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李春花发现自己叹气的次数加起来快要超过以前的总和，年轻的时候她一门心思想着成功，也是因为时间紧迫，她被一步步推到今天的位置上，回顾过去发现自己错失了和女儿在一起的美好时光，亲情依旧在，只是总觉得多了一些愧疚。

　　杜渐渐还好没有长歪，虽然不如她精明，也没有她半点心狠手辣的影子，至少是长成了纯良无害的好孩子。

　　看年纪也差不多了，是时候放权，把公司的事情一点点放下，回归家庭，回去养养狗，种种花，陪在女儿身边，看女儿结婚，看女儿生孩子，然后一家三代人齐聚一堂，和乐融融。

　　“我年纪是真的有点大了。”李春花对着她家那口子说。

　　杜向红被她的话惊到，这不是妻子会说的话，妻子永远是那种要站在风口浪尖再战五百年的口吻，不习惯服软，今天突然的反常让他忍不住带上眼睛，把妻子上上下下审视了一遍，“没老啊，还是那么年轻貌美。”

　　“我说我心态老了，我女儿都这么大了，我想是不是该收心，做个平凡的家庭主妇，抽出更多时间来爱我的丈夫孩子。”

　　“别，我不习惯，你现在这样挺好的。”夫妻相处那么多年，一直平平稳稳，感情的基础就在于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李春花天生就是做生意的料，而杜向红自己也知道，自己习惯了平静的生活，默默做她背后的那个支柱就满足了，最关键的是，李春花一不会做家务，二也是闲不下来，家庭主妇跟她无缘。

　　李春花拍拍他的手背，“渐渐呢，你有没有想过，渐渐也长大了，她很排斥结婚，你没发现吗？”

　　“她还小，结什么婚。”

　　“老杜，你是不是昏头了，她都二十几了，她连一个男朋友都没有交过。”说起来是恨铁不成钢。

　　“你怎么知道？”杜向红抓住了一个重点。

　　李春花坐正，“我们母女连心，我就是知道。我觉得是我的错，我之前只顾着公司，没给她足够的家庭温暖，她才会变成现在这样。她听你的，你劝劝她，该找对象就马上找对象，要结婚，就快结，就是要离婚也还有时间再找。”

　　“你这个做妈妈的，八字还没一撇已经开始急二婚了。”

　　“我怕。”

　　“怕什么？”杜向红一脸不解。

　　李春花眼神复杂，杜向红是真的不懂，男人在很多方面都是心思就是粗糙，特别是在女儿感情方面，杜向红还以为杜渐渐挺正常的，就是内向了一点，这不是内向不内向的问题，李春花的担心的是其他地方。

　　她放任杜渐渐自由发展，但是作为给与她生命的母亲，总不能看着女儿的感情越走越远。她心里惶惶不安，如果杜渐渐不是她女儿，她有的是手段把长歪了的枝掰回来，但是那不是别人，那是她心头肉。

　　“我怕没机会做外婆。”李春花真想把话点明白了。结果杜向红还是没领悟，还以为是在担心杜渐渐心性不成熟不想做妈妈。

　　气的李春花手掌猛拍他大腿，亏的还是当年系上的才子，什么七窍玲珑心，全是假冒伪劣产品。

　　“春花，让她去吧，她是你女儿，你要对你女儿有信心。”这句话还是有点道理的。

　　李春花也是无奈，“希望吧，可是你不觉得她才是那个抱过来的孩子吗，明明是我生的，居然一点都不像我。”

　　“我们负责开花结果，至于种子以后长成什么样，那是她的事情，你就别瞎操心了，你要不给杜渐渐生个弟弟妹妹？”杜向红一句话还没说完，被李春花一个白眼打回去，“听说现在男人也能生孩子了，老杜，你不是天天嘴巴上说心疼我爱我么，你怎么不去替我生一个试试看。”

　　“我生我生。我能生我一定生。”

　　早上八点，谢韶华穿着睡衣跳下床，昨晚的酒精让她一夜好眠，代价是早上起来头有点晕，另外伴随着嘴巴里的酒味。

　　她在浴室洗脸整理，拆了两片sk2的前男友面膜，一片敷脸，一片敷脖子，慢悠悠下楼，然后在屋子里看见早就衣着整齐的杜渐渐，以及桌子上种类丰富加起来超过5个品种的早餐。

　　“早上好。”杜渐渐对着自己的女朋友说早安。

　　杜渐渐睡醒张开眼睛时，脑海里想的就是谢韶华，她其实有点不相信现实中谢韶华真的答应了她的追求，因为一直以来她只能做梦，一旦成真了，她反而患得患失，生怕是黄粱一梦，手腕上的手镯则是让她稍微安心了一点，至少还有一个物证证明过去发生过这件事情。

　　但是她还是想来确认一下，以至于连赖床这个老毛病都改了。

　　她想做的事情是去和谢韶华一起吃早餐，于是穿着整齐跑下楼，那时候天还是黑的，她才意识到自己居然在四点多都醒了。

　　她小心翼翼拿着谢韶华给的钥匙进门，感觉自己像是在做贼。

　　她把早餐布置好，因为不知道买什么，特地买了不同的品种，认真做了调整，这是她对浪漫的定义，这些简单无聊的事情，她在做的过程中面带微笑。

　　谢韶华从楼上下来，她仰头看看她，又不好意思和她对视，把头低了下去。

　　谢韶华脸上敷着面膜，头上用猫耳朵的发带把头发挡住，这与她的个人形象略有出入，平添了几分可爱。

　　“早。这么多早饭，你准备喂猪么？”

