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路泥泞不堪,有的地方已经积起了水洼,晁仲伟等几人正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向着山下西边的谷中而去。
“冒着如此恶劣天气,还要防备物品不被淋湿,真是劳烦晁老弟了。等明日我请你们师兄弟几人好好的喝几盅,以表谢意。”张伯怀感激道。他曾经犹豫过,要不要将温华玉佩的事告诉晁仲伟,思虑再三,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毕竟还无法确定温华玉佩是否落于太清宗之手,兴许是多虑了呢。退一步说,即便玉佩真的被太清宗得到了,现在也不是说出此事的时候,晁仲伟此番来访并不是为了玉佩一事,于是张伯怀打定主意,等晁仲伟真的为玉佩找上自己时再说也不迟。
“张兄太客气了。贵我两宗交情一直不错,你我二人亦是如此。喝酒的话,我定会与张兄尽兴痛饮,只是这‘谢’字,休要再提。”晁仲伟面色和善。
忽然,路边的一棵树引起了晁仲伟的注意,树皮已经被剥掉一块,露出了白色的树干,在夜色之中也分外明显。“就是这了。”他心中暗道。
“咳,咳!”晁仲伟突然响亮地咳了两声,左手猛地抽出了张伯怀背上的仙剑,同时右手也抽出了自己的仙剑。张伯怀吓了一跳,连忙侧身一让,惊讶地望着晁仲伟:“晁老弟,你这是干什么?”
晁仲伟轻轻笑了一声:“张兄,我看我们兄弟的交情就到此为止吧!”他知道,自己和张伯怀境界相近,而且张伯怀剑上淬着高级毒,被划伤可就糟糕了,所以先声夺人,抢了他的兵刃。
张伯怀心道不妙,风雨交加的夜晚,此处又这么偏僻,要是晁仲伟要对他不利,他还真没把握能全身而退。他自己洞虚中期,晁仲伟洞虚前期,打起来谁胜谁负还很难说。张伯怀的三个弟子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面面相觑,茫然地站在原地。
“晁老弟,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我有什么对不住你的地方吗?”张伯怀心中已猜到几分了,恐怕晁仲伟这样做还是因为温华玉佩的关系。他想逃但是不敢,其实他要逃走估计晁仲伟也未必能抓住他,只是身后的三个徒弟境界最高的才元婴前期,自己逃了他们就遭殃了。这种情况下,最好能不动干戈就解决问题。
“动手!”晁仲伟大喝一声,范玉腾等三人突然从树林中突然蹿出,还没等张伯怀那三名弟子回过神来,冰凉的仙剑就已经架在了他们的脖子上。这是晁仲伟拟定好的伏击计划,以咳嗽为号,大喊为令,三位师弟分别制服一个弟子,自己对付张伯怀。
张伯怀心中暗暗叫苦,真动起手来,几个徒儿必定一个都活不成。
“对不住的地方?当然有!你似乎忘记了当初问我讨要温华玉佩时,我是怎么跟你说的了?”晁仲伟不紧不慢地说道。他早就料到张伯怀心疼徒弟,肯定不会自己逃走。
张伯怀连忙赔着笑解释:“原来是因为这个。晁老弟,此事我还没来得及跟你细说,由于印泉不知其重要性,已在万仙大会上交易给了一个故友……”
晁仲伟突然厉声道:“你可知道这会带来多大的灾祸?那玉佩现在已经被太清宗主得到,事到如今你就休怪我无情了!”说完他一挥手,“哧、哧、哧”三声响过,张伯怀的三个徒弟没叫出声就被划破了喉咙,一一“扑通”倒地,鲜血从割破的喉管喷涌而出,潮湿的空气中弥漫开一阵浓浓的血腥味。
