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天了。
那个个子矮小的路上将, 在幽深的海里已经呆了整整四天了, 水下一万多米, 没有氧气, 没有食物, 只有无穷无尽的水和各种各样的危险,在这样的环境中她已经独自呆了四天。
冯海看了一下手中的表,又到了一个十分钟,他站起身习惯性的继续盯着仪器上的数据,在过去的这些天里,他只能靠着这份机械的记录让自己找到存在的价值。
这里只是少了一个人,这里还是同样的沉默, 不知道为什么, 冯海觉得, 在路上将离开之后, 这个潜水器才真正的到了水平面几千米之下, 巨大的压力和让人窒息的气氛渐渐向他们涌来,让他觉得自己一呼一吸之间都是不含氧气的水。
他们所在的这个小小深潜设备,其中剩余的氧气只够他们三个人继续在水下呆十二个小时,十二个小时之后如果他们没有回到海面之上, 他们就会变成海底游荡的幽魂。可是,如果他们离开, 这深海就是路俏永远无法踏过的生死线。
该选择什么?这个问题让呆在这里的这三个人都越发沉默。
几天前用白水煮好用海盐调味的鱼早就凉透了,被快刀切成细片的章鱼暴露在空气中这么久已经不能再食用,至于烤好的蓝色大龙虾, 冯海尝过一点点,味道还好,倒是比他们带的即食军用餐强多了。
这些东西还在等着那个人归来把它们吃掉。她还会不会回来?
冯海他们三个都不知道答案,也不想知道答案。
与此同时,路俏家的房子里,属于三个人的食物链之争还在如火如荼的进行着。
平时看起来拽拽的兔子牙齿就卡在方来来的脖子上,卿微双手抱胸,脸上带着别人都看不懂的莫测笑容,姚全全左右看了看,默默地站在了卿微的一边,至少事实已经让他知道,一个言咒师是多么的惹不起。
方来来现在根本动都不敢动,这个兔子的战斗力远超过他的想象,在过去的几分钟里他几次出手想要挣扎,换来的是他被咬的血肉模糊的手臂和被兔子打肿了的脸。
是的,虽然这个叫酥饼的兔子大爷威胁要咬断他的动脉,事实上每次他出手的时候兔子大爷的手段也算得上是温和——温和地告诉他,他跟一只兔子比,都是个十足的战五渣。
还能不能让人好好地去当一个三十年后的将军了?!
方来来已经意识到,也许在这个房间里,只有路俏的把它干掉,而自己,并不像自己曾经预想的那样一人之下,至少在那个一人与他之间,已经硬生生地塞进了两只兔子为先锋的一个女人。
姚全全站在卿微的旁边忍不住用手指戳了戳她的肩膀,脸上是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笑容,他用这样的笑容来表示自己真的是更支持这个年轻的女人的。
“这兔子……”
对言咒师十分之了解的傀儡师先生指了指兔子又指了指卿微,动作有一点的夸张,他换来了对方的点头和脸上笑容中有那么一点点的得意。
“你不是问过我的护卫么?没办法,我人缘不好,只能用兔子来充数了。”
死宅言咒师轻描淡写地说着,好像只是折价买了一条裤子一样的随意。
虽然心里早有猜测,姚全全也差一点就给这个女人跪了。
言咒师的护卫啊,多少年来多少人都想当又不得其门的角色啊!能被言咒师各种加持啊,就算是个卢瑟能被各种咒语生生加持成人生大赢家啊!这样的机会就被给了两只兔子?!
姚全全盯着酥饼,默默吞了吞口水。
一直没什么存在感的米糕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了楼下,现在它又跌跌撞撞的跳了上来,前爪上牵着的东西叮里咣啷地砸在地面上让人听得心烦。
让傀儡师大人心碎。
“小妥!”是的,姚全全的命偶,那个叫小妥的偶人被一只兔子绑成了粽子,只有一条丝线牵连着,被白色的兔子拽着上楼。
姚全全在自己尖利的哀嚎声中冲向了自己的命偶,其凄厉的程度甚至吓到了纠结中的方来来。
于是今天,在老虎不发威别人当病猫的愤怒中,战五渣的言咒师自己的两只兔子为依仗,成功奠定了自己在这栋房子中的地位——除了路桥,她就是最强的那一个了。
姚全全被人这么轻易地打发回了房间,在走之前,因为不能看到八卦,花样美男名模对着她非常不满地哼了一声,大概也是用完了自己最后的那点骨气,哼完了之后他就抱着自己的小妥偶人小步跑下了楼梯又跑进了房间。
至于那个方来来,卿微忍不住笑了一下,笑的有一点凉。
刚刚酥饼兔子对着少年人的脸庞来来回回地被他抽打了不知多少个回合,这其中自然是因为她的授意。她早就看着这个年轻人不顺眼了,当初的死咒解了之后大发没有再继续找他的麻烦,没想到就这么被人找上了门,这人气势汹汹就要被打了她的兔子伤了她的人,难不成,他以为别人都是泥捏的,还能随意地欺负了不成。
卿微接下来说出的话,让方来来在瞬间忘记了所有的纠结:
“你以为重生就是这么了不起吗?能让你随意地把别人当成傻子,工具,玩偶?”