　　“不小心就买多了。”杜渐渐自己也觉得是买多了。

　　不过多亏了杜渐渐，谢韶华不用费心去解决早餐，她在椅子上坐下来，在保持面膜敷在脸上不动的状态下，优雅地进食。

　　早餐是美味的，特别是有心人把它们摆的整整齐齐，具备了视觉上的美感，让人胃口大开。在宿醉后醒来的第二天能饱餐一顿，能缓解宿醉的后遗症，更是让人精神抖擞迎接新的一天。

　　只是杜渐渐的眼神投射在自己身上略多了一些。

　　“你不吃吗？”谢韶华问。

　　杜渐渐双手托着下巴，她面带微笑地说：“我喜欢看表姐吃。”

　　谢韶华回以嫌弃的眼神，女人在做面膜的时候肯定不会好看。

　　杜渐渐无意识的抚摸着手镯。

　　谢韶华吃完后去楼上梳洗，一刻钟后，她下楼时已经是容光焕发，神清气爽。

　　杜渐渐冲着她傻笑。

　　谢韶华手指勾起，轻扣杜渐渐的脑袋，没有回声，是实心的。

　　“我好高兴。”杜渐渐抓着谢韶华的手，“我现在终于可以每天对你说一次我爱你。”

　　有那么一瞬间，谢韶华心是滚烫的。

　　大概是这个民族骨子里的含蓄，不会把爱挂在嘴边。也是怕受伤害，说一句爱，就等于把心都袒露给对方。

　　谢韶华听过的那么多次我爱你这句话，杜渐渐说出的这句，让她心跳加速。

　　但是只是一个呼吸之间，她控制住自己的心，她从杜渐渐的眼睛里，看到了她的真心。是因为年轻，所以不怕受伤害么，还是单纯是因为这个人是杜渐渐呢。

　　在杜渐渐面前，自己像一道黑漆漆的影子，站的越久，就越觉得浑身都被灼烧的痛。

　　谢韶华想从杜渐渐面前逃开，躲起来，躲回自己的世界。可是现在杜渐渐就在她的家里，她的家相当于她最后一个堡垒，现在都被杜渐渐攻破了，她根本逃不开。

　　“我爱你，这是今天的份。”杜渐渐还做了一个多余的动作，像韩国女明星那样双手在胸前合上，比了一个爱心。

　　谢韶华轻笑，说：“你跟谁学的？”

　　杜渐渐突然向前一步，从谢韶华的背后抱住谢韶华，在她靠近的那刻，谢韶华身体僵硬。

　　杜渐渐用耳朵贴着谢韶华的背，去听她的心跳声，她听到了在那边那颗心扑通扑通地狂跳，证明谢韶华也和自己一样，并不是无动于衷。

　　交叉在谢韶华肚子上的手，被轻拍了几下。

　　谢韶华说：“我们该上班了。”

　　“没问题，我们现在就走。不对，我还穿着拖鞋，我的鞋子呢，我钥匙呢？表姐你有看见过我钥匙吗？”

　　谢韶华走到吸烟区，在那里有志同道合的人在一起，大家保持着一种默契，各管各的，享受着慢性自杀的时光。

　　文静紧挨着谢韶华坐下，她和这里的人不一样，她不抽烟。

　　“文静，如果撒几个无关紧要的谎，能让生活变得更美好，你会不会去做。”谢韶华问。

　　“撒谎是不对的，从小到大，学校的教育告诉我们，做人要诚实。”文静的假正经引来谢韶华的一阵笑。

　　谢韶华弹开烟灰，“你有脸说这种话？”

　　“我行得正坐得直，有良好的品德，高尚的节操，是一个大写的人。”

　　谢韶华背靠在墙上，吞云吐雾，细长指尖的烟瞬间没了半根，“小孩子什么都不知道，就是一张白纸，如果有人有心去带坏她，她也就不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你在说什么？我怎么一点都get不到你的意思。”

　　“我只是在想，做大人好累，做一个有高尚品德的大人更累。”

　　文静用看怪物的眼神看她，“我怀疑你是发烧了。所以才会满口胡话。走吧，跟我回去喝茶，别抽烟，抽烟减寿命。”

　　谢韶华掐灭了烟，跟着她回去。

　　星期六的下午，杜渐渐选择烂在谢韶华的沙发上，那是表姐的沙发，和全世界几万亿个沙发不一样，这是独一无二的。杜渐渐从被允许进门，到现在可以光明正大霸占沙发，走了很长一条路，所以她此时人躺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心里已经开始开party了。

　　“表姐，我爱你。”这次说我爱你的杜渐渐，怀里抱着谢韶华那个老旧的抱枕，在沙发上懒洋洋的伸懒腰，像一只吃饱了就想睡的猫。

　　谢韶华还以为自己眼花，明明杜渐渐，为什么会看见一只摊开肚皮的猫。

　　她说：“你不用每天说。”那三个字，每次听到都让心脏负担加重。

　　“不嘛，我就是要每天说，天天说，三百六十五天，每天都有我的爱。”躺在沙发上的人脸微微红，因为从她这个角度看过去，她看到谢韶化裙摆下笔直的长腿，裙摆刚好在大腿中间，那个角度有恰当好处的神秘感，让人好奇，还有心动。

　　杜渐渐甚至感觉到头在发晕，她换了一个不会晕的姿势，继续偷偷看。相爱一个礼拜，她牵了谢韶华的手，路途漫长，她仍要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