块巨石早就被人们发现了,肯定有人曾经试图挪动或者残毁过巨石,但被沧海剑仙留下的禁制弹开了。人们诚惶诚恐,将这块神秘的巨石奉为“山神石”,日日香火不断,祈求山神保佑,而后更是在巨石所在之处建起了这座山神庙。“难怪后屋要上锁,也难怪后院的香火要比前院多得多,灵异的山神石总归比泥制的山神像更让人信服啊。”睚眦笑着自言自语。
巨石已经找到,睚眦用秘法传音告诉了远在天道山的囚牛。
囚牛找到了卢海龙,告诉了他这个喜讯。卢海龙又用灵息玉通知了还在腾龙郡东部寻找土稷洞的六人速速回宗。
此时距离苗昊商等人从木叶洞归来已经近一个月了,龙族与太清宗又准备前往中斗土稷洞。临近出发,卢海龙拍了拍史冲寅的肩膀,嘱咐道:“你的修为还不到大乘后期,入洞之后不要太逞强,多与龙族的两位兄弟照应,土灵珠你能得即得,真得不到也无妨。”
史冲寅用力地点了点头。短短的头发、坚毅的脸庞给人一种干练的感觉,如今有幸前往土稷洞,他感觉自己心潮澎湃、英姿勃发,激动不已。
一旁可爱的柳茵茵满脸的不舍,轻轻拉着史冲寅的手,叮咛道:“万事小心……”
史冲寅深情地望着柳茵茵的脸庞,目光中满是温柔。
“呵,二位就不要再缠绵了。我的五弟狻猊、六弟霸下已经动身前往腾龙郡灵州城,史兄务必要在三日内赶到灵州与他二人会合。”囚牛说着,将中斗三星绢塞到了史冲寅的怀中。
史冲寅对囚牛笑了笑,松
开了柳茵茵的手,对着众人拱手之后,疾步下山去了。
“狻猊,霸下……要说这龙族兄弟的名字还真是怪异得很呐。听说龙族兄弟九人姓敖,那名字应该是敖囚牛、敖睚眦、敖嘲风……呵,实在是太难听了。”史冲寅一边走一边想,摇头笑了起来。
睚眦发现的山神庙,就在腾龙郡灵州城以南四十余里处。一入灵州,史冲寅就听到传音:“是史兄弟吗?请来雪晴客栈一聚。”虽然他没来过灵州,但每个州城的雪晴客栈模样都差不多,他一眼就瞅见了城当中那座五层高的楼宇。
走进雪晴客栈,门口的一张方桌旁,坐着两位金衣青年。不用说,看装束就知道是龙族之人。看到史冲寅,两人都站起身来,拱手抱拳,异口同声道:“史兄弟。”
史冲寅也还礼道:“见过龙族两位兄弟。不知当如何称呼?”
正对着门口的这位青年,一头褐色的短发,与史冲寅倒有几分相似。他的眉毛很粗,呈卧蚕状,鼻若悬胆,目若朗星,微笑的嘴唇,宽厚的下巴,一切都让人感觉他应当是个稳重、豁达之人。一身金衣,左肩袒露,右肩是一个棕色的龙首,龙身旋绕而下。他略一颔首 “我是狻猊。”
旁边的那位青年,一头青色的长发直垂至肩,从额头垂下的两簇头发左右而分,将他的眉毛与双眼都遮蔽住了。尖挺的鼻子,唇薄如刻,配上他削瘦而又清新俊逸的脸庞,不禁让史冲寅想起了一句话:“如金如锡,如圭如璧。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如同龙族其他兄弟一样,他也是一袭金光灿灿的长衫,右肩的龙首与衣上的龙身同样都是青色的。他略略点头,微笑道:“我是霸下。”
“此番土稷洞之行,还要仰仗两位多多照应。”史冲寅客气地说,然后掏出怀中的中斗三星绢,递到了狻猊眼前。
狻猊收好宝绢,三人出了雪晴客栈,腾空而去,向着南方疾速地掠去。
不消片刻,三人就看到了山脚下的那座山神庙。远远望去,一个红点正在庙宇门口,那正是等待着三人的睚眦。
史冲寅头一次见到睚眦,上前行了礼,心中暗道:“这就是卢大哥说过的,一招斩杀两位南斗星君的睚眦……看他举手投足之间霸气外露,应该是个强势之人。与温和的囚牛相比,我怎么觉得他更像是龙族九兄弟之中的大哥……”