张伯怀的心在抽搐,他双手紧攥成拳,因为愤怒整个身躯都在微微颤抖着,瞪着晁仲伟吼道:“有本事你就冲着我来!与我三个徒儿何干?你自己当年究竟做下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惹到太清宗,竟然拿我徒儿撒气?枉费你我多年的交情,你这个人面兽心的无耻之徒!还我徒儿命来!”话音未落,张伯怀就赤手空拳地向晁仲伟袭去。
晁仲伟冷笑一声,将张伯怀的仙剑扔向身后的师弟们,迎向了气急败坏的张伯怀。
论修为境界,只差一个时期,轮拳脚功夫,张伯怀也没什么优势,何况晁仲伟仙剑在手。张伯怀一拳击向晁仲伟的面门,晁仲伟身形一侧,举剑上撩,削向了他的手腕,他连忙收拳转身,伸直左腿横撩,扫向了晁仲伟的下盘。晁仲伟向上一跃,避开了,余光瞥见张伯怀蹬地蹿向了几个师弟。张伯怀心中了然,不夺回自己的仙剑,根本没有与晁仲伟一战的能力。
晁仲伟岂会让他的计划得逞,落地后紧追张伯怀,仙剑直指他的后心。范玉腾等人也不会干等着张伯怀杀来,三人分不同方向散开,张伯怀径直追向拿着自己仙剑的范玉腾。范玉腾见张伯怀追来,将他的仙剑抛向了米俊良。张伯怀连忙转向,又冲米俊良而去,米俊良赶紧将仙剑抛于另外一人。张伯怀这次没有时间再转向了,背后晁仲伟已经杀到。他心中忿恨,这样下去毫无胜算,不如逃命。
论速度,张伯怀料定晁仲伟应是追不上自己,只要逃回七毒园,就能寻求同门的帮助。“晁仲伟,今天这笔血债你给我记住!总有一天,我会让你加倍偿还!”张伯怀闪过晁仲伟的仙剑,抛下了这句狠话,施展身法疾速向来路飞奔而去。
奇怪的
是,晁仲伟并没有追上去,而是好似闲庭信步一般缓缓而行。范玉腾焦急地催促:“二师兄,不能让他逃走了啊!”
晁仲伟微微一笑:“无须担心。你们将那三人尸体运上山来。”
米俊良不解:“二师兄,还搬运这些尸体做什么?”
沉默寡言的冷酷青年道:“七师弟,别问那么多,照二师兄的话做!”
米俊良似乎有些怕这冷酷青年,小声应道:“是,五师兄。”
晁仲伟道:“你们还记得临来之前我怎么和师父说的吗?我说张伯怀师徒已经遇害了。如果让尸体留在这里,万一被别人发现是刚死,那么我的谎言就会因为时间不对而不攻自破。而且我们又不能毁尸灭迹,那样将来必遭他人怀疑我们是如何知道的消息。最好的方法,就是将尸体丢到虫毒园里,毒虫食肉,但不食骨头和衣物,待到别人发现时,就不会知道他们究竟死了多久,也没人能猜到凶手是谁,又是如何进入的虫毒园。”
范玉腾那双三角眼眯起,连连点头称赞:“还是二师兄心思缜密,已经考虑得如此周全。”于是,三人分别架起一具尸体,跟着晁仲伟向山上走去。
在前面提气疾奔的张伯怀一直观察着身后和头顶,看晁仲伟有没有追过来,可跑出许久,身后一直没有人影,夜空依然大雨滂沱,也不见飞行仙剑的亮光。“难道他们就这么放我走了?”张伯怀心中十分纳闷。山顶虫毒园的灯光已隐约可见,不管怎么说,到了那里就有救了,只需放出毒虫就足以抵挡住晁仲伟。张伯怀看到了希望,体内灵力运行速度更快了。
陡然,他身躯一震,就在刚才,他感到丹田处如针扎般刺痛,虽然只是瞬间,但已经阻碍了灵力周天的正常运行。现在已经没时间去考虑那么多,张伯怀再次催动体内灵力,大步向前。这次,仅仅跑出两步,他又感到丹田一阵剧烈地刺痛,这次可比前一次严重多了,他单膝跪地,双眼紧闭,大口大口喘着气,体内灵力已无法继续运行,丹田处有如万蚁啃噬,又痒又痛,又麻又酸,好不难受。他连忙席地而坐,运气调息,仔细查探着丹田的状况。这一探查,把张伯怀吓了一跳,丹田中积聚了一股莫名之物。他试着运行了一下灵力,莫名之物立即随着灵力扩散到整个丹田,丹田立即感到剧痛,而且,莫名之物还在不断吸取着灵力并向着经脉中延伸。“糟糕,中毒了!”他失声喊道。
“呵呵,说得没错!”身后穿来晁仲伟的声音。
张伯怀艰难地侧过身,指着晁仲伟气急道:“你、你对我下毒!我竟然没有察觉到!你什么时候下的毒?这是什么毒竟如此厉害?”
