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太玄宫大殿之后,“宝珠”与萧天河同行。“萧兄弟,以我与‘黄狼’、‘蓝玉’两位主事的关系,我本该对‘红樱’主事的霜雁戒极力相护才是,可当着各方高手,我代表的是宝应门,有些话不宜说得太露骨,还望见谅。”
“‘宝珠’兄替姑姑说话,已然感激不尽。”经过这一场与高手之间的对话,萧天河深深觉得,在这个局势变幻莫测的江湖,唯有实力高强之人,言语才有分量。要不是看在“宝珠”和魏伶卿的面子上,那些大司马、大司空、大司徒岂会将他这个无名之辈放在眼里?后来张崇武、伍宗言两位大掌门提议铲除“踏月仙子”之时,又何曾顾及过他?
“宝珠”拍了拍他的肩膀:“虽然你决定留下椋鹿戒,但我还是要奉劝一句,长生神宫之行并非你想象的那样容易,若因为贪心而丢了性命,得不偿失。你身边有秋老、唐云希、吴掌门、‘蓝玉’主事那样的高手,或许他们之中也有人很想去长生神宫闯荡一番。”
“多谢提醒。”萧天河不置可否。
“萧公子请留步!”身后忽然传来了魏伶卿的喊声。
于是“宝珠”向萧天河拱手道别。
随后魏伶卿追了上来,与萧天河并肩而行:“萧公子,你我还真是有缘呢,时隔三个月,我们又见面了。”
“前番‘二小姐’为了保我而与饮空观嵇掌门斡斗,萧某感激不尽。”
魏伶卿“咯咯”一笑:“我对萧公子好,萧公子却有些对不住我呢。你放跑了我好不容易才抓住的千年老妖,她的妖灵宝珠若放到市集上那可是无价之宝,你该如何补偿我呀?”
“‘二小姐’是制符大师,随意卖些符咒就能赚得盆满钵满,何必戏弄在下?再说以‘二小姐’的实力,相信也不差那颗妖灵宝珠。”
“是。可是你也没有自己留下妖灵宝珠,而是白白放跑了她。这等老妖可遇而不可求,未免太可惜了。”
“‘二小姐’,我有一事相问,劳烦告知。”
“可是我与你那‘姑姑’的事?”
“这个……确实也想问一问,不过我更想知道,你的玄蛇戒是从何处得来的。”
“是步皇给我的。你问这个做什么?”
萧天河眉头紧蹙。难道是步重芳发现了那座破旧禅院,并从薛瑞烟手里夺来的?“那伍掌门的那枚冥牛戒呢?”
“那是尚皇大人赠给他的。”
“这就奇怪了,炎鸦宗不是紫朱洲的大宗派吗?尚皇大人要送珍戒为何不送给琅苍本洲的修真大宗长青寺?”
“长青寺掌门马凤烟一向神龙见首不见尾,况且该宗门人一向低调,专注于修心唱经,不涉世事,最近这些年也就是和太玄洲的仙道大宗沙海流起了些过节,才偶尔在江湖上听到长青寺的名字。我想即便把戒指给长青寺,他们也未必肯收。”魏伶卿忽而笑道,“这仙、魔两道排行最低的两大宗派,一个是谁都不惹,一个是谁都敢惹。长青寺有‘喜’、‘怒’、‘哀’、‘惧’四大首座,沙海流也有‘沙’、‘石’、‘尘’、‘土’四大流主,他们两宗斗起来可真是有趣。”
萧天河还记得,桂菊会那时,从黄泉深渊爬上来之后,入口处的确曾爆发过一阵骚乱,当时闹事的双方正是长青寺和沙海流。长青寺行事低调,沙海流行事古怪,两宗与江湖其他势力基本没什么来往,所以名声响也是借了《清微榜》不少光,实际并没有什么实闻流传。
现在能够确定,步重芳与尚明弦两位帝皇一起取得了两枚珍戒,说不定与他们同行的房瀚兴也有份,就是不知道戒指在黄兆离、薛瑞烟与三位帝皇之间是否有过转手。“但愿没有其他转手,以三位帝皇的身份,应该不会对他们痛下杀手,他们也不会傻到与帝皇级的高手拼命……”萧天河在心中为两位朋友祷念。
魏伶卿又继续说:“至于我和你那位‘姑姑’,原本并没有什么过节,可是……说实话,我是有点儿不服。”
萧天河不解:“听‘二小姐’的意思,姑姑和你最近产生了过节?”据何天遥所言,夏侯晴应该一直幽居在深谷之中才对。
“上一次相见,当我得知是你放走了老妖之时,心里诧异了好久。不是我瞧不起你,我‘四圣天师’设下的符咒困阵,一般人是解不开的。直到刚才在大殿里你说‘踏月仙子’是你的姑姑,我才恍然大悟。夏侯晴阵法卓绝,难怪能够不毁我的符咒困阵而将老妖救出。之后追赶时,她又拉着你以极快的身法甩开了我和嵇掌门,可见她身法同样出众。还有,第一次你我在煌明城相遇时,发现并去除我留在你身上‘记号’的人,应该也是她吧?”
