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华林大君尚兴杰,几位监兵界的妖族都是一副恨得咬牙切齿的神情。
“好了,现在我们的伤势基本复原,不仅重聚一处,又多了一位实力不俗的新同伴,该重振旗鼓杀回去了!先拿下那个什么‘耀瑰大帝’,稳住情势之后再慢慢跟华林大君算账!”竺远来激动地挥舞着拳头。
楚芳华却摇头道:“不妥。一来,如今我没有什么亲信可用,要夺回帝位言之尚早;二来,我的身体略微有恙,得等完全恢复;三来,呵,他还不算是你们的新同伴。”说着,她指了指身后一直默不作声的那位黄发男子。
“怎么,主人还未收服他吗?那他怎么随你一起回来了?”沈石沉不解。
那男子上前一步,接话道:“是我自己想来的。”他的声音和表情一样冷冰冰的,“当时我气急暴怒,忍不住就动了手,不过我不记得曾把你伤得这么严重。”
“老夫的伤乃遭奸人偷袭所致,与你无干。”沈石沉回答。
“喂,小子,沈老哥一时不慎被你击败,你还真以为自己神通广大了?我竺远来不服!有本事打赢我再说!”竺远来与那男子面对面互相瞪着,眼神中似乎要迸出火来。
“我知道,他是怕伤到山上那些小猿才故意卖破绽逃走的,我并不以此为傲。还有,不要叫我‘小子’,我叫程羽飞!”那男子摊手亮出一根长棍,潇洒地舞了半圈,铿然杵在了身前。
先亮兵刃,这可是极大的挑衅,贺崇宝十分不满,召出了腾莲棒,和竺远来并肩而立。
“程羽飞,这二人就是我手下那两员猛将。呵,看来不用我多说你们也要打起来了。不过有一点,打归打,不要下杀手,也别把我的树屋毁了。”楚芳华竟是看好戏的口气。
“不用我们帮忙吗?”杜怀柔已经拿出了玉罗圈。
“我从来不打女人。”程羽飞略带藐视的话激得杜怀柔脸都红了,她骂道:“笑话,你是怕打不过丢人吧?”
没想到程羽飞却认真地点了点头,承认了:“没错,赢了也胜之不武,输了则颜面尽失,所以我不会和你打的。”
“你……”对方如此“实诚”,杜怀柔无言以对,气得干跺脚。
程羽飞不再理睬她,对贺、竺二人道:“那位沈兄的高招我已领教过,今日我前来无思谷,就是想见识一下你二人的本事。不过我只有一个人,和你们一个一个打的话,我吃亏,你们两个一起上我更吃亏,加上楚姐说了,不许下狠手,真打起来一定不能酣畅淋漓。加之谷中又没合适的地方供我们打斗,所以我想,咱们三人就一起比拼一下硬实力吧。”
听到他称呼楚芳华为“楚姐”,贺崇宝与竺远来对视了一眼。竺远来同意道:“好吧,你来说怎么比,只要公平,我们绝不避战!”
“很好。到了我们这个实力级别,一对一单打独斗的话,由于所使兵器不同,很难说招法孰优孰劣。比如那位沈兄的长矛,绝对是顶尖的兵刃,矛法也堪称精妙,可偏偏被我的司云棍法相克。所以我说,什么招法、套路都是其次,真正决定实力差距的因素无非是三点:力气、速度、耐力。”程羽飞道。
沈石沉点头表示赞同。
“你的意思我明白了,就是我们三个分别比试力气、速度和耐力呗!”竺远来道,“那你说,怎么个比法?如果各有参差,又当如何判定输赢呢?”
沈石沉笑道:“有意思,比法就由老夫来定吧。输赢以名次算分累计。如何?”
“如果三人最终得分相同呢?”竺远来又问。
“若是相同就算我输!”程羽飞爽快地应道。
竺远来不屑地啐了一声:“嘁,好大的口气!”