晁仲伟的表情中带着一丝戏谑:“怎么,只许你毒炼宗用毒吗?我也会!此毒乃是我宗内高手刚研制出不久的新毒,你当然不知道。此毒有色无味,如果光线充足则很好辨认,可惜,天色不好,你根本没注意到我已经在茶杯中下了毒。中了毒的人,灵力会逐渐被吞蚀吸收,而且不能运行灵力,否则丹田会严重受损,怎么样,那滋味不好受吧?”
“你!哇”张伯怀胸中闷痛,吐出一大口血。
“啊,对了,我忘记告诉你了,中了毒的人切忌喜、怒、哀、惧等激烈情绪,否者五脏六腑皆会受损,哈哈!”晁仲伟狰狞地笑道。
张伯怀心若死灰,用了一辈子的毒,到头来被人家用毒给害了。“晁仲伟,没想到你这么卑鄙,你如此丧心病狂地灭我师徒究竟为何?那玉佩到底有什么秘密?”张伯怀冷冷地问。事到如今,他自知生还无望,只求死个明白。
“哼,当初要不是念在多年交情,我岂会将玉佩赠于你!”晁仲伟猛地一剑刺入了张伯怀的丹田,“告诉你,那玉佩乃是太清宗主李原啸之女的配饰!现在为了保住我自己,就顾不得结交之情了!”
张伯怀口中鲜血直流,一把胡须都染成了红色,他终于知道了温华玉佩背后隐藏的大秘密,太清宗主独女一家惨遭屠戮,这桩惨案在当年李原啸的奋力追查下早已沸沸扬扬地传开了,原来竟是晁仲伟这伙人做下的。张伯怀想起,晁仲伟五年前来毒炼宗做客之时,身边跟的三位师弟就是此番同来的那几人。从亢龙郡东石山回天云宗的氤氲盆地,也的确要经过毒炼宗附近。他万般悔恨,懊恼自己当初不该贪图那一块小小的玉佩,可是,一切都已经太迟了。他缓缓地闭上了双眼,意识逐渐消散……
晁仲伟用张伯怀的衣袍擦了擦剑上的血,然后扛起了他的尸体,走向了虫毒园。
按动机关,虫毒园的大门缓缓地开了,至于抵抗毒阵的解药,晁仲伟早就从张伯怀衣襟中翻出了一大瓶,分给了几位师弟。
“师兄,我们把尸体放在哪?这些毒虫怪人的……”米俊良怯声问道。铁笼中的缠魂蛛,小池中的雪朱蛤,木箱中的黑死蜂,都让他毛骨悚然。
“我记得前面有几个养毒虫的坑,就丢在那里面好了。”
果然,在小路的尽头,挖有一排深不见底的大坑,坑中黑洞洞的,看不清有什么东西,但是能清楚地听见坑底传来“悉悉索索
”的虫声。借着远处微弱的灯光,范玉腾逐个读出了每个坑边木牌上的字:“龙蛆、茯背蝎、花蚰蜒、血马陆、腥蛞蝓、颚鼠妇……我的天呐,竟然有这么多……”
木牌上这些响当当的名字,都是青龙大陆著名的高级毒虫,普通人被咬或蜇,甚至轻轻触碰都会染上剧毒而死,甚至有几种毒虫连境界高深的修仙者都不敢随意招惹。
“嘭”的一声,晁仲伟把张伯怀的尸体扔到了龙蛆的坑内,另外三人也将尸体分别扔进了旁边的虫坑。
“师兄,我们赶紧离开这儿吧,光听那些虫子的声音都让人发毛……”米俊良小声道。
“好,我们先去牧州城,等明日再来拜访毒炼宗。”晁仲伟道。四人离开了虫毒园,御剑向西方飞去。
龙蛆,其实是一种红色的大蜈蚣,毒性极烈,被它蛰咬的地方会迅速红肿发烫,毒液会迅速扩散至全身,然后被蛰咬者全身剧痛浮肿而死。死时,全身血肉、五脏六腑都会化作脓液,极其惨不忍睹,而龙蛆此时则会咬破死者皮肤,以体内脓液为食,甚至在尸体内产下幼卵,幼虫孵化后就在尸体中啖脓而长,有时一具尸体可孵出十数条龙蛆。
龙蛆的毒性如此剧烈,自然是毒炼宗青睐的淬毒良品,因此坑内的龙蛆数量极多。方才晁仲伟离去之前,还刻意仔细听了听坑内的声音,龙蛆嗜血,嗅到张伯怀身上的血腥之气,变得异常兴奋,坑中响起一片“吱吱、咕咕、叽叽”的虫鸣声。听到这些声音之后,晁仲伟才满意地离开了。