原来如此,魏伶卿压根是误会了。萧天河虽然不知道那个拉着他跑的女子是何人,但肯定不是“踏月仙子”。何天遥曾经说过,夏侯晴虽然一直改变容貌,但常穿白衣,以纪念她心中的“白郎”。那个神秘女子,穿的却是黄色衣衫。可是现在,萧天
河也不能如实说,否则魏伶卿必定奇怪他是如何破了符咒困阵,他只好保持沉默。
“所以我此番想会她一会,一来较量一下制阵之技;二来也算是帮她一个忙。”魏伶卿道。
“哦?”
魏伶卿笑了笑:“你没见那几个没有珍戒的大司马、大司徒、大司空听‘天机’描述了长生神宫的玄妙之后,急得眼都直了?即便我不说要去会一会‘踏月仙子’,他们最后肯定也会决定去抢夺那枚霜雁戒的,而且理由还很冠冕堂皇:因为‘踏月仙子’是江湖上人人不齿的女魔头,本就当诛。”
萧天河点点头:“这我相信,就连已经有一枚八兽珍戒的张掌门和伍掌门都这么说,更何况那些三司大人。”
“所以我抢在他们之前主动提出去单独会一会‘踏月仙子’,并承诺若是得胜,绝不独占两枚珍戒。如此便可引得他们起了以逸待劳的心思,毕竟‘踏月仙子’在《清微榜》上高居第十二位,对他们来说,能不动干戈则最好。到时我只要告诉他们我败给了‘踏月仙子’,而且心服口服,并邀她同去长生神宫,相信那些家伙也就死心了。”
好一个“四圣天师”,心思何其缜密!萧天河替夏侯晴向她道谢,又不禁心生疑问:魏伶卿屡屡示好,还特意将自己的‘好’向他详细说明,究竟是何用意?难不成还是想收他为徒将来双修?想到这里,萧天河自嘲地笑了笑,这怎么可能呢?
一路说了这么多,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客栈门口,黄小露正坐在街沿上等着萧天河。“哥哥,你可算回来了!”她欣喜地一跃而起。
萧天河心中一沉,暗道不妙,魏伶卿肯定认得黄小露!
黄小露这时才看清与萧天河同行之人正是抓住祖奶奶的那个恶人,吓得尖叫一声躲进了客栈。
萧天河慌忙间扭头看时,魏伶卿脸上却挂着蹊跷的笑意:“放了老的,赚了小的。啧啧,萧公子的眼光真是不错呀。”
“这个……”萧天河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
“无妨,反正我本来也没看中那些小妖的妖灵宝珠。今日暂别,期待长生神宫与公子同行。”魏伶卿略一颔首,轻袅袅地走远了。
萧天河长吐了一口气。
黄小露从门后探出脑袋,看到“恶人”不见了,这才走出来,一脸幽怨地说:“哥哥,你是打算带那坏人来抓小露吗?”