“狂妄至极!”贺崇宝也十分看不惯程羽飞的张扬。
沈石沉捋须沉吟片刻,忽而眼皮一抬:“无思谷崖高攀天,正是检验速度的好地方。这样吧,第一场比试,比速度。你们三人顺着这棵树干下到地面,一路冲到半崖绳索起端的下方,再攀上崖壁,跳到对崖三叠瀑布的中间那一叠,取一块瀑口的圆石,再顺着水流潜至瀑潭底下,取一把细沙后返回崖顶,看谁先到,谁就赢了,可得一分。”
“怎么搞得这么复杂?”竺远来皱起眉头。
“光是一路狂奔有什么意思?瀑布圆石,沉水翻磨,入潭为沙,不正应了我名字的‘石沉’二字?你们都准备好,听我号令,一——!”
三人都收起了兵器。
“二——!”
三人摆开了架势。
“三!”沈石沉拐杖触地,“砰”的一声响,算是出发的号令。
三人如同脱缰之马,一步蹿到树屋门前。门口狭窄,岂容三人并肩而过?可他们偏偏互不相让,使劲硬撞强挤,只听“咔嚓”一声,两侧门框硬生生被挤破,连门扇都被撞飞出去,掉落到树下的草荆之中。
“这些家伙!说了不要毁我树屋的!”楚芳华恼怒道。
众人也纷纷出了屋子向下望去,三人已经踏着树干下到了地面。竺远来
一马当先,丝毫不顾茂密的荆草,强行开出一条道,径直向着崖边疾奔而去。沿途草叶飘飞,荆棘尽毁,远看像是草下藏着一条飞速前进的巨大蠕虫一般。
贺崇宝则在旁边踏草疾驰,身轻如叶,云中追燕,很难想象这竟是一位男子的身法。
最引人注目的就数程羽飞了,他行进的方式非常奇怪,居然是向前翻跟头!他的手、脚每次触地,皆可借力腾身翻越七、八丈,如同杂耍似的一路“翻滚”着向崖边而去。
“哈哈,有趣,有趣!”沈石沉道,“我们也赶紧跟上吧,后面应该会更精彩。”
众人沿着树桥刚走了没多久,就远远看见三人已经开始向上攀崖了。
竺远来顺着崖壁上供攀爬的浅坑向上蹿去,手和脚都只是在坑沿上轻点即可腾身上跃,动作虽从容,速度却惊人,近乎垂直的崖壁攀爬起来却好像在蹬梯一般。
贺崇宝则连浅坑都不用,就那么负着手,面向天背朝地,如履平地一般在崖壁上“奔跑”!
“啧啧,贺老弟的身法又精进了不少,在我们之中恐无出其右者。”沈石沉赞叹道。
“我是比不上了,不过灵韵妹妹如果全力以赴的话,也不一定会输给他。”杜怀柔道。
关灵韵谦虚地说:“不,我的身法需要消耗大量妖力,不比贺大哥那样轻松自如。若论实战之用,还是贺大哥更厉害。”
田晓莹指着程羽飞:“你们快看呐!”
