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杜渐渐的手上多了一只镯子，成了特别的存在，好像这个手凭空长出来了一样，她时时刻刻都会去看一下自己的手，和手上那个闪闪发亮的手镯。

　　她忘记跟表姐说谢谢，但是其实不说也没关系，因为谢韶华已经被她突兀的行为吓到。

　　她真的好喜欢表姐，喜欢到忍不住去表白，忍不住去亲近她。

　　谢韶华也应该是喜欢她，因为她接受了自己的表白，回应了自己的喜欢，这是两情相悦，地球上装满了人，无数人每天每时每刻川流不息，擦肩而过。谢韶华都没有选择他们，而是选择了自己，这是几十亿分之一的概率，也就是这个世界上的唯一。

　　洗澡的时候怕礼物脱落，总是小心翼翼忐忑着。李春花送的昂贵手表得到的待遇就是放进柜子里收了起来。

　　她还给自己的手拍了照片，发了一张照片在自己的朋友圈。

　　林薇问了她几句，就从杜渐渐地方套出来是谢韶华送的，还说了一句：送手镯的意义太明显了，是想铐住你。只是心里难免有些感慨，地主家的傻闺女不缺吃不缺穿，就缺爱。

　　林薇的这句话能让杜渐渐做一夜美梦，因为她也是这样觉得的。

　　童年，那条绕着村子缓缓流淌的溪是清澈见底的，溪底的鹅卵石中间有小鱼小虾，还刚进入夏天，太阳是炙热的，溪水却是透心凉。

　　杜渐渐好玩，就说要下小溪里去玩，她先脱了凉鞋就踩进溪水中。

　　脚底的鹅卵石有水草和青苔，她小心翼翼的走，时不时回头看站在岸边的谢韶华。

　　谢韶华被水面的波光包围着，她本来就没想下水，不想弄湿她的鞋子和衣服。

　　转头回来的那个瞬间，她身体失去了平衡，似乎水底有一种无形的力量把她拖下去，身体被冰冷的溪水吞噬，快速下沉，她张开口喊不出声音，水涌入她口中，那应该是只是一会儿的时间，她却觉得像过了一天那么漫长，在慌乱中，有人抓住她的手，紧紧握住她，用力把她往上拉，她看见了被水扭曲的天空，然后是谢韶华的脸。

　　表姐的表情深深烙印在记忆中，就是在那一刻，偶尔还会想起来。

　　杜渐渐在梦中回忆这一段，脚不自觉地抽筋，身体好像浸在寒冷的水中，手心满是汗，想动却动弹不得，偏偏意识在苏醒，就是在梦与现实之间，被无力包围。大口呼吸，却依然觉得要窒息了。

　　突然有一个温暖的手用力抓住她，那力道，好像在说我绝对不会放手。

　　她被人拉出水面，从水里出来的那一刻，还是孩子的谢韶华瞬间变成了长大后的她。

　　是表姐。杜渐渐身体跳起，两只手张开抱住谢韶华，和以往醒来时的空虚不一样，这次她怀里是温暖的有质感的幻觉。

　　没事了，这次她又被表姐拯救了。

　　因为拥抱太温暖，她舍不得放掉，双手打成结，把整个人的力量都交付到了她梦里的谢韶华身上。

　　这个梦，太真实了。

　　杜渐渐是睡傻了，她也不想想，如果是梦，怎么可能让她抱着。

　　谢韶华起床后想叫杜渐渐起床吃饭，但是打她手机她不接，无奈之下只能找杜渐渐放在自己家里的备用钥匙，这是她硬塞到自己家里的，还欢迎自己随时去她家里，也不想想谁会对她的狗窝有兴趣。

　　这次没想到派上了用场，这次是第一次使用，谢韶华只有模糊的印象，记忆中听杜渐渐提起过，但是她没动过，凭着记忆找到了杜渐渐放的备用钥匙，打开门就听见一阵阵呻吟。

　　如果是陌生人，还以为是发生了什么，以谢韶华对杜渐渐的认识是她在做噩梦。

　　跑上来好心想关心的结果是被抱个满怀，还被压在身下，杜渐渐的重量整个压到自己身上。

　　杜渐渐这个噩梦有点惨烈，以至于的额头脖子都是汗，谢韶华推推她，想叫她醒来，结果看到她一张熟睡的脸庞，又下不了狠心，艰难地从床边拿了纸巾给她把汗擦干净，叹了一口气，看看时间还有，决定放任杜渐渐享受一个小时。

　　杜渐渐睡了还不安分，时不时抽搐一下，谢韶华拍拍她的背，这才好一点。

　　杜渐渐的睡意感染了谢韶华，把谢韶华也带梦里了，一睁眼就到了十点。

　　谢韶华任劳任怨，勤勤恳恳，这些年为公司全身心付出，这是她第一次迟到，更特别的是她还带着杜渐渐一起迟到。

　　而这一天更要命的是视频会议。文静在美丽的三亚玩的不亦乐乎，老头天天出去喝茶，她也跟在老头子后面，见见世面。办公室里的人都衣冠整齐一本正经，投影在墙上的她是一副凉快打扮，带着墨镜，手里抱着椰子汁，在阳台上盘着腿开视频会议。