“你想到哪里去了?”萧天河啼笑皆非,“有我在,谁也别想抓你。”他本想问问魏伶卿关于“天机”老者的事,现在只好暂且作罢。
按“天机”老者之言,在八兽珍戒聚齐之后,八人一起前往长生神宫。可是,那不就意味着将和玉阳帝皇法如一同行?而且何时动身,长生宫在何地,都是未知。最让萧天河感到不解的是,既然“天机”老者如此洞悉“天机”,那他自己为什么不去长生神宫?依三位帝皇对他的态度来看,让与他一枚珍戒根本不成问题。
总而言之,这一场皇宫大殿莫名其妙的聚会,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谜团。
……
翌日一早,守卫队长阎本愗亲自前来客栈传信,说是边羽恒在城北山谷口相候。萧天河不敢把黄小露独自留在客栈,于是将她收回了孟章界。
到了山谷口,萧天河发现,那个荆管事也在。这一回,荆管事主动客气地与他寒暄,他这才知道荆管事名叫荆文忠。
两人依步重芳旨意,领着萧天河细观一番谷中在建的方魔塔。据两人说,“方魔塔”这个名字是步皇这一次回来之后亲起的。塔总共有五层,用的都是最坚固的石材。
“不知萧公子还有什么要求?我一定督促工匠完成。”荆文忠讨好萧天河。
“已经很好了。有劳荆管事了。”
“哪里,本职所在。希望萧公子飞黄腾达之后,替在下于步皇面前美言几句。”
萧天河笑笑,心道这家伙可真是个会趋炎附势的人。
“边堂主,我想见一见步皇。”萧天河想弄清楚那两枚珍戒到底是怎么来的。
“步皇大人昨晚已经连夜离开了。”
萧天河讶异道:“又走了?究竟是何事如此匆忙?”
边羽恒摇了摇头:“步皇大人什么都没说,还是和房皇、尚皇一起走的。”
萧天河想了想,又问:“你们对那个‘天机’老者是否了解?”
“只知道是步皇大人的朋友,却不知是何时结交的。”
荆文忠道:“那个老头能与三位帝皇大人结交,应该是个实力高强之人。要说八大帝皇之下的第一高手,当数‘聚灵郎中’,但据说‘聚灵郎中’是个相貌年轻之人。排名第十的是‘鬼皮人’,江湖人称‘鬼皮人’相貌丑陋,心中坦然,从不遮面。排名第十一的是‘秋风剑圣’,多年来一直住在霏晴派晚飘山,听说前些时候还和冰鹤门张掌门、炎鸦宗伍掌门他们起了些冲突,应该也不是他。排名第十二的‘踏月仙子’是个女
子,自不必说。依我之见,最有可能的就是排名第十三的‘千臂神匠’了。”
萧天河道:“不是他。几个月前丹幽洲的羡水铸造赛,‘千臂神匠’申屠前辈露面了,我有幸亲眼见过他。”
“那《清微榜》再往下数,就是江湖上有名的各路高手了,都是熟脸。将仙魔双道八大宗派、血骨坛和宝应门两大组织排除之后,剩下的是‘四圣天师’、‘香龙驹’、‘集宝盆’、‘星影’、‘雪海银狐’、‘铁秤砣’、‘水火相容’这七个人,再去掉‘二小姐’和形象不符的‘香龙驹’等人,只有‘集宝盆’、‘铁秤砣’、‘水火相容’三个了,莫非是其中之一?”
“不是他们。‘集宝盆’是个大胖子,‘铁秤砣’有点驼背,‘水火相容’是中年相貌。”边羽恒道。
荆文忠摸着下巴:“这就奇怪了,《清微榜》上的高手居然一个都对不上。”
“没什么奇怪的。毕竟《清微榜》只有三十个排名,血骨坛四方主事只有‘黄狼’主事在榜,宝应门五大高手也只有‘宝珠’一人上榜,没上榜又没有势力的高手自然不出名。更何况,有些高手根本不在乎那些虚名。”萧天河道。
三人正聊着,忽闻背后传来呼喊声。回头一看,只见阎队长急匆匆地跑来,说是有位女子在城南门,焦急找萧天河。
萧天河来从乌城之事知道的人不多。“莫非是‘红樱’主事?”他心想,“难道搜寻田玲玲的事这么快就有结果了?”