程羽飞爬崖的方式又与那二人不同,只见他手脚并用,背靠崖壁,双掌反手插向脑后,指尖都插入山岩之中,然后翻身腾上,双脚尖也插入岩中,此时就是面朝崖壁倒挂的姿态了。接着他又屈膝反身而上,再度用掌尖将山岩戳个窟窿,将双脚拔出,如此便是一个循环。简单来说,他这是在崖壁上“翻跟斗”。
楚芳华笑道:“到底是个猢狲,手脚就是灵便。”
“不仅是灵便,也够硬的了,你们看,那山岩似乎‘软’得像豆腐似的。”赵湘琳道。
萧天河说:“虽然方式奇特,但不如贺兄那样轻妙,我看还是贺兄更厉害一些。”
说话间,那三人已经爬至半崖高处了。这边的几人也加快了步伐,以便能目睹接下来瀑口取石的好戏。
“虹龙三氿”中,尤其以中氿的水流最凶猛剧烈。沈石沉所说的圆石,就布于泉洞两侧以及顶壁之上。那些本是洞壁山岩的凸起,却被长年的流水磨去了棱角,形成一个个圆润的半圆形。说白了,圆石与洞壁本是一体的。想在激流之中切下圆石来,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先到瀑口的是贺崇宝,他的腾莲棒莲心处有刃,可以用来切割圆石。第二个赶到的是竺远来。他的明一铲也有刃,用月铲那头对准一个差不多大小的圆石,用寸劲轻轻推了几下,圆石就掉落下来,随着水流冲出瀑口,被竺远来一把接住。程羽飞最后一个赶到。他的武器是个长棍,没有锋利的刃部,他只得顶着激流探进大半个身去,用他那足以嵌入山岩的掌尖为器,逐渐将圆石切割下来。
拿到圆石后,程羽飞立即一个后空翻跃入了下方的瀑河之中,追赶着前面的另外两人。一场水中的角逐开始了。竺远来水拍得半天高,划水声简直比身后的瀑布声还要大,身躯就如同一支离弦之箭,顺水而下,疾速向前,那速度都让人担心会不会径直撞在河流的弯角上。与此同时,贺崇宝正在水下悄然潜泳。只不过水面上竺远来搅起的水浪太大,从高崖上根本看不清楚水中的状况。程羽飞下水虽然最晚,但速度却快得骇人。
“看呐,他在水面上踏浪!”杜怀柔惊呼道。
“踏浪有什么稀奇?”萧天河不解,施展龙游身法即可在水面上凌波微步,连他一个一元级刀魔都能做得到。
杜怀柔斜着瞟了他一眼:“你以为这还是大赤界的水吗?再说禹馀界的威压沉重,你的身法比下界慢了不少,下水踏浪肯定会沉下去的。”
“啊?我还真没试过。”萧天河抓了抓脑袋。的确,两界威压不可同日而语,在大赤界能做到的,在禹馀界未必能做到。比如御刀飞行,大赤界只要九层境界中的第四层——元婴境界即可;可在禹馀界,必须要达到第五层的五行级才可以。
“与其说是‘踏浪’,不如说是‘爬浪’更妥。大家看他的动作。”禹青水道。
可不是么,程羽飞蜷着身躯,手脚并用,姿势看似不雅,但非常实用——他正在迅速地追近前面搅起翻天浪花的竺远来。
河流向南流了一段之后,拐入了一座峡谷之中,看不见了。众人攀到崖顶,静候着最后的结果。
拿到潭底的细沙之后,至返回崖顶的这一段路程,沈石沉并没有明确规定路径和方法。换言之,这一段是可以飞的。不一会儿,从峡谷上方腾起三个黑点,齐齐向着众人飞来。沈石沉用杖在地上划了一道印,算是最后的终点。三人越飞越近,最后就如同一起冲出树屋时一样,又是一起冲过了终点线。他们纷纷喘着粗气,望着沈石沉。
沈石沉却未宣布
结果,而是走向程羽飞:“让我看看你的手。”
程羽飞摊开双掌,一手握着圆石,一手攥着细沙,沈石沉着重看了看他的指尖,除了指肚上有厚厚的茧外,并无其他异样。“好厉害的一双手啊!”沈石沉赞叹道。
“沈老哥,先别研究手了,你可曾看清楚,我们三人是谁先过的线?”竺远来问道。
“呵,你们三人齐头并进,速度难分伯仲,我想,不仅我没有看清楚,恐怕就连主人也不一定能看得真切吧?”沈石沉望向了楚芳华。
楚芳华淡然笑道:“的确,最后瞬间,你们三人如电光石火一闪而过,可谓是不相上下,即便有差,相信也在毫厘之间,我是看不出个高低来。”
“嘁,费了半天劲,结果却是个平手!”竺远来两手一摊,“真是不痛快!”
“呵,那你听了我下面的话之后,恐怕会更加不痛快。”沈石沉笑道,“速度难分高低,输赢却有定论,这第一场比试,是程羽飞胜了!”
众人面面相觑,竺远来问了句:“凭什么?”
