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匹快马冲出皇城,顺着朝阳门大道径直外城东的荆园而去。片刻后,消息在荆园的北湖东畔院落中传开。然后,欢呼声沸腾!
只要稍微熟悉朝政格局的人,都会明白楚王党此时的欢呼是为什么?
在何大学士即将去职、贾环永不录用的情况下,朝中压制夺嫡的力量消退。枷锁被砸开。
而此时,晋王实力大损:刘国忠、锦衣卫指挥使毛鲲、顺亲王、南安郡王。这些人是晋王的核心力量。全部被贾环的反击清扫一空。
这对楚王,楚王身边的人来说,如何能不欢呼?夺嫡已然处在上风。
韩秀才的小院中,楚王笑着吩咐身边的太监:“去拿酒来。”吩咐重新置酒。小院中的几名幕僚们各自写意的坐下来。案几陈列,酒菜飘香。
罗子车容貌清奇,嘴角有一个黑痣,极其显眼。率先举杯,吹捧道:“学生祝殿下早日克定大局。入主东宫。”
楚王大笑,举起精美的铜器酒樽,一口饮尽,道:“此皆韩先生坐山观虎斗的策略之功。”
依旧坐在窗口边的韩谨,微微一笑,谦虚道:“这是殿下的天命。非我之功。”
应付着场面上的话。心中,却是悠悠的长叹一口气。
在武英殿议事时,朝廷中舆论爆发。大周日报被查封。对楚王党而言,目标是:朝廷禁止一条鞭法‘大周日报解封。楚王一直在鼓吹一条鞭法之害。若禁止,则楚王将赢得很高的政治声望。
在贾环因卫尚书推荐进武英殿时,没有人看好贾环。他心里保持着胜利前夕,谨慎的乐观。
他心中希望的理想目标是:贾环反击,和晋王党同归于尽。剩下的事情就好操作了。
然而,此时,晋王党被横扫。但贾环全身而退。从天牢里出来,没有被问罪,这还不能算全身而退,什么算?别说什么永不录用的话。只要贾环还活着,以贾府的势力,权势,他的智慧,权谋,手腕可以发挥多大的能量?
唉…
韩谨看着精美、雅致的厅中,欢腾的众人,心里思绪万千,他其实更希望贾环获罪。这才是最完美的结果。
刘公公看不起韩秀才,韩秀才同样看不起身为晋王谋主的刘公公。贾环曾经说过:实践出真知!他奉为圭皋。刘公公自宫进宫,在太监群体中算一个人物。但正如贾环说的:朝争你不行。一个长期搞宫斗的人,真的能理解朝争?他怕什么?
但是,现在的结局是刘公公死,贾环活。令人遗憾!
还真是贾环说的:可做可不做的好事,坚决做。可做可不做的坏事,坚决不做。刘公公要是不想着一劳永逸,干掉贾环,何至于中贾环的反间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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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王府,摘星楼中,晋王将自己独自一人关在楼中。
不久前和他一起等消息的顺亲王已经失魂落魄的离开,他的结局是:赐死。
替罪羊。
晋王双手抱头,痛苦的坐在书桌前,“刘国忠误我啊!”
若非刘国忠执意要掀翻何系,那此时,他的地位,稳固如山。要知道,何大学士不喜欢他和楚王插手朝政。压制两人。固然,何大学士不待见他——他和太监、锦衣卫过从甚密。
但,何大学士的品性,理学大家,必然是支持他的。在前太子死后,他是嫡长子啊!
然而,这一切,都成了泡影。现在,他如何和楚王争?
刘国忠当时是怎么说的?何朔固然会支持嫡长子继承制。但,天子命不久矣,若天子要立楚王呢?还是,要先成为太子,保持对楚王压倒性的优势,才是最保险的。然后…
…
…
西苑中,商贵人目瞪口呆的等着太监回报来的消息。感觉心脏砰砰的都要跳出来。
她异常的紧张。
要知道,她以戏文诱导天子,并非是无意的。
其实,进西苑这么久,她从来没见过贾贵妃。得天子宠爱,她心里复仇的心思淡了许多。吴家的人都已经死了,顺亲王被削爵。她一个弱女子还能如何?现在的生活,她很满意。
当时,刘公公的一番话打动她:贵人出身顺亲王府中,由永昌公主进献给天子。这是贵人身上抹不掉的标签,若贾贵妃为皇后,贵人想过自己的将来没有?
