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那神秘女子所言,花清雨大吃一惊,当即伏地拜道:“拜见师尊!”此女子已经是花清雨到禹馀界以来见过的第五位花珺脉师祖了。一脉相传下来,再去细分是哪一辈的师祖已经毫无意义,索性都以“师尊”相称。
“清雨,我听逸琴所言,徒孙千雪亡殁,但其徒清雨已经飞升。自天星庙初次见你,我一直在暗中留意着你的一举一动。不错,你没有辜负我们对你的期望,千雪她的确收了一个好徒儿,你起来吧。”神秘女子称赞道。
花清雨脑中闪过一个名字:“原来您就是流檐师祖!”花流檐,乃是花逸琴的师父,算下来,她应是花清雨的曾师祖。
花流檐“咯咯”笑道:“大赤界的师徒辈分在这禹馀界已经不适用了,你就喊我一声‘前辈’即可。”
“是。”花清雨乖巧地应道,“不知前辈去天星庙是否是为了查明在天星河中的毒源?”
花流檐正色道:“没错。我本是奉命前来赤熛域寻这位故友,”她瞅了元姓老者一眼,“不料却发现了神玉谷中百姓的异状,于是就顺着线索往天星河上游探查。正好故友要去苍云岭寻找甄涂海的尸骨,我们就结伴同行,并在双月峰附近逗留了些时日。我发现,天星河的主流以及两条支流都有异样。赶到天星庙时,只看见毒蟒,却没有发现饲蟒之人。于是我就藏匿于雪林之中,想要查明是何人为恶,直到那一日你出现在天星庙。”
花清雨为先前对花流檐的怀疑而感到羞愧,脸红了一下。
“发现异状之后能迅速判明原因,并顺沿线索追查到了天星庙,你不愧是我花珺一脉的弟子,只是……”花流檐皱了皱眉头,“你的实力尚弱,遇到凶险根本不足以自保。你马上随我回去,相信诸位前辈都会很高兴见到你的。”
花清雨愣了愣,疑惑道:“前辈,那奇毒之事……”
“你记住,我们是精通药理的修仙者,不是悲天悯人的救世主。此奇毒从配制到效果都非常独特,值得我们研究一番,但却不要总想着‘解救苍生’。神玉谷那些村民已经无药可救,我给了他们一个解脱,已算是仁至义尽。此毒背后牵扯的人与事,都与我们无关!”花流檐道。
甄飞云和甄飞火面面相觑,原来当初向元姓老者指明甄飞云是中毒而非患病的“医术高手”就是花珺一脉的人!她们这种“见死不救”、“袖手旁观”的作风实在是让人心里有些不舒服。
花清雨眉头紧皱:“前辈莫不是把那些村民都……”
“没错。”花流檐点点头,“他们中毒已深,已同行尸走肉一般,救不得了。与其灵魂受困不得超生,不如我送他们一程。此时的神玉谷,已成一片焦土。”
花清雨想要争辩些什么,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花流檐的做法虽然极端,但对那些“没有思想”、“没有生命”的村民来说,的确不失为一种解脱。
“清雨,仁者心怀仁慈,却也要分时分事。不管其他只是一味地‘仁慈’,那只是愚者。我花珺一脉在禹馀界可曾有过一时的安生?你又可曾知道,诸位前辈遭受了何等磨难?究其原因,不过是因为本脉卓绝的毒、药双绝而已。唉,只有在经历了苦难之后,我才明白,当初花咏薇祖师定下的‘明哲保身’之策是多么的英明!”
“前辈,天星河下游附近的城镇居民安然无恙,因此我有两位朋友已经去下游寻找解毒之药了,可否等他们回来再动身?”花清雨还是惦记着那奇毒。
“你错了。此毒在水中不过两日,即会自行化解。故待河水流出神玉谷之后,已是无毒之物了。你那两位朋友必是一无所获。我刚才说了,此毒颇为奇妙,我要尽快向诸位同门汇报。你是本脉新飞升的弟子,我必须带你回去。”花流檐的口吻斩钉截铁,不容拒绝。
“是,清雨遵命。”
费徒空连忙说:“哎,这位……前辈,我也要和你们一起去!”
