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后来是李春花先心软了，电话里哄杜渐渐，知女莫若母，杜渐渐虽然性格问题，但是该有的倔强一点不少，特别是涉及到谢韶华，能更是看重，这时候不想办法抚平她的情绪，理想中母慈女孝的美好画面可能会出现裂缝。

　　另外一方面也是李春花自己没底气，她误会谢韶华在先，而且谢韶华这个后辈实力不能小觑，这次杜渐渐对谢韶华无条件的维护让李春花心里难受，气的是没把杜渐渐和谢韶华的关系割裂，就怕以后还会有麻烦。

　　杜渐渐这几天伤心伤身，又被表姐冷落，身心俱疲，在察觉到自己身体发着热的时候，已经有预感是要感冒，不出意外的是第二天就开始头疼脑热，她躲在被窝里抓着餐巾纸擦鼻涕，一把把的餐巾纸用完丢垃圾桶。因为生病的缘故，她说话声音软软的，咬字不清楚，伴随着一声声吸鼻涕的声音，听在电话那头的李春花耳朵里以为杜渐渐是强忍着泪意。

　　李春花那颗钢铁打出来的心也软成了一滩水，“渐渐，我只想你好好的，你只要开心，我都随你。”

　　曾经有过那么一次，她差点失去了这个女儿，她的命也几乎要跟着走了，后来杜渐渐恢复健康以后，她暗自发誓弥补以前的过错，把能给的都给杜渐渐，养她一辈子又何妨。

　　现在杜渐渐稍微哭一下，她就投降屈服了。

　　“太后，我知道，我不怪你。谁让太后最疼我。从小到大只有表姐对我好，表姐真的好可怜，爹不疼娘不爱，太后你也疼疼她吧。”既然太后给了台阶，杜渐渐就跟着放低姿态。她的鼻子因为频繁擦鼻涕而变得通红，一碰就刺痛，嗓子眼里有火在烧，吞口水的时候好像有几百根鱼刺扎在喉咙里，她在被窝里缩成一团，小模样可怜兮兮的。

　　“好好好，我疼就是了。”李春花为了女儿做出妥协，她顶多是不参合就是了，要她把谢韶华当自己亲生女儿对待是不可能的。

　　“那就好，春花，我爱你。”杜渐渐用干涩的嗓音说着甜言蜜语，让李春花又气又想笑。

　　“瞎说什么，跟你爸爸抢女人，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吗？”李春花被女儿调戏地脸颊滚烫。

　　挂了电话，这边的李春花抓着手机坐在沙发上发愣，女儿说话声音沙哑，有那么难过吗。

　　那边的杜渐渐把脑袋埋进被窝里，祈祷病快点好，她不想吃药，不要打针，她只想让表姐来疼她。

　　大概是这场病来势汹汹，杜渐渐睡到失去意识，这一觉醒来，眼睛费了好大力气才睁开，眼前不是自己熟悉的吊顶，而是陌生的地方，她鼻塞，呼吸不畅，但是也闻到了空气中刺鼻的消毒水的味道。

　　更别说手上冰凉的触感，这个感觉她并不陌生，她从小进入医院的次数不少，长期躺在病床上甚至躺出经验来了。

　　她猜到自己是被送到医院来了。她转头环顾四周，她的手背冷是因为吊盐水，在床边挂着三瓶盐水，一瓶比一瓶大，看到这些，她舌尖泛起黄连般的苦涩。

　　谢韶华推门进来时刚好看床上的人眼珠子滴溜溜地转着，就知道人醒了。

　　目光对上，床上的人苍白的脸上浮现红晕，“表姐……”

　　“你认错人了。”一开口那话里就有火。

　　“我怎么会认错人了，表姐，你为什么生气？”

　　还有脸问为什么，不想想自己错过了什么，倒是先反问起她来了，是谁下午宁可用电话和同事请假托同事来告知她也不愿意亲口跟她说，打个电话给她会死吗，是谁生病不去医院反而在家消极应对，是谁……

　　而这个人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所作所为有多可恶，反而用无辜的神情试图把事掩盖过去。

　　医生做了检查后只说杜渐渐得了感冒，并更没有查出后续更严重的毛病，昏过去是因为体质差，差到风一吹就会倒。

　　谢韶华想等她病好了一定把她留在医院做全身检查，从头发查到脚趾头。

　　时间在谢韶华的沉默中一点点过去。

　　对杜渐渐来说，过去的这分分秒秒比生病还要难熬，她开口想说什么，但是脑子空白，她又把嘴巴合上，两手抓着被子的边缘，想哭给谢韶华看。

　　谢韶华一刻都不停下，又是洗水果，又是整理房间，所有事情都做的差不多了，她宁可把刚才做过的事情再做一遍，也不肯看杜渐渐一眼。

　　她当杜渐渐是一具尸体，尸体不会说话，尸体没有感情，尸体不会惹她生气。

　　“表姐这几天对我好冷淡哦。”杜渐渐终于用勇气对着谢韶华的死人脸说话。

　　谢韶华拿出崭新的水果刀，抓起一个梨，手指压着刀背，另外一只手慢慢旋转，削成完美的一条皮。

　　还是不说话。

　　“表姐心情不好，是因为我吗？如果我惹你不高兴了你就骂我几句，气消了就好了，不要不理我。”

