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隔阂若有若无。

　　飞机落地有点晚, 在晚点睡觉和第二天早点起中间，夏以桐选择了晚点睡觉，但是她现在后悔了, 保姆车开了足足有大半个小时才到宾馆，她压住立刻拔腿冲进房间的欲望, 在出了电梯后才发动瞬移功能闪进了房间里，一个电话拨了过去。

　　来不及挪一下脚, 靠在门边, 声音还是喘的，说不出的慌张：“陆、陆老师。”

　　陆饮冰忽然一阵鼻酸，下意识想说“对不起”, 然而她知道这句话说出去只会让对方更加紧张, 即使什么事也没有发生，夏以桐就被她吓成这样了。

　　“夏夏老师。”陆饮冰说, 出众的演技让她的笑和打趣变得无比自然, “你结巴干什么？”

　　夏以桐手撑着门板，慢慢站直了身体，笑了笑：“我也不知道，就紧张了一下。”

　　陆饮冰问：“你先去洗个澡？然后我们再视频？”

　　“现在不可以吗？”夏以桐手指按着自己的掌心，说。

　　“但是我刚下机, 灰扑扑的，你要让我看到一个这样的你吗？”

　　“那好吧，我去了, 十分钟就回来。”

　　“乖。”

　　陆饮冰收了手机，头枕在枕头上，静静地望着顶上的天花板。一种前所未有的愧疚包围着她，她那么喜欢你，她不怀疑夏以桐对她的感情，比相信自己还要相信她，正因为这份相信，她才没办法欺骗自己，她产生了这种逃避的想法是多么的罪无可恕。

　　她那么喜欢你，为什么你要动摇？

　　你那么喜欢她，为什么你要逃避？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无数个为什么充斥在她的脑海里，每个人都在冲她叫嚣，然而没人能够为她提供答案，她茫然地反思这段感情开始的必要，她是不是太冲动了？是不是不够喜欢对方？起码没有夏以桐喜欢她那么深。

　　到最后，她想：她真的喜欢她吗？

　　这个念头几乎让陆饮冰一个激灵，从床上弹了起来。

　　视频邀请的声音打断了陆饮冰的思绪，她摸了摸自己后背，居然出了一身的冷汗。咽下喉咙，旋即看向手机，按了接听键。

　　夏以桐年轻漂亮还带着水珠的脸出现在镜头里：“陆老师，我洗好了。”

　　陆饮冰看了看屏幕顶上的时间显示，才去了六分钟，她是有多着急。以前，夏以桐这么紧张她，她可能会顺势调戏她两句，有时候还会说点儿少儿不宜的话题，氛围无比轻松。可是现在，她只觉得铺天盖地的彷徨，夏以桐的每一个含着爱意的眼神对她来说都是折磨，她每看她一眼，陆饮冰的愧疚都会更深一分。

　　“夏以桐。”陆饮冰张了嘴，后两个字居然没发出声音，她不得不清了清嗓子，就这样，她的声音也跟含了一把沙子在喉咙似的，哑得不得了。

　　“你感冒了吗？”夏以桐立刻紧张地追问，眼睛都快钻进屏幕里了，虽然那并没有什么用。

　　“你别……”陆饮冰再次清嗓子，想说：你别这样看着我。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笑笑说，“你别这么紧张，就是晚上回来喝了点风，喉咙不太舒服。”

　　说着她还端过床头柜上的杯子喝了口水，再开口声音已经差不多恢复正常了。

　　“手好酸啊，我先不拿着手机了。”陆饮冰把手机放在枕头边，摄像头压着枕头，她将脸别到一旁，彼此互相都看不见了。

　　“平板呢？”

　　“在书桌上，太冷了不想出被子。”

　　“抱抱我的陆老师。”陆饮冰很怕冷夏以桐是知道的，她还知道她懒，不拍戏的时候也娇生惯养得厉害，不想拿手机很正常。

　　视频变成了语音通话，不用直面那张会让她产生歉疚的脸，这让陆饮冰舒服了不少，她勾着唇角，说：“抱抱。”

　　“你刚刚想和我说什么啊？”夏以桐对着话筒问，即便看不到陆饮冰了，她的眼神还是始终在屏幕上，生怕错过陆饮冰不小心

　　人的情绪变化非常奇妙，前一刻陆饮冰还觉得对方给她带来压力，现在就觉得能够这么听着夏以桐的声音，就像是导演苦磨一天那一个镜头，终于在饭点之前喊出的那一声“卡”，全身心都放松下来。

　　“你一般每天都做什么事情啊？”陆饮冰脸颊枕在枕头上，眼睛闭着。

　　“想你。”

　　“还有呢？”

　　“工作。”

　　“还有呢？”

　　“想你。”

　　“除了工作就是想我？”陆饮冰问，明显不信。

　　“不是。”

　　陆饮冰“噢”了一声，心说：果然是甜言蜜语。

　　“想你之外，去忙点儿工作。”夏以桐在笑。

　　“用什么想？”