睚眦领着他们来到山神庙后厅之后就离开了。
看到了被人们供奉起来的巨石,三人不禁摇头笑了笑。谁能想到,巨石竟然在一座小庙之中,若非睚眦心血来潮,还不知何时才能找到土稷洞呢。
狻猊与霸下都没有灵力,他们左右让开,对着史冲寅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史冲寅走上前,双掌贴在巨石上,度灵其中,顿时,巨石表面迸发出的耀眼的褐色光芒照亮了昏暗的房间,狻猊与霸下都惊奇地看着眼前奇妙的场景,忽然,地面“隆隆”地颤抖了起来,让人站立不稳,瞬息之间又恢复了平静。
撤开双掌,史冲寅轻轻吐了口气。狻猊与霸下凑了过来,三人一同仔细端详着巨石的表面。
巨石上端是一副大大的中斗三星图,当中则是一首四句诗,写着:
“修仙之路清又苦,
是成是败或可睹。
毅力坚韧诚可贵,
正属中方戊己土。”
右下落款“沧海 元思明”。
“啧啧……”狻猊咂嘴叹道,“还真是神奇。”
霸下道:“不过,土稷洞口在哪儿呢?”
想起刚才那阵莫名其妙的震动,史冲寅道:“恐怕洞口就在地下。你们看,除却围栏内的地面,这个房间其他的地方都铺了地砖,刚才的震动估计就是砖下洞口开启引起的。”
“那就简单了,只要听听声音就能知道洞口在何处。”狻猊道。于是,三人在房间内来回走着,仔细地听着脚步声。
“在这儿!”霸下忽然道。他后退了一步,重重地跺了一下脚,“咔嚓”一声,地面清脆地裂开了,紧接着就是一阵“噼啪”声,刚才霸下所站之处的地砖龟裂四散,露出了一个倾斜向下的洞口。
霸下头一个钻了进去,狻猊、史冲寅紧随其后。
这条通道真是漫长无比,先是倾斜向下,走了约有数里之后,洞的走向逐渐转平,但方向始终未变,一直冲着山神庙后面的山丘而去。洞中漆黑一片,但霸下显露出一个特殊的本领双目放光。进入洞口之后,他就轻轻拨开了遮挡住双眼的头发,紧闭双目,须臾之后,又猛然张开,两道耀眼的青光从霸下的双目中射出,为三人照亮了前面的道路。
沿着转平的通道又走了数里,终于来到了一处相对宽阔的地方。墙边竖着一块石碑,写着“土稷洞”三个大字,同是沧海剑仙元思明的笔迹。旁边的墙上也有一行字:“有中斗三星图者,可带两人入。三人同持,方可入洞。”
意思已经很明了了,狻猊拿出了中斗三星绢,三人同持,一起向土稷洞的深处走去。
土稷洞中与通道无异,依然是笔直的一条通路,只是洞壁上多了许许多多花纹雕刻
霸下摸了摸洞壁:“这里已非土壁,而是岩壁了。”
狻猊正左右观望着洞壁上的雕刻:“听闻沧海剑仙元思明擅长雕刻,看来果真如此。”
起先史冲寅并没有在意那些浮雕,听到狻猊说是沧海剑仙所刻,他也饶有兴致地观察起来。
洞左壁之上,洛如花,青囊花,瑞圣花,疗愁花,木笔花,荼蘼花,素馨花……精雕细琢,惟妙惟肖。
洞右壁之上,凌霄花,旌节花,棣棠花,合欢花,迎辇花,凤仙花,宝相花……巧夺天工,栩栩如生。
两壁上雕满了精美绝伦的各种花朵,虽然没有姹紫嫣红的绚丽色彩、幽然四溢的傲然芬芳,但绝美的神韵,让人仿佛置身于无边花海,飘飘欲仙。
“沧海剑仙,元思明……还真是个浪漫的人呐。”霸下惊叹。
长长的岩洞忽然变得有趣起来,三人都不忍快速瞟过这些美不胜收的精美花雕,遂逐步逐步地慢慢前行,逐朵逐朵地仔细欣赏。
足足走了半个时辰,终于走到了浮雕岩壁的尽头,左壁上最后一朵花的旁边,从上到下刻着四个大字:“万芳长壁”,右壁上对应的位置刻着:“别有洞天。”
