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因为来不及去菜市场买菜，谢韶华放弃了下厨做家常菜的计划，在网上叫了现成的材料，新鲜的对虾切姜片放水里煮沸后取出就算一盘，小葱切地细碎，洒在皮蛋豆腐凉拌，现成的牛油果沙拉装在玻璃碗里端上来，倒入油醋汁后就放在文静面前。

　　谢韶华解下围裙，对早已耐心等待在餐桌旁的两人说：“今天没时间，大家将就吃吧。”

　　“不将就！”不用说，杜渐渐那张小脸蛋上写满了幸福。表姐给她做饭吃，她一定要好好品尝。今晚唯一的不完美是这里多了外人。

　　文静摇头，觉得杜渐渐年纪太小，没见过世面，想当年大学毕业的时候谢韶华亲自下厨，红烧肉水煮鱼开水白菜蛋炒饭……做了满满一桌，请她那些好朋友吃到不想回家，有人喝多了，抱着谢韶华说想娶她，谁娶了谢韶华就幸福了，谢韶华漂亮，谢韶华会赚钱，谢韶华还会生孩子……说这话的人还是个女孩子。

　　杜渐渐没见过她的那一面，所以不知道当年那桌子菜让多少女孩子折了腰。有的人借着酒醉来说真心话，谢韶华是为数不少的几个女孩子的女神，谢韶华只是无心，有心的话在大学里绝对能做到男女通杀。

　　“华华，我记得你藏了不少好酒，快拿出来。”文静想来点热闹的。

　　“有也不给你喝，你当我家是小卖部，蹭吃还带蹭喝的，你家一个酒柜的酒是准备留着给你孩子做嫁妆的？”

　　文静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转，她环顾四周，找谢韶华藏酒的地方。

　　杜渐渐举起手，说：“我有酒，我从太后酒柜里拿出来的珍藏，都是好酒。等我。”

　　“别给她拿酒。她不能喝还喜欢逞强。”谢韶华伸手阻拦，被文静死死按住，“谢韶华，我发誓我不乱来，只想喝喝李老板的宝贝，不用想也知道那酒一定贵死人。”

　　就是冲着价格去的，她死也要喝到一口。

　　杜渐渐抱来三瓶红酒，谢韶华和文静分别拿在手里品鉴了一下，文静激动地舔嘴唇，她要找开瓶器把人民币喝进肚子里。

　　谢韶华一把夺过，一本正经地说：“我看今天的场合，用不着喝这么好的酒，我先保管着，下次找机会再喝。”

　　她把三瓶抱走藏起来，出来时拿了一瓶自己的酒出来。

　　这无异于眼睁睁看着一叠崭新的人民币从眼前飘走，飘回来的虽然也是不少钱，但是数量上打了个大折扣。

　　文静恨自己太文静，如果她心黑一点，戳穿谢韶华的不要脸，也许那些酒就有她的份了。

　　而杜渐渐则在心里暗自记了一笔，原来谢韶华喜欢好酒。

　　她大概是误解了谢韶华的意思，谢韶华只是不想便宜文静，不想让文静占杜渐渐的便宜，对酒没有特别的执着。

　　因着杜渐渐的误会，李春花的酒窖被家里的小内贼挖走了一部分，而李春花还忧心过会不会是杜渐渐学会了借酒消愁。

　　喝着喝着，文静上头了，她不能喝，喝多了情绪就起来，此时雪白的脸泛着红润，眼睛里泪光闪闪，“韶华，我的好韶华，我是不会让你嫁给董……”

