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下半截第三十一章

　　平时父母对谢韶华的关心并不见得有多少，长大工作以后，围绕着杜渐渐产生的话题比其他所有话题加起来还要多。

　　谢韶华有时候很羡慕别家父母和孩子相处模式，那种因为血缘而产生的亲情纯粹而干净，一家人在一起有说有笑，虽然不可避免的会产生矛盾，但是即便是争吵也是发自内心的为对方好。在外面吃饭时隔壁桌聊天的一家人，聊都是柴米油盐的琐碎事情，那种习以为常的生活模式让不曾有过这种经历的谢韶华羡慕不已。

　　她天生和父母不和，小时候不在父母身边，长大后独立成长，因此她的心里总有一块地方是缺失的，她有时候隐隐会想，自己可能不是父母的小孩，所以她无法得到他们的爱。但是她很快推掉了这个想法，她甚至不允许自己去想。

　　只是在平淡相处若干年后，她的爸妈突然就密切关心她的生活了，给她安排密集的相亲，甚至不容她拒绝，知会一声后就把她的电话给了陌生男人。

　　那个被安排和她相亲的男人从她爸妈地方得到了她的全部资料，加她微信，打她电话，给她发短信，关心她每天在干什么，吃饭了吗。

　　她礼貌拒绝了他的邀请，并且把话和他说地很明白，她没有要相亲的意思，是她爸妈不尊重她的意见擅自做的决定。

　　第一个相亲男是个性格好的，既然人女孩把话说的这么明白了，做为男人如果死缠烂打就没意思，所以谢韶华很快就恢复了宁静。

　　谢韶华在给谢妈妈的电话里说的很清楚，她不会接受家里的安排，她的电话是她的个人隐私，家里不应该擅自做主把电话给别人。

　　“你跟我说隐私，说出去都好笑，我是你妈妈，你好心替你安排相亲，还不是关心你。”

　　可惜谢韶华想要的心平气和的沟通并没有实现，电话里的谢妈妈就觉得自己是好心没好报，认定谢韶华是狼心狗肺的东西。

　　“你多大了，三十岁，不是二十岁，你要二十岁你不结婚我不说你，你三十岁你不结婚，谁要你。”

　　电话那边的声音刺耳尖锐，谢韶华报以冷笑。

　　“请你尊重我，李女士。”

　　挂了电话，谢韶华用手托起快要爆炸的额头，她的理性能变成她的盔甲，保护她不受外界伤害，但是她的家人却能总是绕过盔甲，刺中她的肉。

　　事情没有她以为的那么和平，显然家里的李女士并没有准备放过她，平静的日子在一天后结束，第二个第三个……相继而来的陌生男性让她陷入崩溃中。

　　她一个个地拒绝，不留任何余地，有的人能接受，有的人反过来想开导她，希望她能明白一个女人在三十岁还不结婚要小孩是多么的可怜可悲。

　　谢韶华索性抽了电话卡，只用微信登陆，但是没几天，好几个陌生的号码加她微信，好友申请写的是亲戚介绍想认识一下。

　　这些日子以来，谢韶华不曾对外人说过她的事情，她把自己的情绪死死控制住，在外人看来她还是无坚不摧的谢韶华。

　　但是她的变化，身边亲近的人还是看在眼里，杜渐渐感觉到了她在出于崩溃的边缘，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是能感觉到谢韶华有烦心事，杜渐渐希望谢韶华能跟她诉苦，让她替她分担，只是谢韶华死守心门，回避她，不允许她靠近。

　　一个在门里受折磨，一个在门外着急，那扇门却是紧锁不开。

　　谢韶华在经过总经理办公室的时候听到里面有熟悉的声音，她脚步一顿，办公室里那个高亢的声音毫不客气，咄咄逼人，那个声音她并不陌生，毕竟是相处了三十年的家人。

　　她推开门，正好目睹自己的母亲在跟文静拍桌子。

　　谢韶华坚持公私分明，并且以身作则，她不把个人情绪带进工作中，但是最大的讽刺是她的妈妈来公司要她老板催她赶紧相亲结婚。

　　这种荒诞的场面，谢韶华一度以为是在演戏。

　　而她的妈妈李女士则是在这部戏里扮演了期待女儿结婚到要发疯的好母亲的角色。

　　文静那时候正慢条斯理地喝茶，对眼前的龙卷风视若无睹。

　　当谢韶华推门进来的时候，文静忙放下杯子，说：“你怎么来了。”她很惊讶，她不希望谢韶华进来。

　　谢韶华看了看她，目光回到母亲身上，“你来干什么？”

