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板之下的杀招!
陆离只是微微错开一步便让过了剑锋,然而一张从空而降的牛筋大网又兜头罩下。
王孙虎心中一喜,暗忖这陆离就算是法术再高强,终究不可能从这天罗地网之中逃出去。
谁知陆离根本没有逃的打算。他用力将藤杖顿在地上。只见杖尾与地板相撞,登时发散出一道青色的光芒。原本坚实的地板寸寸开裂,连带着陆离都陷入了地板下面的空洞之中。
蔡国因为地处南境,气候潮湿,屋舍的地板下方多用木架搭成龙骨,与基台相隔有半人高。
陆离陷入地板之下,身形顿时一矮,双目已经找到了偷袭之人。
那偷袭之人身形瘦削,黑衣劲装,躬身屈膝在木龙骨之间的穿梭,十分敏捷。他只道地板之下没有光影,陆离寻他不着,犹自甩出一块块杂物击打远处龙骨,想分散陆离的注意力,掩护自己靠近刺杀。
他哪里知道陆离早年间在山中吃了巫盼蛙,正是可以见人炁光的。无论自己如何隐蔽,脑后一轮淡红色炁光却是隐蔽不了的。此刻在地板之下的黑暗环境中,真如初升的朝阳一样鲜艳。
陆离也矮了身形,足尖地,整个人都从宽衣大氅中跳脱出来,在龙骨之间腾挪,竟然没有发出半声响。
“受死!”一声清脆的呼喝之声,正是白日里的长琴。
长琴借着地板上方投射下的灯光,看到了“陆离”,果断刺出一剑,同时也将早前的憎恶一并发泄出来。
剑尖刺入“陆离”月白色的大氅,咚地一声又刺入了木头之中。
长琴心知不秒,正要抽剑,突然脑后风声大作。她不敢回头,连忙朝侧前方一滚,希望陆离被交错的龙骨拦住。
陆离在视野上占了天大的优势,长琴这番举动哪里能够逃得掉?藤杖如影随形,紧贴着长琴的后背落了下去。
正好长琴纵身一跃,藤杖重重落在了长琴的屁股上。
姑且不陆离发出的劲力,光是随劲而发的雷电之力,足以让长琴周身麻痹,晕了过去。
也幸而长琴的臀肉厚而紧,陆离又碍于龙骨的掣肘未能发出全力,这才不至于被打得骨折开裂。
陆离三两步上前,一脚踢开了长琴手中利刃,探手抓住她的腰带,仍旧用藤杖开路,破开头的地板,一跃而出。
王孙虎正心翼翼地从地板上的破裂处往下探望,突然听到身后异常,连忙回首,却见一团黑影朝自己扑来。
王孙虎登时飞起一腿,如同铁鞭一般朝那黑影抽去。及至那黑影到了跟前,才发现竟然是自己的侍从长琴,硬生生要止住鞭腿却也使得他的身形不稳,被长琴重重撞倒在地,压在身下。
陆离缓步上前,倚杖而立,声音平常,没有丝毫喘息。他道:“你想问,我为何知道长琴是墨门叛徒?”
王孙虎被长琴压得气闭,足足一息的时间方才推开被电晕了长琴,躺在地上直喘粗气。
“很好猜,她的剑术有墨剑的底子,但又被视作邪道。”陆离走到王孙虎面前,道:“我虽然不喜欢在外游逛,但也的确走了不少地方,见了不少人。”
“佩服。”王孙虎撑起半个身子,努力平复了呼吸:“阁下到底意欲何为!”
“是这样,”陆离顿了顿,“你早回洛京,跟周王清楚:天妖星犯界,上古传中的妖兽都要回来了。天地大劫在即,如果周室不想步商后氏的旧路,最好统领天下诸侯一同抗妖。”
王孙虎脸上露出难以严明的尴尬。
——这家伙是个疯子么?
他看着陆离,只是不敢把这话出来。
“你以为那些妖兽都是老奶奶的故事?”陆离的目光中分明在:你这个白痴!
“难道真有妖兽么?自从有信史以来,为何从未见于书册?”王孙虎反问道。
陆离用杖头轻轻了自己的额角:“信史……那个太晚了。”
周人喜欢将每一天发生的事写在竹简上留存下来,称为信使。而周人兴起的时候,神人和妖兽早就不在这个世界了。他们对上古的了解完全来自于仙人们无意间透露出的一鳞半爪。
千年之后,就连仙人们都成了传和故事,那些上古的记忆就越发不被当真了。
王孙虎笑了:“不可否认你的确令老夫大开眼界,但你所言,实在令人难以置信……”他话音未落,突然看到陆离身形一晃,手中藤杖已经挥动出来。
——这疯子要杀我!