　　“用心想，用脑子想，”夏以桐难得压住害羞开了个黄腔，“用……舌头想。”

　　“能不能说得具体一点，你想我的表现都是什么？”

　　夏以桐：“……”

　　为什么她的陆老师对她的黄腔毫无反应，并且毫不留情地绕开了话题，做人好失败啊。陆饮冰是不是没听清她说了什么啊，要不要再说一遍？

　　这么羞耻的话还是不要再说了。

　　话又说回来，陆饮冰问她表现是不是因为羞涩然后又想听甜言蜜语所以才说这个的呢？

　　“会不会隔一分钟就去看手机？”陆饮冰已经率先抛出来问题了。

　　夏以桐一怔，答：“呃，不会，两分钟吧，如果不忙的时候。”

　　“会不会把聊天记录来回翻，记得滚瓜烂熟？”

　　“会。”

　　“会不会没事就去刷她的社交软件主页，看看有没有新动态，没有新动态就把旧的动态再翻一遍？”

　　她？夏以桐耳尖地捕捉到这个关键词，谁啊？她自己吗？

　　“陆老……”

　　“你别打断我，回答我会不会。”陆饮冰语气激动道。

　　“……会。”

　　夏以桐担心她，陆饮冰这种状态实在是太不对劲了，她根本不是想听蜜语甜言，而是求证一般在证实某件事情，证明什么呢？

　　“陆饮冰，我很喜欢你。”她小心翼翼地坦露自己的心意。

　　“我知道。”陆饮冰改侧卧为仰躺，沉默了很久，说，“我知道。”停顿了一会儿，又说了一遍：“我知道，你很喜欢我。”

　　嗓子又哑了。

　　夏以桐对着屏幕上黑乎乎的一片手足无措：“你别这样，我担心你。”

　　她歇了一下，两手揉着自己的脸，从床上爬起来，喘气：“我现在就回京，你等着我。”

　　“别！”陆饮冰猝然开口。

　　那种漫天遍野的歉疚感觉又回来了，陆饮冰伸手过去，捞起自己的手机，让摄像头对准自己，她看见夏以桐眼圈是红的。

　　夏以桐呆呆地望着她。

　　陆饮冰叹了口气，说：“对不起，是我不习惯。”

　　“不习惯什么？”

　　“这种忽然有了牵挂的感觉。”与其遮遮掩掩，不如把所有事情敞开了说，免得两人都受折磨，她今天下午才跟夏以桐说旁的人不心疼她，她来疼，现在又害得人这样，在她的记忆里，夏以桐从来没有哭过，少有的几次全都是因为她。

　　“陆老师你干吗？”夏以桐震惊地望着镜头里开始用脑袋去撞枕头的陆饮冰。

　　“我反省。”

　　“你把话说完了再反省啊，我还等着呢。”

　　“你重点是不是不太对？你不该劝我别撞了吗？”陆饮冰从枕头里抬起头，长发有点儿乱，佯怒道，“假女朋友。”

　　夏以桐冲她呲了呲牙，笑得很好看：“反正又不疼。”

　　她开心了陆饮冰就开心，聊天的氛围在不知不觉中轻松了许多，陆饮冰从床上坐了起来，换了平板，放在腿上，正对着她的脸。

　　这么直白地坦诚自己的内心世界，还是破天荒以来的头一遭，陆饮冰镜头外的手指藏在被子里，绞成一团，不知道从哪儿说起好。

　　“哎……”

　　“嗯？”夏以桐温柔地注视着她，终于也找准机会“嗯？”了一次，并且自认为“嗯？”得非常地宠溺了，不过比陆饮冰那次还是差了一点儿。

　　“我吧……”陆饮冰看她一眼，垂下眼笑，“哎，我说不出口。”

　　“不急，还有一晚上时间。”

　　“你明天上午不是还要拍杂志吗？”

　　“本小姐天生丽质，熬夜也没什么。”

　　“你敢。”

　　“我是不敢，但你不说我也不能这么去睡觉啊。”夏以桐失笑，“去了也睡不着。”

　　“那我说了？”

　　“说吧。”

　　“我……”陆饮冰一看她那张脸就想笑，一想到自己这么矫情更想笑，谈个恋爱谈得比她研究哲学还要累。

　　“说吧说吧。”夏以桐一边催她一边止不住笑。

　　笑是会传染的，两人跟抽了风似的，对着视频里的女朋友一个劲的笑。终于笑够了，陆饮冰眼睛盯着屏幕里夏以桐的领口，声音弱弱的，说：“我今天手机屏快给我戳坏了。”

　　“嗯？为什么？”

　　“累计刷了微信二十三遍，微博五遍，瞎划拉什么都不干一小时，明天打算去换个膜。”

　　“你不是不爱玩手机吗？”

　　“想你想的。”陆饮冰把目光移向她脸上，又落回到领口，幽怨道。

　　夏以桐猝不及防之下，被这一记直球击中，浑身发软，差点儿变成一摊果冻，顺着床头直接滑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