花流檐看了他一眼:“本脉尽皆女子,你如何去得?”
“我与你们花珺脉也算有些渊源,当初那套乾坤八王鼎还是我送到何童界去的呢!”费徒空并没有说出母亲的身世。
“不可。我们花珺脉一向不纳外人。”仅凭那一点儿交情,花流檐当然不会同意。
“这……”费徒空叹了一声,但并没有显得很失望,“那只好待以后有缘再见了,清雨。”
花清雨惊讶不已,寻找母亲的事,难道他就这么轻易地放弃了?当看到费徒空望向柳千灵的眼神时,她瞬间就想明白了,忍不住轻笑了一声。
其实费徒空也有自己的想法。花珺门人辈辈都是才貌双全的女子,一脉相传但固守自封,好像从未听说有结婚双修之事。当年他母亲也是因为受伤之后意外地被费梓宁所救,两人才产生了感情。生下费徒空不久,母亲就远走高飞,所以费徒空从未见过娘亲的模样。费梓宁更是出于安危考虑,到死都对儿子隐瞒下这件事。因此,费徒空担心,自己说出身世之后,或许会给未曾谋面的娘亲带来麻烦。若是将来有机会,他只想远远地看一看娘亲究竟长什么模样,就已然心满意足了。此时
既然花流檐不准允他同行,他也不再强求。正好,他心里还惦记着柳千灵呢。
“费大哥,不知你今后有何打算啊?”花清雨故意问道。
“唔……你们这些好友都各自闭关修炼,我当然不便叨扰。”费徒空摸了摸下巴,终于鼓足勇气对柳千灵道,“柳姑娘,我已无处可去,不如和你同行吧?”
柳千灵怔了怔,随后冷冰冰地回答:“我和你又不熟,你为何要和我同行?再说我要回苍云岭操劳帮中事务,没空陪你玩耍。”
“有什么事务我可以帮你啊,何来‘玩耍’一说?”费徒空厚着脸皮恳求,“你我虽然不熟,但我认定你是个好人,值得做朋友!”
“好人?呵呵。”柳千灵摇头笑道,“你结交朋友的依据还真是简单。尽管白鬼帮是一个不入流的小帮,但为了在江湖中谋求生存,还是有许多大大小小的事需要我亲力亲为,我实在没办法带你这样一个外人回去。”
“嗨呀!这简单啊,我加入你白鬼帮不就行了?”费徒空大喜,“这样就不算是外人了吧?”
“你还真是……”柳千灵瞪大了眼睛,对费徒空的死皮赖脸无言以对。
元姓老者抚须笑道:“三妹,你就收了他吧。他是个热心肠的人,帮你分担一些帮中事务也是件好事。”
“既然大哥如此说,小妹听了便是。”柳千灵对元姓老者还是很尊敬的,她又对费徒空道,“不过你可听好了,我是帮主,你是帮众,凡事当听从我的命令,你可能做到?”
费徒空当即拱手郑重地说:“属下参见帮主!”
柳千灵既好笑又无奈。
这时,甄飞翼从昏迷之中醒了过来,三兄弟免不了又是一场抱头痛哭。
“你们三人今后有何打算?”元姓老者问。
“我与二弟本就有职在身,自然是回去继续当职了。三弟,你和我一起回去吧!先加入魔军,待将来我禀报上司,也为你谋个一官半职当当。”看得出来,甄飞云对三弟十分照顾。
“哎,军中生活忙碌又辛苦。不如跟二哥去露阳城吧!平日你就在我府中修炼,没有事务缠身,更不必担什么职责,如此清闲,岂不妙哉?”甄飞火对三弟也是宠爱有加。
若是以往的甄飞翼,也许就满口答应了。可是现在的甄飞翼,却已和从前判若两人。他摇了摇头,对两位兄长道:“大哥、二哥,你们的好意我心领了。我哪儿也不想去,就留在剑林庄!父亲一手经营起来的庄子,绝不能就这么看它消亡,我定要重振剑林庄的威名!”
