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谢韶华和杜渐渐从小是在外婆身边长大，回忆中是故乡很小，村子前后不过几百户人家，去附近的镇子上赶集还要坐邻居的面包车，故乡又很美，特别是那片连绵不绝的水稻田，连绵的丘陵，还有密布的小溪，那些画面偶尔会出现在谢韶华的梦里。

　　夏天的夜晚，风稍微有了凉意，驱散了白天的闷热，外婆带着她还有杜渐渐一起去村电影院看戏，戏文长到晚上九点才结束，回去的路上，路灯昏暗，青石板路两边总有一些角落里有着看不清楚的影子，杜渐渐紧抓着她的手，杜渐渐说她怕黑，怕看见鬼，谢韶华每次在她快要说出这个鬼字的时候要掐她手心，因为她也怕。

　　有次，她们在回去的路上，杜渐渐嘴巴刹不住一样，说那门那边一对眼影，是绿绿的，会不会是僵尸……

　　谢韶华刚在大姨家看过僵尸的电影碟，白天那些电影画面还留在脑海里，杜渐渐这样说，谢韶华脑海里浮现出看过的画面，瞬间汗毛直立，她脑袋变地空白，杜渐渐察觉到她的异样，问：“表姐，你别怕，我牵着你……”

　　谢韶华很生气，她摔开杜渐渐的手，“跟你说了不要乱说，你还说个没完，你自己走，我不管你了。”

　　她撒开腿飞奔而去，脚下的影子也跟着她跑，像在追着她，她看路边的树影、墙投下的影子、那电线杆细长的影子，都在摇晃，张牙舞爪地向她袭来，要吃掉她。

　　后面是杜渐渐喊着她的名字，那声音渐渐远了，最后什么都听不到。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里的，她冲进家门，把灯都打开，当被光明包围时，她跑出了一身汗，心跳没了节奏，蹦蹦乱跳。

　　过了不知道多久，外婆带着杜渐渐回来，杜渐渐膝盖上摔破了一块皮，伤口处有凝固的血还有沙子，外婆在给杜渐渐洗伤口的时候，杜渐渐愣是忍着泪没有哭。杜渐渐说是自己不小心，但是外婆还是把谢韶华骂了一顿。

　　谢韶华看着杜渐渐膝盖上的伤，心里愧疚地不行，她在跑的时候如果肯回头看一眼，也许就不会让杜渐渐摔倒。但是被外婆骂过以后，谢韶华心里那点愧疚也就消失不见。

　　去年妈妈说外婆身体不行，开始走不了路，大姨家留在老家，在老家盖了房子，接外婆去住，然后给外婆养老的钱是杜渐渐的妈妈李春花给的，李春花至今不肯原谅外婆，所以把杜渐渐接出来以后就再也没有回去过，但是钱还是源源不断地送回去。

　　外婆年纪越大性格越固执，李春花不肯原谅要把自己送走的母亲，做母亲的也不喜欢这个从小叛逆的女儿，母女两人见面必吵，不见面更是吵。唯有杜渐渐会经常回老家，每次回去都会买很多很多又贵又用不到的保健品，坐着李春花的好车回去，陪外婆住几天。杜渐渐天生就招老人喜欢，老家那些长辈都喜欢跟她聊天，外婆每次看到她都要抓着她的手说个没完，说李春花的坏话，说这个闺女白生了，从不知道孝顺，就会让她生气。

　　杜渐渐一面替李春花说话，一面也要照顾老人的情绪，把老人哄地开开心心的，下次再去再见面还是说李春花。

　　一样是在外婆身边养大的，谢韶华和外婆的关系就没有那么好，长大后她再回去，外婆见她时总是带着一种莫名的客气的，有点不像一家人。

　　谢韶华躺在懒人沙发上发散思维，人在这里，魂却飞到不知道哪里去了。

　　杜渐渐来了就看到这一副美人失神的画卷，她轻手轻脚地走到谢韶华旁边，在她旁边的位置坐下，从侧面静悄悄地欣赏谢韶华的美。

　　谢韶华的睫毛又细又长，谢韶华的眼睛又大又亮，谢韶华……

　　是块石头被这样看着都会有所警觉，更别说是人。谢韶华用手挡住她的眼睛，“你看够了没有？”

