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天富市是省城，这里的文明可以追溯到几千年前，地下挖掘出的文物，也养了好几个博物馆。

　　梵生路是天富市二环内的一条路。

　　这里靠近城中心最大的天富公园，树木高大，浓阴蔽日。

　　梵生路以及周围的两条路是天富市最富的富人区，这里不少都是建国前修的别墅，全是古物了，每栋别墅都是有价无市，不少也被修成了博物馆，用于市民和游人免费参观。

　　此时虽夏季已过，但秋老虎不容忽视，最近城市气象台每天都在高温预警，大中午出门，实在是种折磨。

　　闵队长闵严开了车，载着晋衡和卢道到了梵生路，梵生路上不允许机动车通过，闵严就把车停在了外面的停车场，三人再走去梵生路。

　　大中午，闵严没走几步就热得满脑门汗，再看身边的卢道和晋衡，卢道瘦瘦高高，好像总是没睡醒，眼皮微微耷拉着，面白无须，一脸淡然，好像不是走在秋老虎的烈日里，倒像是走在冬天，一点也不受烈日影响；再看晋衡，好家伙，这小伙子比他见过的所有大姑娘都长得白，是那种冷白，在太阳下更是白得反光，不仅没出汗，反而像块冰似的，伸手去摸一把，可能还会感受到冰凉的气息。

　　闵严不由问：“你俩不热哈？”

　　卢道把那耷拉的眼皮往上撩了撩，看了他一眼，似乎是不明白他干嘛没话找话问这句，所以最终没回答他。

　　晋衡大概是看到他流了汗，在口袋里摸了两把，摸出一包纸巾递给他，“闵哥，你擦擦汗吧，我不怕热。”

　　闵严：“……”

　　梵生路是一条长街，路两边都是高高的围墙，里面是旧时代的建筑，高大的树木从围墙里探出枝叶来，在路上落下阴凉。

　　卢道在前面找他曾经到过的梵生路11号，晋衡拿着手机在查资料，网上介绍说梵生路是天富市的一条老路，在两千多年前，就有“梵生路”了，后来这座城不断毁于战火又不断重建，但这座城基本上都是修在这个地方，城里的好几条路也一直保持着名称至今，其中梵生路就是这种路中的一条。

　　晋衡感叹：“这条路真是有历史！”

　　三人在路上转了几圈了，但卢道还是没有找到梵生路11号的门牌号。

　　闵严有些着急，怀疑地问卢道：“卢老师，到底有没有这个地方哟。”

　　“你看，我们又绕回来了。梵生路11号。梵生路11号！完全没看到嘛。”

　　卢道并不回答，只是不断地绕着这条街走过去走过来，似乎是在撞运气。

　　晋衡不由得也有点着急了，对照着路边建筑墙上的门牌看，“这是梵生路10号……”又向前走了一段，旁边是高大的围墙，围墙里的参天大树向墙外伸出枝丫，树叶浓密，在路上落下一片浓阴，这条街上全是这样，有时候都会让人觉得自己并没有往前走。

　　“梵生路12号？”总算走到前面一个院子的门口，晋衡瞪大眼打量门上的门牌，确定这门牌上的数字没有错，“前面是10号，这里是12号，的确是没有看到11号。”

　　闵严也盯着那门牌看了一阵，伸手按了别墅院子小门上的门铃，一个不耐的冷漠声音从通话器传出来，“请问您找谁？”

　　晋衡上前对着摄像头，说道：“你好！我来找梵生路11号有事，但在周围找了一圈，都没找到这个11号，请问你们知道这个11号在哪里吗？”

　　晋衡身材修长，皮肤白皙，眼如桃花，含笑生情，笑意盈盈的样子就更惹人喜欢。

　　搭话的人本来不耐烦，从显示器画面里看到他，这时候也消气了，解释道：“这条街没有11号呀，你是不是记错地址了。”

　　晋衡：“为什么没有11号。”

　　对方：“听说是11号不吉利，这片区就没用11号。”

　　晋衡：“……”居然是这种理由。

　　他回头去看卢道和闵严，卢道还是沉思状，闵严已经耐心告罄，说：“算了，应该是找不到了，回去吧。本来我也觉得这样太玄学了，不靠谱。”

　　晋衡向房主道了谢，准备和闵严他们一起回去。

　　几人往回走的时候，晋衡突然往旁边一看，只见旁边有个小巷子。

　　刚才从这里走过的时候，有这个小巷子？

　　好像没有吧？

　　的确是没有的啊！

　　再看巷子口贴的一个指示牌――“梵生路11号→”。

　　呃？

　　晋衡赶紧叫走到前面的卢道和闵严：“喂，喂，你们快来看，这里出现了梵生路11号了。”

　　两人都惊讶地回过头来，果真，两人都看到了这条突然出现的小巷子。

　　卢道还是那副死样子，闵严却是一改刚才冒热汗，此时开始冒冷汗了。

　　人民公仆也会害怕呀，他颤着声音问：“刚才走了那么多遍，的确没有看到这个巷子，这个巷子是突然出现的吧。”

　　卢道淡定地“嗯”了一声：“是的。所以要有缘才看得到。应该是晋衡和里面的周先生比较有缘。”

　　晋衡问卢道：“你上次随你师父来，是什么时候？”

　　卢道：“我还小的时候，十几年前吧。”