王孙虎根本来不及动作,只是脑中闪过这个念头。
陆离的藤杖却没有打在王孙虎身上,而是从他脖颈之侧穿了过去,只听到“叮”地一声金铁交鸣,打落了一支的银钉。
王孙虎微微侧首,看着落在地上的三寸银钉,额头上的汗滴已经滚落下来。
“我要的就这些,回去跟周王清楚。”陆离纵身一跃,起落之间人已经到了墙根。
“你们不是还有王陵四皓和天罚师么?跟他们去!”
陆离的声音在传舍客堂中回荡的时候,本人已经破开窗口的栏杆,追了出去。
刚才那枚银钉,正是从这个窗口中射进去了。
如果不是陆离反应极快,此刻王孙虎的尸体恐怕都凉了。若是消息传到洛京,周室必然得出动大军讨伐蔡国,楚国自然能够坐享其成。
如此简单的反间计,要破解起来却需要极大的智慧和魄力。而现在的周天子和一干重臣们,恐怕并没有足够的智慧和魄力。
王孙虎看着陆离远去的身影,这才觉得衣裳贴在身上颇有些凉意,原来是被自己的冷汗湿透了。他听到一旁传来轻微的**,才意识到长琴并没有死。
这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
长琴缓缓睁开眼睛,心翼翼地活动身体的每一块肌肉,意外地发现自己竟然没有受到重伤。
除了头有些发晕……
“你醒了?”王孙虎充满威严的声音传来。
长琴扶着头努力坐了起来,看到了身边的三寸银钉,视线登时被牢牢抓住,再挪不开一步。
“主公……这是……”长琴迟疑道。
“这是有人想杀老夫。”王孙虎坐在主席上,忍着身上的疼痛,装扮出处变不惊的高士形象。
长琴用衣袖裹住银钉,拿在手中细细看了看,道:“这是暗驭手,无天。”
王孙虎的眉毛跳了跳:“就是那个刺杀了齐庄公的无天?你确定?”
长琴撕下一截衣袂裹住银钉,呈递上前:“主公,如果这是真的暗驭手所用暗器,上面刻了名字就并不奇怪了。此钉看似雪亮如银,其实并非真银,而是苗疆异虫身中凝成的银骨。这种银骨见血则化,最终只会在身体上留下一个血。”
“可有剧毒?”王孙虎心中一惊。
“这种银骨本身并没有毒,但是暗驭手会将之浸在毒液之中,用其见血则化、封闭伤口的特性毒杀目标。”长琴继续道:“因为每个暗驭手习惯不同,用的毒也都不同,所以其匠作便会在银骨上刻记名号,以免取错。”
“那这上面是什么毒?”王孙虎问道。
长琴站起身,走到之前被陆离震飞的剑士身边,看了看地上的血迹,将银骨钉扔了上去。
银骨钉很快就在血中发出呲呲声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化入血中,整间客堂中弥漫开来一股扑鼻浓香。
“这是月见草?”王孙虎嗅了嗅,不敢大肆呼吸,见长琴不为所动地站在那里,这才忍住没有用衣袖掩鼻。
长琴直看得银骨钉彻底融入血中,方才道:“月见草的香气令人有窒息之感,而这种香气让人闻了心旷神怡,可见不是月见草。”
“那是什么?”王孙虎问道。
“风息草。”长琴道:“长得与月见草一模一样,香气类似,取其根熬炼就能得到剧毒。中此毒而死者,周身血液凝若油脂,尸体非但不会腐臭,还会散发出浓郁的香气。”
王孙虎心有余悸,道:“陆离追了出去。依你之见,他胜算几何?”
“若那人真是暗驭手无天……”长琴垂下头,略一思索:“恐怕陆离再难活着回来。”
“可陆离……”王孙虎有些不信,他从未见过陆离那样强大得令人窒息的方士。
那是一种彻底将人的侥幸和希望都碾碎的强大!
“主公,陆离的确很强,或许比无天更强。”长琴幽幽道:“但生死决战之中,能活下来的未必是强者……而是更擅于杀人和保命的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