　　“没有，看不够，看不腻。”温暖的掌心贴在眼睛上，属于她的温暖达到自己身上，像在无声地传达着什么，杜渐渐享受着这份亲密。

　　杜渐渐的睫毛在谢韶华手心轻轻扇动，那感觉像手中有一只小小的蝴蝶在煽动翅膀想跑出去，谢韶华受不了那轻微的痒意，把手从杜渐渐脸上挪开。

　　手放开后，杜渐渐睁开眼睛，清澈的眼眸闪着亮光。

　　“表姐，我一定跟你说过，我觉得你长得特别好看，你像庙里的菩萨，来普度众生的。”

　　谢韶华不客气地笑了起来，“你说瞎话呢。”

　　“我是认真的呢，你记不记得小时候我们一起去看戏文，戏文里有小孩演观音，眉间用口红点了一个红点点，我说表姐你比她更像观音。”

　　“我如果是观音，我先把你收了。”谢韶华跟着闹起来，手作莲花指，点在杜渐渐眉间。

　　杜渐渐扑入她怀里，“我愿意。”

　　如果自己是观音，杜渐渐一定是天地间的一颗顽石，自己肯定是不会去搭理她，最好离她远点，在路上看见了也会绕过去。

　　在那个下午，杜渐渐说着我愿意，就把自己的唇送到谢韶华唇边，有过之前几次经验，杜渐渐胆子可大了，明白亲一下不会有什么，亲一会儿谢韶华也不会推开她。

　　她翻来覆去亲了好几遍，让她去形容和谢韶华接吻的滋味，她的回答是麻的，又酸又麻，舌头是酸的，腮帮子也是酸的，但是嘴唇是麻麻的，像吃酸菜鱼的时候不小心咬碎了下一整颗花椒，这一整天都忘不了。

　　但是接吻的滋味要比吃花椒好多了，以至于半夜她还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回忆。

　　她想到那时自己是怎么凭着一股冲动劲儿扑上去的，最后又是怎么稀里糊涂被谢韶华镇住，她的魂真的被谢韶华收进去了，收在唇齿间翻来覆去地……

　　一晚上杜渐渐就没睡好过，小处-女的心变得酸酸的。

　　谢韶华这几天真像她说的那样，哪儿也不去，就在家里看书，做菜，修剪花花草草。

　　她完全变了一个人，杜渐渐是最明白的，公司里的谢韶华在人群中闪闪发光，在家里的谢韶华把自己的光都收起来，变得安静，沉默，她却分辨不出这是好还是不好。

　　但是她很喜欢这样的谢韶华，这段时间，她在公司上班，人是不停歇地工作着，心却留在家里，她期待下班回家的时刻，她会以最快的速度回家，推开门，然后一定会看见谢韶华映入眼帘。

　　她有时候幻想自己很有钱很有钱，她把谢韶华养在家里，随时随地跟陪着她。

　　要知道在几个月前，这样的场景，她想都不敢想，以前的她，胆子小地跟花生米一样。

　　星期六的一天，杜渐渐从早上看见谢韶华的那一刻起就有一种感觉，谢韶华和平时不一样，至于哪里不一样，她有说不上来。

　　她的心没来由的狂跳，时不时地悸动一下，呼吸还带喘，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到晚上，谢韶华把投影仪打开，放了一部叫这个杀手不太冷的老电影，一个人坐在沙发上。

　　杜渐渐情不自禁地坐到她旁边的位置上。

　　虽然是看过几遍的电影，故事的发展也差不多知道，但是仔细看下去杜渐渐也看地有点入迷，不知不觉中她把头枕在谢韶华的肩膀上。

　　两人依偎着看完这部电影，当电影结束，杜渐渐有点留恋不舍，她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一动不动。

　　谢韶华跟她说话时，声音就在她耳畔，呼吸声在耳边变得清晰无比，杜渐渐动也要不想动，只想留住这一刻。

　　耳垂被温暖的唇咬住，杜渐渐的慵懒瞬间消失，她慢慢张大了眼睛，屏住了呼吸。

　　谢韶华在她耳边说：“晚上留下来。”

　　“好。”杜渐渐说话的声音颤抖，她的身体也在颤抖。

　　杜渐渐睡的很熟，她的头紧靠在谢韶华的肩膀上，她已经长到肩膀的头发被汗水打湿，变得凌乱乱无章法。

　　空气中有着让人无法忽视的味道，两人的味道混在一起，混成了一团，充斥着这个房间。

　　谢韶华却没有睡意，她转头，双眸平静地看着房间一角，那一处，隐约有一个红点在闪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