因为一直为田氏姐弟担心,萧天河与几人告别,然后三步并作两步,飞速地赶到了城南门。出乎意料的是,等在那里的却是楚璇玑。
“萧公子!”楚璇玑焦急地迎上前来。
“楚姑娘,是不是黄兄和薛姑娘出事了?”萧天河正好惦记着这件事呢。
果不其然,楚璇玑点点头:“出大事了!”
萧天河赶紧将她拉到一旁:“别着急,你慢慢说。”
“你们离开之后,我们三个一直留在禅院中修炼。大约在两个月之前的某一日,薛姑娘突然脸色大变,说是她的兄长被人杀了,她要去给兄长报仇。”
萧天河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薛姑娘的家人不是都死了吗?两家三代的仇怨,最终只剩下她一人,这是她亲口说的,哪里又冒出来一个兄长?”
“我们也不知道,还以为是她的表亲,她却声称是一奶同胞的亲哥哥,比她年长许多,很早就离开家断了联系。”
“那她又是怎么知道那位兄长被杀了呢?”
“她拿出一块羊脂玉龙,说是母亲给她的。”
“我知道,那叫‘玉龙令’。”萧天河道。
“玉龙令本有两块,另一块就在她的兄长那里。两块玉其实是一对法宝,分别被兄妹两人认了主。法宝没有其他功效,只能互相感应。薛姑娘每隔几个月就会用一次玉龙令,所以她兄长的死期,应该就在六个月到两个月前之间。”
“奇怪了,既然能互相感应,她之前为何不去寻找那位兄长?”
楚璇玑道:“据薛姑娘说,玉龙令只是最低级的法宝,仅能通过它感应到兄长还活着,却无法感应具体位置。”
“不知道位置又谈何报仇?”
“玉龙令感觉不到,可她却知道兄长是何人,身在何处。我想一直不去相认的原因,以前是因为相貌被毁,恢复相貌之后则是不想让自己盗贼的身份给兄长的名誉抹黑吧。”
“她那兄长究竟是谁?”
“她不肯明说,只说是一位高手。能杀死兄长的人,必定是更厉害的高手!”
“那后来呢?是不是报仇时受伤了?还是……死了?”萧天河已经做好了最坏的设想,两枚珍戒后来被两位帝皇所得,难不成杀害薛瑞烟兄长的高手就是他们?若找帝皇寻仇,那可真是有去无回了。
“没有,她还没报仇呢!因为担心仇家实力太强,所以她打算去血骨坛发布刺杀委托,并将那枚玄蛇戒当作酬劳……”
“‘红樱’主事答应了?”萧天河十分焦急,难怪上次见穆迎萱时,她根本没提到这件事,算一下从禅院到玄武总坛的路程,那时候薛瑞烟应该还在路上,估计是萧天河与黄小露前脚刚走,她后脚就到了。
“当然没有。‘红樱’主事得知薛姑娘那位兄长身份之后大吃一惊,安慰薛姑娘说一定会追查此事,只有得知对方是谁、弄清事情经过之后才能决定要不要行刺杀令,好不容易才将薛姑娘安抚下来。但薛姑娘不愿意干等着,她担心时间耽搁久了线索会断,于是病急乱投医,又拿着戒指去了宝应门。可是,宝应门知道凶手是谁,也不愿接下这个委托。由于不忍薛姑娘伤心,黄兄就将他的冥牛戒也拿出来当作酬礼了。”
萧天河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原来两枚珍戒是这么让出去的。忽然,他发觉了一个奇怪的问题:“哎,不对啊,怎么宝应门还没查就一下子知道凶手是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