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春风渐起,冰雪消融。顶点 23S.更新最快
北归各部军旅旌旗浩浩,前后有序,从绛郡拔营而起,依次踏上归途。
大军行进的很快,只用了三天,大军中军便已进入了西河郡,太守张云智率人迎于雀鼠谷北,晋阳方向的传骑也往来于路途之上,除了时刻探知大军到了哪里之外,也要通知沿途各郡准备迎接大军北归事宜。
这一次李破率军南下一载,又是建功赫赫,破唐军数十万众,虏获无算,也真正成为了晋地之主。
这对于他治下的人们来说,都是天大的喜事。
官吏们欢欣鼓舞,主公英明神武,不但战阵之上攻无不克战无不胜,而且治政上面也让人无话可说,因为他的治下正快速的从战乱的漩涡中拔出腿来,向着治平大步前行。
官吏们的目标由此也渐渐明确了起来,战争上的胜利,能保住他们的既得利益之外,也给了他们更多的希望,长此以往,荣华富贵可期啊。
是的,世间能安邦定国的智谋之士毕竟少有,多数官吏都不过是跟随别人脚步前进的跟屁虫而已。
前面的人走的不紧不慢,顺顺当当,那么他们也就能推你一把,让你走的更快更稳,如果你弄的磕磕绊绊,笨拙无比,大部分走的也就战战兢兢,照顾自己还勉强呢,也就别提什么助力了。
说不定看你摇摇欲坠,身后就会给你一棒子,直接将你打趴在地,众人走过去的时候,也不会再瞧你一眼,前面自也换了带头之人领他们前行。
这才是官僚群体的特征,不用褒贬什么,世间多数官员都是如此,攻击这些没有任何意义。
而李破用不断的军事上的胜利,巩固了人心,又用颇为宽容的治政策略,规划了官员们前行的速度和方向。
几年下来,在军政两事上,可以说是建树颇丰,大体上已经形成了一个比较稳固的晋地军政集团。
实际上,最兴高采烈的还是李破治下的百姓,他们没有官员那么多的心思,他们要的是衣食饱暖,要的是远离战乱之苦。
为了这个简单的目的,他们甚至自愿拿起刀枪,为能给予他们这些的人而战,就像之前战事正紧的时候,并代两州的壮年男子自愿从军而征的声音很是不小。
因为他们终于在饱尝了几年战乱之苦后,终于尝到了安定的滋味儿,那么也不用你再强自逼迫,他们便已感恩戴德,愿意为你出力。
就像当初义军蜂起之时,也是这些普普通通的平民百姓拿起了刀枪,杀死官吏开仓放粮,做起了用人命换生存的买卖。
两者看上去截然不同,可里面蕴含的道理却是一般无二,百姓思安这句话,理解起来可并不那么简单呢。
后来有人说过,人民的力量是世界上最伟大的力量,其实和老祖宗们说的是同一件事,当人们活不下去的时候,会爆发反抗,求的就是个平安。
当战乱迭起的时候,人们受够了苦痛,所迫切希望得到的还是个平安,当平安到来之际,人们也就非常愿意拼死保护它。
所有一切,都跟战争相关连,却又好像截然相反,这样一个模式,才是华夏大地分分合合的根源所在。
而李破却也正在用实际行动验证他当初说过的那句内安黎庶,外却强敌的豪言壮语。
效果也非常明显,内里轻徭薄赋,百姓拥戴,匪患渐绝,外间则打的敌人稀里哗啦,善战之名传于天下。
当他率军归来,渐渐靠近老巢的时候,受到的欢迎也是前所未有的。
越是靠近晋阳,人迹也就越盛,看见那高高飘扬的帅旗,府兵锤击着胸膛,百姓则拜伏于地。
好在没有弄出敲锣打鼓,送衣送饭的幺蛾子,不然的话,不但地方官吏要倒霉,说不定李破就会觉着大家日子过的挺不错的样子,咱们收些税也是应该的吧?
