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谢韶华一晚上都在担心一件事情，怕杜渐渐生病，这个不是没有前科。

　　她拿着杜渐渐给的钥匙，两次到她家，到她床边摸她额头，体温还好，睡地跟猪一样，而且还是那么老毛病，把空调打到20度，盖着被子，整个人闷在被子里。

　　她替杜渐渐把被子卷好才走。

　　剧烈运动后的第二天，杜渐渐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要散架了，手抬不起来，腰酸，腿虚，好不容易到了公司，坐到自己位置上撑了十分钟不到就瘫在桌子上。

　　谢韶华路过杜渐渐的办公桌，手指敲击她的桌子，杜渐渐抬起头，懒洋洋地回了一声。

　　“你是太缺乏运动，昨天我们一块去的，我都好好的，你怎么就跟死人一样。”

　　“你是你，你习惯了，我第一次去嘛。”杜渐渐把脸埋在手臂中间。

　　谢韶华手痒，拍她脑袋，“给你一刻钟，等下打起精神上班，公司给你钱不是让你来睡觉的。”

　　半个小时后过来，杜渐渐还在睡，桌子上压着两张一百元的人民币。

　　远在三亚的文静通过视频和谢韶华对话，文静看起来有点晒黑了，在视频那端蹲路边喝咖啡，“我准备过几天就回来了。”

　　谢韶华有点惊讶：“你不是说乐不思蜀不想回来了吗？”

　　“老爷子给我介绍男朋友，拉着我吃相亲饭，你不知道更要命的是他一次性给我介绍三个男的，你能想象么，一个圆桌，除了老的，剩下都是跟我相亲的，一次相三个，还都坐一桌，老爷子是怎么想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有多饥渴呢，这里就是天堂我待不下去，我把飞机票改签了，三天后就回去。”

　　想到这个事情，谢韶华思想跑远了，她跟杜渐渐的关系，她突然不是很想告诉文静，和文静合伙那么多年，她们是无话不谈，但是杜渐渐不适合让文静知道的太多，因为她根本想不出解释的话。

　　“韶华？华华？人呢，在吗？……”因为视频里的谢韶华突然就一动不动，文静一开始以为是摄像头坏了，网卡了，后来才意识到，谢韶华是在走神。

　　难得啊。

　　“欢迎回来，公司需要你。”谢韶华说完就关了视频。

　　董旭铭的一个电话，打乱了谢韶华的平静，她听出电话里面的这个声音不像那个董老板那么意气风发，电话里的他说想她。

　　是有一些日子没见，不联系，也不明确说断了关系，两个人都按兵不动，像两军人马遥遥相望，不想拼的你死我活，也不想失去这块阵地。

　　她让杜渐渐先回去，杜渐渐却反问一句：“我可以在外头等你吗？”

　　“不用等我了，我跟客户吃饭，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对视时，谢韶华先把视线收回。

　　杜渐渐哦了一声，乖乖收拾东西回家。

　　谢韶华办公室衣柜里准备了一套平日里穿的衣服，下班后换了衣服才走。车子从地下停车场开出时，杜渐渐还在马路边上慢慢地走，谢韶华看她拦住出租车上车，她才加速超过出租车开进车流中。

　　在男女关系中，董老板一直把节奏把握的很好，这让与他做对手的谢韶华也能应付的得心应手，但是这次董老师的示弱让谢韶华有些招架不住，一个意气风发的男人在持久战中选择了妥协，向她举起白旗。

　　而谢韶华只是想远远观望，还不曾想全盘接受。

　　面对面坐着，谢韶华的手被董旭铭握住，他有些狼狈，发丝凌乱，神情疲倦。

　　“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董旭铭说：“遇到了一些挫折，想要你在我身边安慰我。”

　　“这不像你。”

　　“怎么样才算是像我，以前在你面前我都不想犯错，不想被你看不起。”

　　谢韶华想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那现在又是什么原因，让你放弃了坚持。”

　　“我们是在交往对吧？”董旭铭抬起头，目光狠狠地盯住她。

　　“是的，在我们两人都没有说分手前，我们是正在交往的男女关系。”

　　“那就好，现在我不想那么累，只是想休息一下，不要离开我。”董旭铭把谢韶华抱入自己怀中。

　　“不要告诉我你将一无所有。”因为知道没有这个可能，谢韶华才会这样说。

　　董旭铭靠在她肩膀上笑，“不会，我如果真的什么都没有，也不会来找你，我有这个自知之明。只是将来的一段时间，我可能会很忙，忙到没工夫来看我的女朋友。”

　　“加油。”谢韶华轻声说。

　　安慰董旭铭花了一点时间，变了性子的董旭铭让谢韶华难以应付，她更习惯和董老板争锋相对，这样至少没有心理负担。

　　谢韶华的车在小区车库里停了有半个小时，她在车子里也坐了半个小时。

　　这个时间里，有个客人不请自来闯进谢韶华的家。

　　杜渐渐拿着谢韶华的钥匙在谢韶华客厅里吃谢韶华放在冰箱里的零食，听到敲门声，杜渐渐就以为是谢韶华回来了，也没想谢韶华自己有钥匙为什么要敲门，开了门以后直接和这个不速之客面对面碰上。

　　“二姨……”杜渐渐轻轻地喊了一句，站在门口，因为急着出来也没想起来要穿拖鞋，光脚就来了，她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脚趾头蜷缩又升直，心里有点怕怕的，因为毕竟现在她和表姐关系不一样，她是在表姐家里，也是在女朋友家里。