　　啪！谢韶华想都没有想，干脆利落地给了文静一巴掌。

　　清脆的声音犹在耳畔，杜渐渐喝酒的动作停住不动，她不敢置信地看着谢韶华。此情此景像一出荒谬的戏。她弄不清楚自己的身份，明明应该是主角，为什么觉得像观众。

　　“她喝多了。”谢韶华无视文静脸上的鲜红巴掌，淡定地解释。

　　文静捂着脸颊，哭着说：“你打我，我爸爸都没有打过我。”呜呜呜，她不管，她要趴在谢韶华肩膀上哭。谢韶华凶她，她是可怜无助的小静静。

　　这一幕让杜渐渐笑不出来，她的表情落在谢韶华眼里，她不知道自己此时像极了一个被抛弃的小奶狗，更可怜的是不只是被抛弃，还眼睁睁看着主人抱着新欢逗新欢玩。

　　谢韶华不是那始乱终弃的坏人，她自问和文静之间只是朋友之间的打闹，她问心无愧，但是不忍心看杜渐渐露出被遗弃小奶狗的表情，她把文静从自己肩膀上推开，文静楞了，“谢韶华，你不爱我了！”她大声质问谢韶华。

　　杜渐渐的表情从被遗弃的小奶狗，变成了怒发冲冠的绿巨人，她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直直地瞪着谢韶华，那眼神在说，你交代清楚，你和她是什么关系！

　　这次送给文静的是右脸上的巴掌，左右对称。

　　文静反而安静了，捂着两边脸，眼神放空。

　　杜渐渐紧咬下唇，幽幽地说：“你到底有几个好姐妹，你的小姐妹是不是每个人都会跟你讨论爱不爱的？”

　　谢韶华又急又气，她经历过很多难堪的场面，没有一个能和现在比。

　　杜渐渐眼睛里有泪珠滚动，下唇被她咬出深深的牙印。

　　谢韶华脑子里有火在烧，当她看到杜渐渐嘴唇上的牙印时突然间她脑袋里有什么东西爆炸了，一把抓住杜渐渐的衣领，身体向前倾去，嘴唇压在杜渐渐的唇上。

　　这一吻吻了有半个世纪那么长。

　　杜渐渐的喜和惊持平，等那温暖柔软的唇退去后，她伸出舌尖小心翼翼地舔着嘴唇，犹在回味。

　　谢韶华转身对文静说：“抱歉，你对我死心吧。”

　　文静被吓出一身冷汗，酒醒了大半，她意识回来以后，发现氛围变得尴尬极了。

　　她和谢韶华是知己好友，有些话在她们自己看来就是闹着玩，但是在外人眼里就变得暧昧了。

　　回想起来，杜渐渐刚才那眼神像刀子扎在她脑门上。

　　让文静意外的是谢韶华的态度，谢韶华急切证明自己清白的模样让文静体会到了一丝苦涩。这个好姐妹，嘴巴上说不动心，不知不觉地中就把真感情放下去了。

　　曲终人散。谢韶华送走文静，也准备把杜渐渐送走。

　　杜渐渐脚粘在地上走不动，她嘴唇红地惊人，在灯光下特别醒目。

　　她欲言又止，“我喝多了呢，现在走不动。”

　　她有一些想法在脑海里奔驰，被酒精一催动，开始朝着危险的方向发展。

　　“就在对面，都不用你走几步。”那小脸蛋瓜子上写着什么，谢韶华用小指甲盖都能猜出来，小胳膊小腿的，想的倒是挺美的。

　　“表姐，我怕黑，昨晚做噩梦了，我觉得我那屋里不干净。”要知道，以杜渐渐的胆子能说出这种话，是多大的进步，为了让自己镇定，一只手放在背后握成圈，手心冒汗。

　　谢韶华身心疲惫，她想自己是真的老了，换做年轻的时候她，她可以面带微笑且毫不费力地把杜渐渐脑袋里的那些念头抓出来打成结再丢回去，还能让杜渐渐自觉离开还能心怀感恩。今夜，她没有力气去面对杜渐渐那小心翼翼充满期盼的眼神，以及围绕在她们周围那一点点再茁壮成长的暧昧气氛。