甄飞云和甄飞火对视一眼,彼此面露喜色。三兄弟六只手叠在了一起。
“好,好!义弟和弟妹在天之灵,一定会为尔等骄傲的!”元姓老者高兴地说。
甄飞翼从甄飞云手中拿过那本《蓐收秘赋》,对老者恭敬地奉上:“世伯,大哥和二哥由于师承外人之故,修炼的功法都不是金属性,而我现在实力不够强,没办法护住这本《蓐收秘赋》,所以还是请您继续代为保管。待我将来有需之时,再来取它。”
老者接过秘赋,问道:“贤侄,如此说来,你以后可是要修炼金属性的功法?”
“正是。父亲修炼了一辈子剑,却依从母亲让我们兄弟三个全都修了刀魔之道。这本秘赋是爹生前最珍惜的功法典籍,我怎能埋没了它?幸好功法属性对修仙、修魔来说并无差异,我也尚未修炼到五行级,将来选择金属性功法之后,遵循这本秘赋修炼再好不过。”甄飞翼道。
“唔,的确。不过《蓐收秘赋》只可在达到八卦级之后方可修炼,在你面前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老者道,“好了,如今义弟的仇怨已报,了却了我一桩大心事。老夫也该继续闭关修行了。既然诸位各有去处,那就在此别过吧!”
甄家三兄弟在离去之前,再次一起躬拜老者,千恩万谢地离开了。花清雨也和费徒空道了个别。虽然费徒空经常嘻嘻哈哈地没个正形,但临别之时,花清雨还真有些不舍。在两人离去之前,老者对花流檐道:“贵宗嘱托之事,老夫定当尽力。”花流檐点了点头,领着花清雨飞离了山谷。至于那几位妖族,表面上装成离开,实际却是被花清雨暗暗收回监兵界去了。
“大哥,你何苦非要在这种不见天日的深谷中隐修?不如随我回白鬼帮吧!苍云岭附近同样僻静,适合静修。”柳千灵道。
“三妹,你有所不知。我身上可是担负着血海深仇的,不能随意在江湖中露面。好在我现在孑然一身,随处可安。你不必担心。”
柳千灵道:“大哥有何仇怨?为何不说与我听?也好让妹妹为你尽一份绵薄之力啊!”
“三妹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我万万不可连累你。近年来我研习阵法虽然有所成,但心头尚有一事未了,待了结之后,我就能义无反顾地去找仇家报仇了!”老者道。
“大哥!”柳千灵还想说些什么,老者却一挥衣袖,不见了。柳千灵叹了口气:“大哥又布了法阵……我们走吧。”
“我可不会飞啊。”费徒空两手一摊。
“真是个累赘。”柳千
灵拿出魔刀,祭空而起,“我警告你,飞上去的过程中……你给我老实一点!否则就把你丢下来摔个粉身碎骨!”
“啧啧,哪有姑娘家像你这样凶巴巴的?我算是开了眼界了!”
“找打!”
两人斗着嘴飞离了山谷,谷中重回一片寂静。
……
飞出山谷时,已是午后了。连绵的雨雪天气终于过去,阳光普照,万物生辉。魔刀之上,费徒空扶着柳千灵的肩头,细细打量着她的侧脸。虽然她眉头微蹙,不见一丝笑意,但那眉清目秀之容依旧使得费徒空心悦不已。“‘天然去雕饰,清水出芙蓉’。柳姑娘你不化浓妆也很美啊,何苦非要涂抹那些庸俗之物?”费徒空忍不住说道。
不料柳千灵杏目圆睁,怒道:“你懂什么?再说,这是我自己的事,不用你管!再啰嗦就把你抛下去!”