可惜的是,张伯怀并没有死。确切地说,是没有死透。被晁仲伟掼下坑来重重的一摔,把他震得回过一口气来。等龙蛆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他才隐约意识到自己在什么地方。可是他伤得奄奄一息,一动都不能动了。
龙蛆为何不咬他?那是因为他身上带着一个稀奇的药囊。药囊如同香包般大小,一直拴在张伯怀的腰间。这种药囊乃是毒炼宗特制的,囊中装着特殊的粉末,乃是由多种毒虫的介壳与各种花瓣捣碎研磨而成,起的是驱赶毒虫的作用。俗话说:“常在河边走,怎会不湿鞋。”看管虫毒园可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想当初,虫毒园刚建起时,短短数月就有三名弟子在喂食毒虫时因不慎遭叮咬而丧命。那时的毒炼宗主闭关四十余日,才配置出这种可以让大多数毒虫避之不及的驱虫药囊。为了防潮,在粉末外包一层蜡纸,水不可入,味却可出,一个香包大小的药囊,却可以驱虫近十年之久。刚才晁仲伟听到虫鸣声,误以为是龙蛆开始啖食张伯怀的尸体,其实那声音乃是厌恶之意。张伯怀身下流出的血,已被龙蛆舔舐干净,但是没有一只毒虫愿意靠近张伯怀。
张伯怀的三位徒弟也带有这种神奇的药囊,但是他们已经被割破喉咙,命已归西,只保存了一个全尸而已。
簌簌雨声之中,张伯怀好像隐约听见有人在呼喊自己,只是他压根出不了声,冰凉的雨点落在脸上,他再一次昏迷过去……
……
房间内,张伯怀缓缓睁开了眼睛,天已经亮了。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毒炼宗主彭信威冷峻的脸庞,房间中还站着另外一个身着紫袍的陌生人。突然,他感到背后一震,一股热流涌进体内,顿时精神振奋了许多。回首一看,竟然是在融阳宗遇见的那个“王子木”。
“你……”张伯怀很是疑惑,自己昏迷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
“张长老,这位乃是太清宗主李原啸,这一位是余瑞江长老,你应该没有见过吧。”彭信威向他介绍,“今日清晨,李宗主与余长老来到我宗,称天云宗晁仲伟已来寻你,因此我带他们来了虫毒园。遍寻你不着,结果在虫坑内发现你师徒几人。可惜,你那三个徒儿都已死去多时了,李宗主耗费丹药与灵力才暂时保住你一口气,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张伯怀并未直接回答,而是叹了口气:“李宗主,果然是你……咳咳……”他话未说完就连声咳嗽起来。
李原啸收手,起身拱手:“张长老,你身中奇毒,又受了重伤,连太清宗的大还丹也只能暂时护住你的心脉,方才我已经度了些许灵力入你体内,我能做的就这么多了。希望你不记前番我欺骗于你,告诉我事情的真相。”
张伯怀点点头,气若游丝地说:“其实之前我对玉佩之事毫不知情,晁仲伟只告诫我,不可让他人、尤其是太清宗的人看见玉佩。昨夜他诓骗我师徒四人至山谷,横加毒手,而后将我们抛至虫坑内以掩盖杀害时间。所幸我命硬,能支撑到你们前来。”他喘了口气,看着李原啸急切的眼神,他明白李原啸想知道什么,于是他点点头,坚定地说:“晁仲伟师兄弟四人就是当年杀令嫒全家的真凶。”
李原啸攥紧双拳,晁仲伟要杀张伯怀灭口的古怪行径,因为五年前那一场惨案而变得合情合理,可是,他为何要残害女儿全庄呢?
这时,门外进来一名毒炼宗弟子,向彭信威禀报:“宗主,天云宗弟子晁仲伟并师弟四人求见。”
彭信威冷声道:“哼,他来得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