　　晋衡“哦”了一声，心想这里面住的高人该是一个老头子吧。

　　三人进了巷子，巷子两边都是高墙，高墙后的大树枝叶繁茂，也将这个巷子遮掩得密密实实，只有星点阳光从树叶之间楼下来，洒在地上，光点在地上跳跃着，好若漫天的繁星。

　　这里面十分阴凉，阴凉到就像和外面的世界已然分离，连闵严也不由冷得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一座院子出现在巷子的尽头，那是一道只有一扇木门的小门，木门有些陈旧，带着时光摩挲出的细腻温润的光。

　　木门旁边订着门牌“梵生路11号”。

　　哦，就是这里了。

　　这里看着很像后门，说不定就真是别人家的后门。

　　卢道上前敲了门：“有人吗？我想找周玄周先生，周先生在吗？”

　　没有人应，也没有人来开门。

　　卢道想了想，示意晋衡，“你去敲门吧，说找周玄先生。”

　　“哦。”晋衡赶紧去照办了。

　　晋衡敲了好几下，在他以为依然不会有人来开门的时候，门开了，一个男人站在门里，晋衡看到男人的第一眼，就晃了一下神。

　　这一晃神，似乎是断片了，那一刹那，什么也想不起，什么也无法思考，只直直看着面前的男人。

　　男人大约三十出头，头发有点长，梳着中分，戴着一副圆框银丝边眼镜，眼神深邃，面无表情，带着高高在上的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感觉，又很阴郁，总之，只一眼，就能判断，这人非常不好惹。

　　不过，再看两眼，他就生出一丝奇怪的感觉，因为面前这人虽然和他气质迥然不同，而且看着也比自己大几岁，但他真和自己长得有点像，只是这种长相上的相像，被两人气质上的差异给完全稀释了，让人第一眼时，完全意识不到这个问题。

　　晋衡心下这怪怪的感觉更甚，好歹是成年人，不会太莽撞，再说，他是来求人的，所以当即压下这种怪异，露出灿烂的笑容，说：“你好，请问这是周玄先生家吗？”

　　男人略颔首，向里面让了一步，做出让晋衡进院子的姿态。

　　“谢谢。”晋衡笑着进了院子门，“请问您是？”

　　男人已经转身往前走，冷淡的声音传来：“你不就是来找我？难道不知道我是谁？”

　　“呃？”晋衡心想他就是周玄呀，他一直以为周玄是一位头发胡子都白了的老先生。

　　他又回头去看了身后的门，门已经慢慢关上了，卢道和闵严都还在门外面，两人似乎是想进来，却进不来。

　　晋衡赶紧叫住周玄：“周先生，我的两位朋友还在外面。”

　　周玄头也没回，径直进屋去，只回了一句话：“你进来了就行。”

　　晋衡：“……”想到卢道那个“有缘论”，晋衡心下感觉更怪，难道自己和这个周玄有缘？是因为两人长得有点像？想到自己是弃婴，难道自己和周玄有血缘关系？那这件事要不要问问这个人呢？不过随便问这种问题，好像很不礼貌，还是暂时算了吧。

　　晋衡纠结地看了周玄的背影两眼，跟了上去。

　　院门在他的身后彻底关严实了，他回头看了那门一眼，那门明明就近在咫尺，但似乎又离他很远，他伸手去碰，只碰到一片虚无。

　　这个周玄，看着这么普通，实则这么深不可测吗？他到底是什么人？

　　不知道可不可以请到他帮忙。

　　前面是一座带着唐式风格的木房子，叫木房子不太恰当，也许叫豪宅更贴切一点。

　　周玄径直走进房里，在一张矮桌前的蒲团上跪坐了下来，开始烹茶。

　　晋衡脱了鞋进屋，在周玄的对面对着他行了个礼，说：“周先生，您好！”

　　周玄本低着头，露出修长白皙的后颈，这时候，他抬起头来，黑如深渊不见底的眼看向晋衡，说：“你叫我的名字就行。”

　　晋衡不太好意思地笑了笑：“不太尊敬嘛。”

　　“无妨。”

　　“呃。”既然他这么讲，晋衡只好道：“那个，周玄，是这样的，我和我朋友前来，是想请你帮忙。”

　　周玄：“我知道。”

　　晋衡：“您知道？”

　　周玄：“是啊，不然你们来做什么。”

　　晋衡：“……”也对，无事不登三宝殿嘛。

　　“你请坐。”周玄倒了一杯茶推到他的面前，看他的眼神很有深意，说：“你直接说事吧。”

　　既然他这么直接，晋衡便也不想浪费时间了，毕竟时间就是生命，谁知道关旭明在另一个世界里过得怎么样，遇到危险了怎么办，还是要赶紧把他带回来才行。

　　于是，晋衡就赶紧把他这才前来找周玄所为何事的前因后果都仔细讲了一遍，又强调：“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要是周先生……”见周玄突然抬头盯着他，他马上意识到了问题，改口道，“要是周玄你真的有办法解决这个问题，还请你能够伸出援助之手。”

　　周玄淡淡“嗯”了一声，也不知道他这是答应了，还是没答应。

　　晋衡只好试探着问：“周玄，你愿意帮忙吗？”

　　周玄：“我的确可以帮你们这个忙，只是，我不可能白帮。”

　　晋衡赶紧说：“当然，当然，不会白帮。很多家属都给了悬赏，最多的一个，给了五千万呢，这是很多钱了。”

　　周玄幽深的眼睛盯着晋衡，把晋衡看得很不自在，周玄道：“我并不在意五千万。”

　　晋衡惊喜道：“那你不需要钱吗？”不需要钱就做好事，真是个大好人。

　　周玄看着他说：“我需要比钱更难得的东西。”

　　“呃？”晋衡心一沉，“你要什么？”

　　周玄：“我需要你和我签一个誓约。”

　　晋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