费徒空暗自吐了吐舌头,心道此女子真是泼辣!不过他却毫不介意,柳千灵在他眼中自有可爱之处。
当初数人离开白鬼帮前往剑林庄,如今却只剩得两人回去,柳千灵心痛不已。前番,几个好兄弟为了甄涂山向柳千灵逼婚之事,自发去剑林庄找甄涂山的麻烦,最终却被他抓了扣住。此次与柳千灵同去要人的随从也都是她在帮中的心腹之人。结果卷入甄家的这场恩怨,诸多兄弟没逃得一个,全都做了屈死之鬼,叫她如何不心烦?这一路,她不停地长吁短叹,心情抑郁,和费徒空竟再没说过一句话。
到了白鬼寨,柳千灵提前落下。她不想让帮中之人看见她带着费徒空飞行。到了门口,两名守门帮众迎了上来,对柳千灵拱手道:“帮主,你可算回来了!”
一听此话,柳千灵连忙问道:“怎么,是不是帮中出了什么事?”
“没有。只是前些时日凌波门派人送来了一封请柬,帮主不在我们也不敢私拆,又担心帮主回来晚了误了请柬之事。”守门之人回答道。
“凌波门?”柳千灵重复了一句便往寨中大堂跑了过去。
费徒空问那守门帮众:“兄台,凌波门是什么来头?”
“兄台,你不知道吗?凌波门是我们赤熛域的第一大帮派,据说帮众有几万人之多呢!咦?你看着面生啊,好像不是帮里的人。你是谁?从哪儿来的?”守门的小伙子有点儿愣头愣脑的,回答完了问题才发觉眼前站着的人是个陌生面孔。
另外一个守门帮众总算是机灵点,他嗔责同伴:“他刚才是跟着帮主一起回来的,明显是帮主的朋友嘛,还能是恶人不成?”
小伙子尴尬地抓了抓头:“说的也是。”
“凌波门请柳姑娘去做什么?那是张喜帖,还是张贺帖,亦或是丧帖?”费徒空继续问道。
两人都摇了摇头。“好像三种都不是。但那请帖的信封非常郑重华贵,应该不是件小事吧……”小伙子猜测道。
“唔……”费徒空一边思索着,一边往寨里走,最后又回头问了一声,“这个凌波门是好的还是坏的?”
“这个嘛……和我们白鬼帮交情不多,差不多算是个好帮吧!”小伙子回答道。其实要断定一个江湖帮派是好是坏,很难。对许多人来说,帮派的利益才是第一位。更何况像凌波门这种成千上万人的大帮,林子大了难免什么鸟都有。
费徒空冲两人点头示谢,走远了。
守门的小伙子问同伴:“帮主不是去剑林庄要人了吗?怎么没把那几位弟兄带回来,却带回来一个朋友?”
那名同伴却一直望着费徒空远去的背影喃喃自语:“我怎么觉得此人有些面熟呢……”忽然,他一拍大腿,呼道,“嗨呀!他不就是前些日子被蒯大胖给抓回来的那个人吗?他和一位姑娘一起被帮主给押到剑林庄去了。奇怪了,帮主怎么又把他给带回来了呢?”
“他还称呼帮主为‘柳姑娘’呢!帮中上下有谁敢这么叫?”
“可不是嘛,我就是被他给唬住了,才一下子没想起来他是谁。”
“之前明明是阶下囚,现在却摇身一变成堂上客了?”小伙子挠着头也想不明白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两位守卫面面相觑,远远地看着费徒空走进大堂之中。
堂内,柳千灵正坐在帮主的座椅上,倚着靠背,仰头想着什么。
“柳姑娘,发生什么事了?”费徒空问道。
“叫我帮主!”柳千灵瞪了他一眼,“此事和你无关,你休要多问。”
“这个与我无关,那个也与我无关,到底什么和我有关?”费徒空提高了嗓门,“我告诉你,从今往后,只要是你的事,都与我有关!”
柳千灵被他这么一喝,惊呆了,一双明眸直直地望着他。
费徒空自觉有点儿失态,连忙支吾道:“呃,我的意思是,既然你已经应允我加入白鬼帮,那我也是帮中的一员,白鬼帮的事就是我的事。”
看到他窘迫的模样,柳千灵的嘴角轻轻扬了扬,抓起桌上的信函递了过去:“如此说来确实和你有关。不过我身为帮主,当一言九鼎才是。既然说了让你休要多问,你就自己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