　　现在女朋友的妈妈上门，所谓心里有鬼就是这样，她就怕被谢韶华的妈妈看出点什么。

　　二姨对她一直很好，每次见她都是笑到露出八颗牙齿。

　　她觉得不舒服的地方就在这里，就是因为太热情了，她不习惯，在老家的亲戚朋友有笑得更热情更慈眉善目的，背后却太后没有儿子只有女儿是绝户，笑她一无是处的废物一点都不像太后，反正更难听的话她都听过了。

　　二姨比那些人好一点地方是因为她是谢韶华的妈妈，她没办法排斥这个人。

　　“在华华家留这么晚啊，你和华华关系是越来越好了，各个姐妹里她就跟你亲，华华人呢，怎么没有看见她？”

　　“她还在加班，我先回来。”杜渐渐心里发毛，坐下后膝盖并起，规规矩矩的。

　　“我听华华的意思，是你现在在她手下工作？那你妈妈那边就不去帮忙了？”

　　杜渐渐的脑子快速运转，思索后说：“我还小，想先在社会上实习一下，太……我妈妈那里不用我操心，我妈妈还年轻，要退位还要等十几二十年。”

　　“你妈妈也真是，公司迟早是你的，你就应该早点熟悉起来，不过你跟着华华学习一下也没错，华华在公司管理上很有办法，你以后管公司可以让她去做经理。我其实早就跟小妹说过，让华华去那家公司上班，华华死脑筋，不肯去，她怎么就想不明白，只要有能力，在哪里都一样。”

　　“她在现在这个公司做的挺好的。”杜渐渐忍不住想为谢韶华说话。

　　结果是招惹来一个不甘心的白眼，“你懂什么，这个公司不要太乱七八糟哦，早完要倒闭，都这么晚了一个女孩子还在外面加班……”

　　此时谢韶华的声音打断了妈妈的话，“妈，你怎么来了。”

　　她一句话惹来妈妈的情绪反弹，“什么意思？我女儿的家我不能来了？”

　　“你来之前应该跟我说一声，让我有时间做好准备，下次你要是来，我又在外面加班，你不是要在门口干等吗。”打开门的那个瞬间，映入眼帘的是自己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容身之处的家里多了两个人，那两人坐在一起，内心的冲击无比巨大，谢韶华想拔腿就跑，从这场凌乱中落荒而逃。

　　“渐渐能进来，为什么我就不能进来，我还是你妈妈，我连女儿买的房子都没资格进来吗？”

　　谢韶华把包丢到柜子上，钥匙在空中甩了一道弧线，落入瓷盆中，金属和陶瓷敲击出清脆的声音。

　　“杜渐渐，你该回去了。”

　　“啊？……”杜渐渐一脸茫然。

　　谢韶华抓起杜渐渐的手，“很晚了，你再不回家就真的来不及了。”

　　杜渐渐一边走一边点头，应和谢韶华的话，“对对，我是应该回去了，不然车子也不好打，二姨，我回去了，再见哦。”

　　她被谢韶华拖着走，一边找鞋子，穿上鞋子发现手机在桌子上，拿完手机，她面带微笑从二姨面前走过，“我打车回去了，二姨晚安，有空再来找表姐，表姐晚安。”

　　谢韶华在门口以眼神示意杜渐渐回屋里，然后把门关上，把她关在门外。

　　门一关，回头时看到坐在沙发上的妈妈露出不满的表情，“你干嘛把你表妹往外面赶。她好不容易来一次，你就不能好好招待她，而且她是客人，她要走，你也应该开车送她回去，让她自己打车回去多危险。”

　　谢韶华心里有个声音在说，错，她多的是机会来，而且还是天天来。

　　她去厨房倒水，客厅里依然传来妈妈的抱怨。她妈妈关心的只有杜渐渐的感受，从来不考虑她的。

　　谢韶华站在厨房，喝完半杯水，稳稳地放下，垂下的眼睑盖住了复杂的眼神。

　　回到客厅，她妈妈瞪了她一眼，“我觉得你就应该辞职，那个不三不四的公司一点价值都没有。”

　　“你说的不三不四的公司也有我的份。”

　　“那又怎么样，你小姨的公司有什么不好，杜渐渐什么都不懂，以后怎么接手你小姨的公司，你就去教她啊。”

　　说到底还是不肯放弃占小姨的便宜。

　　谢韶华深吸一口气，压抑着心里的情绪，“我现在在这个公司做的好好的，不会去小姨那里，以后也别说了。”

　　这次她的神情是阴沉的，这让妈妈意识到话题该停止了。

　　“好了好了，我也不想谈，瞎操心，你倒是应该好好想想，你都一把年纪了，是时候找对象结婚，你有没有想过结婚的事情。”

　　“不急。”

　　“你不急我急，我天天为了你求你小姨给你找对象，结果她根本没放在心上，这些年都没有给你安排相亲，根本就是看不起我们家。”

　　“妈妈，我累了，我上去睡觉，你想什么时候走，就自己回去。”

　　“胳膊肘往外拐的……”最后两个字消失在谢韶华愤怒的目光中。

　　终于安静了，这个世界恢复了平静，不再有愤怒，不再有怨恨，留给谢韶华的是看不见星星的天空，和带着城市浑浊气息的夜风。

　　另外一个方向，杜渐渐也在阳台眺望，她看到的天空和谢韶华看见的天空一定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