　　“你说你什么意思，我女儿在这里上班，我找我女儿的领导说说话，这点权利我都没有？”她母亲在气头上，看自己女儿百般不顺眼。

　　文静好脾气地说：“阿姨你别急，我跟韶华是好姐妹，你就是我干妈，我给你倒茶，我们好好说话，韶华，你先去做事，我晚点叫你。”

　　她看办公室里这母女都冒着烟，随时会燃起来。

　　“别走，我不许你走，你过来，你跟我说清楚，为什么跟我介绍给你的男孩子说我这个当妈的不尊重你的隐私，还说我电话乱给，我是替你介绍对象，让你和男孩子见个面，相亲不都是这样来的，见面聊天才能知道自己适合不适合。”

　　在谢韶华来之前，文静就听了谢妈妈那一长串抱怨，刚知道这件事情的时候，她惊讶到说不出话，她才知道谢韶华在这段时间饱受骚扰，但是谢韶华从来不说，而原因是李女士饥不择食地给她介绍了相亲对象。

　　虽然文静的老爷子也帮文静介绍过很多相亲男，但是老爷子是在知会过文静后才出手的，而且她的老爷子介绍的这些个男的，别的不说，质量还是不错的，属于中上，在让他们出现在文静眼前之前，都被老爷子探过底，就差文静点头，都是马上可以放心送进洞房的人。

　　但是谢韶华的妈妈完全不在乎重量，她只在乎数量，她把所有认识不认识的未婚男都拉来给谢韶华相亲，甚至抱着谢韶华不结婚她就不罢手的决心，那种疯狂，让文静都害怕。

　　“男孩？你见过四十好几的男孩吗？”谢韶华忍不住讽刺她。

　　“你……我……我是想年纪大点会疼人，你……”李女士在爆发的边缘，刚拍过桌子的这只手这时候又要抬起。

　　“二姨，你在啊，你来公司找表姐吗？”杜渐渐不知道从哪里冒头，她和谢妈妈打招呼时表现出来的是见到亲人后很单纯的开心。

　　李女士的愤怒像被针扎破的气球咻地一声消失了，只是脸上的愤怒来不及退散，硬生生转换成笑容，“渐渐，你也在啊，你表姐也是的，没跟我说你在这里上班。你现在在华华手下工作吗？”

　　“对啊，表姐带我。我跟着表姐学习，因为刚进公司很多东西都不懂，亏表姐教我。”

　　“好好，你尽管问她……”

　　气氛一瞬间就变了，嚣张跋扈的亲妈马上变成了和蔼的阿姨，小可爱杜渐渐调动了阿姨的情绪，让她尽情表现自己对晚辈的关爱。

　　这一来二往，刚才那难堪的相亲话题再没人提起，杜渐渐甚至主动担任把二姨送走的任务，把人送到楼下电梯口。

　　在电梯口李女士还不断问着杜渐渐问题，杜渐渐都好脾气地回答她，帮她按下电梯下行键，送她到电梯里面，与电梯里的她挥手告别。

　　等电梯门一关，杜渐渐脸上的笑容彻底垮下来，她肩膀因为疲惫而下沉。

　　文静对着她举起大拇指，“你真是个人才。以后我们公司接待难搞的甲方都交给你，你去负责卖笑。”她给杜渐渐倒了一大杯茶，被杜渐渐一口猛灌。

　　杜渐渐有气无力地说：“我不要。”

　　“不要也要给我上，你是公司的人，卖身给公司了。公司让你去干什么你就要去干什么。”

　　谢韶华一直坐在旁边不说话，文静看看杜渐渐，再看看她，也不知道以自己的身份是不是适合挑起那个敏感话题。

　　平静的脸庞像冻结了千年的冰，杜渐渐害怕这样的谢韶华，当谢韶华起身离开办公室，她冲动地跟上谢韶华的脚步，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看着谢韶华挺直的背影，说：“二姨她这样做肯定是不对，但是我想二姨还是关心你的，所以表姐你不要难过，你这样我很怕，我也不好受。”

　　谢韶华停下脚步，身后的杜渐渐因为她的突然停住，马上把埋出去的腿收回，结果因为身体不协调差点绊倒。

　　“杜渐渐，你管太多了。”这声音，让杜渐渐心慌意乱，没有了主意。

　　杜渐渐抓住她的手，记忆中温暖的手心此时冰冷无比。明明一直以来手冷的人是自己，表姐的手比她还冷。

　　杜渐渐为谢韶华心疼，她想为谢韶华做点什么，只想让她开心。

　　“表姐……”

　　谢韶华把她的手狠狠甩开，“今天最难堪的一幕是你出现的时候。”可笑，她的亲身母亲，与自己怒目相视，对杜渐渐却是春风化雨慈眉善目。

　　“我以为能帮到你。”杜渐渐低声说，“对不起，我不该多管闲事。”

　　谢韶华迈开脚步，并没有回头看她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