　　削好的梨被谢韶华一刀劈成两半，谢韶华分了一半给杜渐渐。

　　杜渐渐摇头，“梨不能分开吃，分了不吉利。”她才不要跟谢韶华分离。

　　可怜的梨被谢韶华硬塞进杜渐渐嘴巴里，杜渐渐下定决心不咬，视死如归的姿态在说，我就是饿死也不吃。

　　谢韶华看着她无助又倔强的模样，扬起冷笑：“杜渐渐，我给你一个机会，你把你该说的都给我说出来。”

　　杜渐渐刚从昏迷中醒过来，脑子转的慢，她在想，表姐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该说的，又为什么要给她机会……

　　等她稍微清醒了一点，明白谢韶华要她交代的是什么时候，谢韶华已经认定她是不准备说了，为时已晚，谢韶华已经不想听她解释。

　　杜渐渐恢复的不错，医生检查完后确定她可以出院回家，但是为了保险起见，谢韶华让杜渐渐在医院留一个晚上继续观察。

　　杜渐渐的身体情况牵动着公司上下特别是老板的心。文静恨不得以身作则去伺候杜渐渐，最好有人能把她对下属无微不至的关怀画面发给李春花李老板那里。

　　但是谢韶华已经替她去慰问过病人，就没有她的用武之地，她在办公室扼腕叹息，感觉错失了一个机会。

　　她对杜渐渐的关心溢于言表，抓着谢韶华促膝谈心 。听完文静这番话，谢韶华挑了重点回答：“还好，恢复了，没事，谢谢关心。”

　　文静看出谢韶华的漫不经心，她问：“谁惹你不高兴了？”

　　谢韶华扯出一抹苦涩的笑，“我从小开始就特别好强，不想输给别人，这些年一直在努力，有的时候我都觉得自己已经很了不起了。”

　　“你是很了不起啊。我家老爷子可喜欢你了，老是抱怨说我不如你，要给他穿越回二十多年前，他说要抱着我去跟你调换，让你做他女儿。”文静安慰她。

　　“我和董旭铭交往这件事情，我承认我糊涂，认人不清，但是这是我的事情，是对是错，我自己来解决。但是现在是个人都能来插手我的感情，她们口口声声对我好，为了我考虑，根本没有想我的感受，他们知道不知道，我有多难堪。我爸妈不尊重我，我对他们早就没有指望，也不难过。可是李春花呢，她把我的自尊剥离下来，狠狠地打击我，我还要笑着去自证清白，我是人，我要脸，她这么做，你以为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她女儿。她觉得我占着她女儿的心，是占了大便宜，谁要这种便宜，她的女儿厚着脸皮缠着我，是我愿意的吗？”

　　“韶华，别说了，好了好了过去了，韶华求求你，别一冲动就想偏了，杜渐渐她这个人我可以打包票，那是纯粹傻白甜，要有错，也是李老板的错，你不要迁怒她。”

　　“是我偏激了。”谢韶华用手挡住脸，深吸一口气，眼中的泪水差点溢出眼眶，她又把泪逼回去。

　　如果不是文静打断她的话，她心里的魔鬼真的要破茧而出了，文静听到的话是她的真心话，只是她藏的太深，她骗自己不在乎，以为只要不去想就会不存在，当有一天她失去控制的时候，那些话就会源源不断地从她口中冒出来，去伤害那个人。

　　文静为她难过，她是旁观者，所以她看的更透彻，谢韶华对杜渐渐不全然是厌恶，对她的维护是发自真心的，不是演戏，只是谢韶华心里有心魔，这个心魔不除，谢韶华永远不能对杜渐渐敞开心怀。

　　文静想，如果自己是谢韶华，在她所处的环境中长大，她对杜渐渐的想法会不会更复杂，更矛盾，当然这不会有答案，毕竟她不是谢韶华。过去这么多年，生长环境对人的性格产生的影响已经固定下来，很难改变。她作为朋友，能做的就是想办法开导谢韶华，让她放下这份心魔。

　　“你累了，你要不要休年假？你去外面走走也好，散散心。”文静轻声说。

　　说完，谢韶华把早就准备好的请假单送到文静面前，“好，这是我的年假申请单，你签字批准吧，明天就开始生效。”

　　文静感觉自己是上了贼船，“你什么时候准备的？我可没答应，过几天不是说好跟甲方沟通的，你请假我怎么办！哎，我的笔呢，不会是丢了吧。”

　　“签字。”谢韶华连笔都给准备好了。

　　谢韶华目光锐利如刀锋，在她的逼迫下，文静含泪签下了请假单。

　　谢韶华这些年全心全意为公司付出，年假积累出一个可怕的数字，这次她只休了十五天，只是她拥有的假期中的三分之一而已，文静仿佛看见了世界末日，从此刻起，她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应对万一公司因为谢韶华请假而破产倒闭的可能。

　　“你刚才的话是真心话吗？”文静小心翼翼地说，不确定的语气。

　　“你说是哪些话？”谢韶华把请假条收好。此时她又是那个精明能干的谢韶华，让文静自己一个人挠头去猜。文静可不会傻到问那么敏感的问题，谢韶华自己愿意说出来，不代表别人能问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