然而,现在呢?早知道贾环这么的厉害,她如何敢搀和进去?悔恨如潮,胆战心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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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京城各处关注着武英殿中的结果时,贾府同样在关注着。一共有两条线路。
第一条,是贾政动用贾府的门路。他会将消息传递到,贾府西路的贾母上房中。
第二条,是无忧堂中,庞泽、乔如松、罗君子等人的渠道。他们在真理报待了一年多,于城中的消息颇有门路。
实际上,庞士元等人的消息,还要先于贾政的消息。消息传到无忧堂的前院中,欢声雷动。
庞泽、乔如松、罗君子、刘国山、柳逸尘、秦弘图、张四水、姚维、都弘、骆讲郎、公孙亮、纪澄俱是欢笑。
庞泽很狂放的长笑道:“幸而我提前准备了佳酿。来人,去将那坛二十年的汾酒拿出来,今日,吾等痛饮。”
接着,又派人传信去正房中。
小丫鬟欢喜的在门口道:“奶奶,外头三爷的同学传消息进来,天子判三爷无罪。三爷已经出皇城。正往皇城而来。”
宝钗还没回答,明亮的正厅内,兴奋、喜悦的声音骤然爆发出来,差点要将屋顶给掀翻。几个大丫鬟都喜的叫起来。黛、迎、探、惜、纨、云、琴、邢、苏、菱诸女莺莺燕燕,各具神态,相同的是,众美们都是笑容满面,喜不自胜。一时间,仿佛春回大地,姹紫嫣红!
宝钗,令人赶紧往贾府后院中送信,报喜。一双美丽的杏眼,如蒙水雾。透过窗户,看着正东方,心里念一声:“阿弥陀佛!夫君,你终于平安无事。”
…
…
贾环从西华门出紫禁城,穿过西苑,在太仆寺门前的街道上,已经得到消息的贾琏、贾蓉、贾蔷、贾芸、贾琮等人绕道到此,等着贾环。忙上前迎着。
“环叔…”
“环兄弟…”
“三哥…”
贾环走到这里来,腿脚已经恢复的七七八八,一一点头。先和方宗师道别。他就住在小时雍坊,天子赐的宅院中。邀请朱鸿飞一起去家中饮酒。
见贾蓉将马车拉过来,贾环摆摆手,看看温和的春日,道:“骑马吧!”
朝政大事,落定,虽然还有些手尾,但贾环的心中很放松。他想骑马而行。而不是躲在马车中。
“好。”贾蓉一叠声的答应着,叫随行的小厮将马牵来。
贾环翻身上马,一策马缰,正要前行,听得身后有人赶来、呼喊。众人等候着,是燕王宁淅、宁澄、宁恪、宁潇四人从皇宫中赶来。
燕王宁淅心中激荡难言,弯腰行礼,哽咽的大声道:“学生为先生贺!”刘国忠必死,他母亲的仇,算报了。
贾环骑在马上,温和的一笑,声音还有些虚弱,道:“子文,男儿有泪不轻弹!我未死,何必哭?”吟诵道:“王孙落魄,浮云生死,此身何惧?奋书生怒,教六军辟易。老魔小丑,岂堪一击!”
老魔小丑,岂堪一击!这大概是贾环对此次朝争的总结吧?令人心潮澎湃、起伏!豪情陡生!宁淅、宁澄、宁恪、宁潇,朱鸿飞,贾府众子弟。
贾环骑在一匹枣红色的骏马上,燕王在马前行礼。午后的阳光,在冬日的寒风里,沁染着这副画卷,人影在地。
很多人都没有意识到,这是何等重要的一幕。或许,多年以后,许多事情,都可以从这一幕中寻找到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