“呼……”史冲寅满意地长叹了一声,“美哉,妙哉。如此华丽的万芳长壁,竟然长久隐藏在这别有洞天之处,我等有幸亲眼目睹,此行不虚也。遗憾世人无缘欣赏,我着实为他们感到可惜啊,可惜。”
“不虚此行?”狻猊微微一笑,“言之甚早。”
三人转过一个弯之后,岩洞的景色忽然变了,一片荒芜的原野展现在三人面前。
“幻阵到了。”狻猊显得很是镇定。
霸下环顾四周,身后的岩洞已经不见了,四野茫茫,既无山,也无水,只有一片无垠的大地。“难道要战?”他忽然想起二哥睚眦描述的南斗火云洞的场景,同样是茫茫原野,南斗六位星君忽然从天而降,之后大战一场。现在的场景与睚眦的描述颇为相似。
史冲寅也有些紧张,抽出了仙剑紧握在手,警惕地注视着四周的情况。
过了许久,什么动静都没有。
“看来沧海剑仙并不想让我们大战一场呢。”史冲寅将仙剑插回了剑套,“现在怎么办?”
“总不可能一直停在这。干脆向着日头的方向前进吧。”狻猊道。
于是,三人健步前行,可走了许久,根本就没发现周围的景色有任何变化,依然四野茫茫。
“好像不对啊……”霸下刚疑惑地说了一声,忽然晴空响起一个霹雳,把三人吓了一跳。抬头一看,刚才还万里无云的晴空霎时乌云密布,电闪雷鸣。
伴随着滚滚的雷声与霍霍的闪电,瓢泼大雨轰然而落,三人还没搞清发生了什么就被淋成了落汤鸡。
狻猊感到莫名其妙:“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是怎么回事?”
霸下仰天眺望:“这莫非是一道考验?”
“管他是什么,我们继续走我们的。好在天气变化了,比一直不变强。”史冲寅道。
这场大雨的持久出乎了三人的意料,一个时辰,两个时辰,半日,一日……好在幻阵中有昼夜交替,不至于连走了多久都不清楚。
三人日复一日地朝着一个方向前行,足足走了一个月,而大雨也整整下了一个月。奇怪的是,三十天里,大雨的势头竟然片刻不曾减小过。豆大的雨滴时时刻刻都落向三人的头顶,但脚下的土地却丝毫没有变得泥泞。
一个月的时间,三人的心态都发生了变化。起初他们还你一言我一语的闲聊,后来都变得沉默寡言。每个人心中都有些焦躁,这无边的原野,这倾盆的大雨,究竟何时才是个头。
第三十一天的子时,大雨忽然没有征兆地停了。狻猊长舒一口气,对两位同伴道:“我还以为这场大雨要下到天荒地老呢。可为何这么久还是没见着中斗的三位星君?”
霸下用他那发光的双眼举目远眺,眼中的青色光芒比照明山洞时更胜一筹,尽管是子夜,四周一片漆黑,可对霸下的视野却丝毫没有影响。这样的眺望他也不知做了多少次,可每次都让他失望无比。地平线,无尽的地平线,广阔的天地在无限遥远的地方接融,哪里看得到尽头?
“你们有没有发觉,好像忽然变冷了。”史冲寅道。
狻猊道:“别说,还真是。今天的子夜,比前些日子冷多了。”
不过冷对三人来说根本构不成什么难题,一个是大乘中期的修仙境界,另外两个有堪比渡劫后期的高超功力,要是怕冷,那可真是天大的笑话。
清晨,当东方泛起鱼肚白时,悠悠的雪花轻轻从天而降,并且越下越大,起初如花瓣,而后如鹅毛,最后竟然如同树叶般大小的雪大块大块落下,很快就堆起了厚厚的一层。
堆起的雪并没有影响三人的速度。狻猊与霸下右肩的龙首已经被雪完全掩盖住,袒露的左肩将积雪融化,散发出阵阵水汽,远看像是在冒烟。史冲寅也不断拍掉落在身上的雪花,三人依旧坚定不移地向着前方行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