方来来呆住了。现在他的记忆之门突然打开,让他终于想起了为什么他第一眼就觉得这么眼熟。
30年后,出现了有一个神秘的言咒师,他曾经见过那人几次,那人有一张和卿微一模一样的脸,只是,那时的言咒师面孔要沧桑的多,表情阴郁又沉重。
对于这个能看见和改变未来的人,人们甚至不知道他的名字,只是恭敬的叫他大人。
也就是她对这30年后的方来来说:“你的前途,没有星星,只有回淌的河流,让你去弥补人生的过错。”
弥补人生的错误?这句话听在方将军的耳朵里是强烈的指责,因为他以为自己的人生我完美无误的。
不相信命运的方来来并没有把这些话放在心里,纵使人人尊敬的言咒师也并不被春风得意的方将军放在眼里。
可是现在他站在了这里,被人用同样洞悉的目光盯着,说,重生就很了不起吗?
了不起吗?
不起吗?
起吗?
吗?
妈妈呀!!秘密又被人发现了呀!我打不过她家的兔子啊!我杀她灭口她相好地分分钟剁了我呀!
哦,对了,脑洞一向很大的方来来小朋友还一直以为卿微和路俏关系微妙。
卿微可不在乎方来来的脑海里在极短的时间里喷涌出了多么复杂的想法,心情不爽的她必须嘴皮子过了瘾,就像她现在做的这样。
“你以为路俏是在和我一起的时候在路上被人带走的。所以过去的这些天里你不停地来找我来刷你对路俏的关心程度,‘敲门询问二楼的姑娘’都快被你完成日常任务了。可你扪心自问,你天天来找我是不是因为你不敢去找别人了?”
面对这样直接的指责,方来来沉默了一下,他很想拒绝承认卿微的话,这样他在放学回来的路上就能在老大爷老大妈关切的目光中继续黯然摇头,这样如果路俏回不来了还没有成年的他会有更多的人同情也会有更多的资源倾斜。
是的,这就是方来来最悲哀的地方,如果只是一个单纯的十七岁少年,他一定已经因为路俏的种种好而全心全意接受对方的善意并且回报。可他不是,他是经历坎坷的方将军,早年经历各种的不愉快让他坚信世界上只有权力和财富才是永恒的。
他的心就是一块铁,能捂热,却不能变得柔软。
最终,房子的客厅里只剩下了呆呆坐着的方来来,卿微回了自己的房间,她还要筹备情节,用咒语算出路俏的归期。
少年的脑海里还是在想着刚刚卿微说的话,那些字儿在他的脑袋里来回激荡,让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应该怎么办。
“我不知道路俏为你做过什么?,更不知道你为路俏做了些什么?我只知道,她是真的是在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做一个好的监护人,尽最大努力地把你养成一个真正优秀的人。可你对她的回报,又是防备,又是控制和伤害,还有如现在这般,表面上看起来很是关心,而实际上你什么都不敢做,因为你怀揣秘密,因为你把自己的一点点得失都看的比她一个人重要,就是你对她那些关怀的回馈?”
言咒师大人在最后说道:“我真为路俏感到心凉,你这个人,真是注定了配不上别人的真心。”
在茉莉花香气的余韵里,少年抱住自己的头蹲坐在沙发上,仿佛这样就是世界上最安全和安心的所在。
“深度,4323”
“温度,正常”
“压强,正常”
“剩余氧气含量,确保提供11个小时。”
冯海上尉在记录着仪器上的数据,他的双眼在发亮,另一个中士在检查着喷气推进设备,另一个人则是小心地把他们的这些天的见闻写在了纸上。
在十分钟前他们做了决定,他们不能用路上将的生命当做自己逃生的踏板,推进设备如果计算精确的话还可能推进两次,他们打算利用多出来的这次推进的机会下到深海中去寻找路上将。
最好的结局是找到她,然后所有人如同上天眷顾一般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到接应的潜艇。
最坏的结局,就是四个人一起葬身大洋,好歹也是英勇就义了。
“死亡有很多种,我们不知道自己的这种是最勇敢还是最没有价值,就像我们不知道该把路上将的生命捧在头顶还是踩在脚下。那就平等吧,生就一起生,死就一起死,好歹也知道了最大的努力会不会给我们最好的回报,看我们能不能赢得这场四人战役的胜利。”
轻轻擦掉自己眼角的湿气,做烤龙虾做得很好吃的中尉站在观景窗前,他想要再看一眼这个即将成为他们墓穴的海。
“啊!啊啊!怪、怪物!!”
他突然对着冯海他们声嘶力竭地叫了起来,一个紫色还带着光点的东西突然从海底冲了上来,其体型之巨大其颜色之诡谲形状之扭曲都在这个年轻中尉的承受范围之外。
听见惨叫,冯海猛地转头,还没来得急做什么反应,怪物已经撞到了深潜设备上,随之而来的一股霸道的冲力已经顶着深潜设备往上奔腾而去。
转眼之间,这里只剩四下里逸散开的水泡飘摇到远方,偷偷向着这些外来者作别。
作者有话要说:挥挥爪子,三月的全勤没有了嘤嘤嘤,方来来这个坏孩子太难写了害我纠结了半天嘤嘤嘤qaq
不管了!快来安慰我!不然我就自暴自弃!破罐子破摔!【掐腰撅嘴望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