大军渐渐将西河郡甩在了身后,对于沿途所见,李破还算满意,张云智做的不错,其实只要西河郡没有误了今年春耕,李破就会给他记上一笔功劳。
而且,西河郡的户籍他也看了,人口数量虽还有点可怜,但比起去岁他带兵南下时所见,却多了不知多少。
西河郡的耕地比北边更肥沃,也更多,只要治理的好了,是可以作为晋北粮仓的好地方,代州那边儿再是兴盛,和西河郡也无法相比。
当然了,光论田亩,西河郡还是无法跟南边儿的绛郡等相提并论,只是位于太原盆地南方边缘的西河郡,地理位置却非常优越,在和李唐连年交战的今日,好好治理一下西河郡是非常必要的。
大军不知不觉间加快了行进速度,大军中多为并代士卒,出来了一年,也都有了思乡之意,尤其是在回归的路途之上,乡情渐渐笼罩在了士卒心头。
晋阳坚城在望,大军前锋所部不由自主的爆发出一阵欢呼声。
晋阳的官吏在太原郡守陈孝意率领之下,迎出来老远,一直等到中军到来,远远的便都躬身施礼。
看着陈孝意花白的头发,以及那日渐苍老的面容,李破也是暗自感慨,也不知道他们这些人能不能迎来那个风光无两的时刻。
陈孝意这些老臣缺的是时间,是寿数,而年轻力壮的自己,和那些年轻人,也许缺的就是运气了。
没工夫细聊,寒暄几句过后,大军继续前行,加上晋阳的官员,中军越发庞大了起来。
入了晋阳,李破随即下令,大军可在晋阳休整三日,之后各部自行回去地方,因为跟随他征战一载的人们,几乎都是并代守军,换句话说,到了晋阳这里,除了李破的亲军之外,大军各部也就可以解散了。
这一日的晚间,总管府灯火通明,酒肉飘香。
接风宴加上庆功宴,晋阳城中的军政首脑们凡是接到请柬的,纷纷来到总管府,华灯初上时,总管府的大门之外,车马很快就排起了长龙。
人们穿戴整齐,面带喜气儿的陆续来到,并向于府门处迎客的总管府司马参军苏施礼问好,也在不停的探问着总管如何如何。
苏应付自如,这一年他过的很不错,事业蒸蒸日上,身体也保养的好了,精力越加旺盛,终于展现出了世阀子弟,丰神俊朗的一面儿,和当年风雪来归,冻的和个鹌鹑相仿的样子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此时苏正在应付步群几个,这些家伙征尘未去,从内到外都透着一股让苏极为不舒服的气息。
插科打诨也尽是拿苏来开玩笑,让苏穷于应付之际,不免在心里腹诽,要不是咱们在后面筹措粮草,怎能养的你们几个如此活蹦乱跳的?
正在这个时候,一辆马车缓行而来,越过旁人车马,慢慢停在总管府大门前面。
几个将军侧目而视,都是心说,谁这么大的脸,在总管府门前如此放肆,奶奶的,要不要一会儿上去揍来人一顿,拔个头彩再说?
苏却像是见到了救星,跟各人告罪一声,几步就下了台阶,喝退扈从,来到车旁亲手将车门打开,掀起车帘儿,将里面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扶了出来。
其他几个人瞅着都不认得,只步群乐了,“呀,这老东西可变了模样了……”
来的不是旁人,正是官迷何稠,确实也变了模样,将养了大半年,再加上饱受尊崇,心意顺遂,就算无官无职,那精气神儿和当初也有了天壤之别。
若非步群眼尖,还真就认不出来这就是去年那个衣衫褴褛,比道边儿的乞儿也强不了多少,看上去只剩下了一口气儿的老家伙。
别看步群老东西老东西的叫着,可这老家伙有几斤几两他可清楚的很呢,他和何稠在介休见过一面,对尉迟恭礼送回来的人比较感兴趣,还打问了一番,当时就被吓了一跳,他娘的,太府少卿,左屯卫将军,有这种官职在身的人,他是一辈子也没见过一个。
此时苏一边扶着何稠下车,一边笑道:“何公姗姗来迟,总管可都问了几次了,过后何公可要多吃几杯,不然就算总管答应,咱们这些小辈儿也是不答应的。”
何稠眼睛都笑的眯了起来,略一打量四周,便甩开苏的搀扶,声音颇为洪亮的道:“不迟不迟,若非在贤达云集之时到来,又怎能得见如此兴旺之像?”
苏笑着应和,心里却道,要不是皇后寻你入宫,又怎么会来迟呢?
那边儿尉迟信捅了捅步群的腰眼儿,笑道:“这位老是老了些,可却了不得呢,你若能哄的他高兴了,稍施手段做些东西出来,管能让你大开眼界。”
步群瞪了瞪尉迟信,心说,老子还不知道你,又想让老子当众出丑,他娘的,姓尉迟的就没个好东西。
心里这么想的不假,可腿脚和嘴巴就是不听使唤,当先领着几个将军下了台阶,躬身抱拳道:“老爷子……何公,许久未见,可还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