“我让你们分别取石和沙是有原因的。你们且把石头亮出来看看。”
三人将托着圆石的手掌凑近。
“你们自己比对一下,这三颗石头有何区别?”沈石沉道。
众人围成了一圈,仔细观察着三颗圆石。都是差不多的半圆形,大小也很接近,乍一看好像没什么不同。
“要说区别嘛,似乎……程兄的石头更扁一些。”萧天河道。
“的确如此。”沈石沉道,“那你可知为何?”
“恳请赐教。”
“三叠瀑布,中氿的水流是最急的,而且瀑口内越深的地方,水流就越发激猛,因此,对洞壁石头的冲刷就越严重。换句话说,形状越扁的石头,就是从越深的地方切下来的。更何况,你们两个用的兵器有刃,而程老弟却是徒手,单凭这一点,他就在你二人之上。”沈石沉解释道。
“徒手切石只能算是他的一个特长而已……以此定输赢是不是有失偏颇?”竺远来不太服气。
“那大家再来看看沙子。”
三把细沙,都是洁白之色,细腻柔滑,更无二般。这次连萧天河都看不出个所以然了。
“沈老哥,快不要卖关子了。”贺崇宝也迫切想知道自己输在何处。
沈石沉走到禹青水身旁,对她说:“禹姑娘,借你斗笠后部的垂纱一用。”
“您请自便。”
沈石沉扯下了三块白纱,在手中用力挣了挣,分别递给了三人,让他们用白纱将细沙裹紧,扎成一个小包。然后他说:“你们一起抡那沙包,高下立见。”
三人将信将疑,按照他的吩咐,将小沙包抡了起来。
果不其然!看似一样的沙包,此时却显出了不同之处。细沙随着论甩,有些许透过纱布的孔眼飘飞出来,像烟雾一样在崖顶的微风中逐渐消散。程羽飞的沙包透出的细沙最多,待停下后,沙包中的细沙竟只剩下了一小半。反观另外两人,剩下的细沙明显比较多。
“水流入潭以后就渐趋平缓直至消无,而沙随水流滚动,至潭中沉积。故而越大越重的沙粒,下沉得越早;越细越轻的沙粒,漂得就越远。换言之,拿回的至细之沙越多之人,下潜之处就越接近潭心,下潜的深度自然也就越深。故这一局比试,程老弟获胜,你们可有异议?”沈石沉道。
“原来其中还有这等深奥的门道!行,我认输了,沈老哥,我对你也彻底服了。”竺远来拱手作了个揖。
贺崇宝亦微笑道:“心服口服。继续第二场比试吧。”
“好。第二场,比力气。”沈石沉清了清嗓子,左右环顾,最终,他的视线落在了远处的一个大坑之上,露出了一丝自得的笑容,“有了!看到那个坑,我想起了当初的那场恶战,不如我们就以击石的方式来比试力气吧,评定输赢的方法也很简单,谁击出的坑最大,谁就获胜!”
竺远来一听,立即摩拳擦掌,胸有成竹地说:“那我赢定了,我可是‘挖坑’高手,看看这江由界的大坑,哪个不是出自我手?”
这两句俏皮话,把大家都逗乐了。
“就选前面那片山岩好了,可以使用兵刃。为了公平起见,你们三人一起出手,我们也退远一些,免得碍手碍脚。”沈石沉道。
青色的腾莲棒,金色的明一铲,赤色的司云棍,乍看之下竟似一般长短。目睹三人的健硕背影,沈石沉忍不住慨叹一声:“到底是年轻人的天下啊,看着他们三个,我这只老白猿都忍不住想要退隐山林了呢!”
“现在萌生退意还为之过早。以后,监兵界就要靠你们四人了。”楚芳华道。
沈石沉不解地看了看她,问道:“主人,你真的尚未收服程老弟?”
“他那样孤傲的家伙,岂能那么容易收服?为了降住他,我可没少花力气。只是单靠我一人的话,还差一把火。接下来就得看贺重宝和竺远来他们两个争不争气了。”楚芳华似乎话里有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