　　所有人都到齐了，难得有人迟到，更难得迟到的是谢韶华。

　　文静让秘书调整摄像头，把办公室里扫了一圈，最后确定谢韶华没来。

　　文静想到了这是谢韶华第一次迟到，风雨无阻就是遇到车祸高跟鞋断根病的要进急救室都不肯迟到的谢韶华，这次居然迟到了。

　　文静觉得完全可以找广告公司定做一块广告横幅，挂在公司门口了。

　　这次会议用了一点时间把该说的说话，然后剩下就开始讨论海南的天气，谢韶华为什么迟到，还有杜渐渐好像也迟到了。

　　谢韶华知道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用了三秒钟考虑，然后决定干脆不去上班了。

　　她整理着被压地皱巴巴的外套，罪魁祸首杜渐渐抱着膝盖，在低头反省。

　　气氛有点尴尬，这个场景更容易让人浮想翩翩。

　　谢韶华说：“今天就别上班了。”

　　“不上班会不会被罚？”因为谢韶华不是那种会随便丢下公事不管的人，所以杜渐渐才惊讶。

　　“你现在跑去上班，死得更惨。”谢韶华摸摸杜渐渐的脑袋，今天是开视频会议的日子，她已经可以想像文静是怎么个表情了。

　　“对不起，是我害了你。如果不是因为我，你也不会错过上班。”杜渐渐满脸愧疚。

　　“不怪你，要怪就怪我不够心狠手辣，我早应该把你直接踹下床，也就没有那么多事情了。”心太软是个缺陷，早晚要耽误事情。

　　“表姐……你是开玩笑的吧？”杜渐渐爬到床沿，紧张地追问。

　　谢韶华已经下楼了，背影留下一声冷笑。

　　杜渐渐拍拍床，先是沮丧，又是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

　　今天早上原来不是梦，她也因为谢韶华的陪伴，得到了好眠。她记得半梦半醒之间，谢韶华轻拍着她的背，给了她温暖，也给了安定的力量。

　　她重新躺下，抱着毯子在床上滚了几圈，直到楼下传来谢韶华的声音：“今天想不想出门逛街。”

　　“我要，我要逛街，我现在就起来。”她以最快的速度跳下床，冲进浴室洗澡换衣服，刷牙洗脸，一气呵成。

　　谢韶华开车出车库的时候，她的手机响起，屏幕上是文静的名字。

　　谢韶华叫杜渐渐把手机按掉，杜渐渐哦了一声，拒绝接这个电话。

　　只是接二连三有电话打进来，谢韶华无奈之下抽出手指滑动屏幕，那边文静幸灾乐祸的声音马上就传过来，“喂，是我亲爱的谢经理吗，我找谢经理有事啊，麻烦把她叫出来。”

　　“别闹，有话快说。”

　　“我没闹，我就是在想，你是不是被外星人附身了，你应该去看看你的完美记录……”谢韶华不耐烦地掐掉通话。

　　杜渐渐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谢韶华的表情，谢韶华嘴巴动了几下，但是没有出声，杜渐渐判断她是在骂脏话。

　　紧接着文静又打电话过来，谢韶华接通后文静说：“你小表妹也没来上班，我就好奇地问一下，她还活着么，你不会是花了一个晚上时间把她灭口了。”

　　“文静，文老板，她就在我旁边。”

　　“谁？……哦，我随便说说，你是不准备上班了？”

　　“我想休息几天。”谢韶华在人行道前减速，缓慢通过。

　　“没事没事，你想休息几天都没关系，我看你也是太累了，这些年一直为了我，为了我们的公司，辛辛苦苦任劳任怨，我看在眼里痛在心里，我多想好好抱着你说一句亲爱的你辛苦了……”

　　“给我涨工资。”

　　“没问题，年底奖金好商量。那就这样了，我出去喝老人茶了，晚安了。”

　　杜渐渐的手指在自己无意识下拧成一团。文静可能是她心里永远的一个刺。她其实很羡慕文静，她永远都做不到和表姐这样说话，她也不能让表姐展现出轻松的一面。

　　谢韶华可能自己都没注意到，她在文静面前，是那么肆无忌惮，也许这才是她的真性情。

　　“你想吃什么？”一句话问了好几次，杜渐渐都像没听见一样，刚好车子停下来，谢韶华转过头，发现杜渐渐在发呆。

　　杜渐渐回过神，刚好对上谢韶华关切的目光。

　　“表姐，你是不是喜欢文老板？”

　　“你开什么玩笑！”谢韶华吓得差点从驾驶座上跳起来，“根本没有的事情，你不会真的以为她和我是打情骂俏？”

　　“因为你在她面前好像一点压力都没有，她还总是叫你亲爱的，对你很关心，你对别人都很排斥，对她不一样，你有没有想过，你是不是喜欢她？”杜渐渐胆子越来越大，以至于一股脑地把心里话都说出来了，说完以后脑袋麻麻的，她觉得自己说太多了。

　　“想都不用想，我不会喜欢她的。她也不是喜欢我。”想到有这个可能就是万一文静喜欢她，她会恶心地想吐。

　　杜渐渐却联想到自己，她鼓起勇气跟表姐表白之前，她也以为表姐不会喜欢她，可是现在不是在一起了吗。

　　那如果是文静呢？

　　杜渐渐因为不自信而陷入自卑中。

　　谢韶华也想到了，为什么她对文静喜欢她这个假设这么排斥，是从骨子里的排斥，而不是装模作样地拒绝。这和知道杜渐渐喜欢自己的时候心情不一样。到底是哪里不一样，她不想去探究那么多。

　　车子停在停车场，谢韶华放下手刹，在杜渐渐要解开安全带的时候握住她的手，她问：“你刚才……算不算吃醋？”

　　她观察到一个有趣的现象，杜渐渐的脸有红晕以极快的速度染开，直到布满整张脸。

　　原来，她是在吃醋。她更高兴，但是一点都不喜欢讨论的重点是文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