　　她像徒步走完一条长而荒芜的路的旅人，靠在门柱上，“回家睡，别让我说第二次。”

　　杜渐渐想哭，想躲在被窝里把自己埋起来。她被拒绝了，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被打的烟消云散，心被烧成灰。

　　在杜渐渐要走到自己家门口的时候，谢韶华喊住她，“等下。明天我叫你起床吃饭。”

　　“好！表姐，晚安。”在这个瞬间，灰烬中小小的火花在黑暗中显现。

　　“晚安。”

　　谢韶华没有回床上，从门到床这几步的距离，她都没力气走。她在沙发上抱着抱枕，屋里没有了声音，是她想要的平静，她心里有个小小的愿望，希望所有的人都能消失，眼前闪过一张张熟悉的脸，杜渐渐，爸爸妈妈，董旭铭，文静……一个个地化做尘埃，消失不见。

　　杜向红偷偷给杜渐渐透露敌情，说他老婆有个好姐妹老来得子，去国外做了一个孩子出来，孩子老可爱老可爱，眼睛又大又亮嘴巴粉嘟嘟的，还特别没良心都给她发视频，每天几条，她最近心情不好，想要抱孙子，让杜渐渐在他老婆面前装乖装嫩，别惹她不高兴。

　　杜渐渐上班的时候，收到太后的消息，太后就说逛街逛到她公司附近，想女儿了，让她准备接驾。杜渐渐觉得自己是在人家公司上班，在上班时间出去不好。

　　那就请假。太后不接受任何借口，杜渐渐只能硬着头皮去打了请假条，背上小书包出门，在路上已经做好思想准备，准备见面第一句话，就是夸太后年轻貌美堪比28岁的御姐。

　　太后定了茶馆，穿着中式制服的服务员把她带进了里面的包间。装修的古色古香的房间里放着古琴弹奏的背景音乐。

　　太后今天穿了修身的旗袍，身段不比年轻的时候差，还有年轻人没有的优雅气质，是岁月沉淀下来的韵味。

　　杜渐渐是永远长不大的小鸟，她欢快地跑过来抱住太后夸个没完。那些赞美之词是她在路上的时候花心思想出来的，但是见到太后的时候都是用真心说出来的。

　　太后没像杜渐渐设想的那样开心地花枝乱颤，她没接受她的吹捧，倒一杯祁门红茶给杜渐渐，说：“不用麻醉我，我已经是个快当外婆的人了，长得再好看有什么用，能唤回一个可爱的小外孙么。”

　　“太后，我还是个孩子。”杜渐渐小声说。

　　“呵呵，我在你这么大的时候就把你生下来了。”眼前的孩子是她唯一的宝贝，就像是从她身体里分离出去的种子，别的种子落地了就开始扎根发芽再长种子，自己的种子长大后却只开花不结果，还变成了一根爬山虎，爬到隔壁家去了。

　　想想就气。李春花不知道哪来的怨气，瞪了自己女儿一眼。

　　杜渐渐心里嘀咕着要让爸爸给李春花买个钻石黄金什么的，让李春花消消火。

　　杜渐渐低头不说话，后脑勺的头发软软地覆盖着她的脖子，这副模样又勾出了李春花心里最柔软的一面，她想眼前的人是永远长不大的孩子，她怎么能逼着一个孩子去长大呢。

　　“好，我当你还是孩子吧，我不急，我能活到八十岁，我就不信你杜渐渐六十岁了还不生。”

　　“放过我吧，太后怎么了，你还是年轻貌美十八岁，就开始要碎碎念了吗？”

　　李春花说：“我是看你们都长大了，就有些感慨。这些日子不见，韶华把你照顾的很好啊。”

　　“嗯。”这一声嗯，软软的，甜甜的，糯糯的，李春花的耳朵捕捉到了丰富的信息，顿时就警觉起来。

　　这根自己生出来的小爬山虎，是真爬上别人的墙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