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振铁这毫不留情面的一问让黄朋沉默了,良久,他迟疑着理由很牵强的说道:“那是,因为,后来,几个教授暗地里观察过周琼的病情并得出了一些结论… …”
正常病症下的被迫害妄想症患病率其实很高,大约一万个人里面有两三个。这种病也属于精神分裂症的一种,不过多数情况下对外人并不会造成伤害,仅仅是自己会幻想受到来自某些方面的伤害,而这个“某些方面”也大多和病人的日常生活场景或者看过的电视小说里面的题材有关。
据黄朋说,几个老教授在确诊之后认为周琼的被迫害妄想症比较严重,因为明显她拿到杀虫剂想要对着自己的女儿浑身喷洒,这显然会对黄蕊妮造成甚至是无法挽回的伤害。
在住院治疗之后,周琼的病情明面上有了好转,其实暗地里是加重了。黄朋抓了抓下巴,他也很不理解:“在第四院吃了那么多的药竟然没有效果,前段时间我还在和孩子商量是不是把她强行送到国内治疗这方面比较有名的大医院去,谁能料到就出现了这件事呢?”
说着,黄朋又从挎包里拿出一张不正式的病历,也即是黄朋和周琼办理了离婚手续之后安排的几名老教授观察周琼之后得到的结论。沈攀拿过来和李振铁凑到一块儿一个字一个字看着,两人都对这方面并不熟悉,只能是一边看一边研究。
太专业的沈攀和李振铁及看不懂也不懂这些专业术语,不过这里面写着,周琼的病情已经由普通的偏执型被迫害妄想症朝着使用手段保护自己的有暴力倾向的方向在发展。所以在最后建议黄朋带着孩子远离周琼,最好是把周琼再次送进第四院长期治疗。
反复看了两遍,沈攀小心的把这张也许没用也许很关键的“病历”折叠好放进自己的挎包里:“这个我们收起来没关系吧,黄主任?”
黄朋能说什么,说不愿意可你已经收进了简直包里难道我还能叫你拿出来不成?点点头,黄朋依然相当的焦虑:“现在我最担心的是周琼找个借口骗走了黄蕊妮带到不知道什么地方去了。黄蕊妮毕竟是孩子,虽然她知道她妈妈生病不应该过多接触,可孩子哪里能说得过成年人呢?所以,我希望你们能从周琼的这个病里面找到一点线索,今天我可是没有丝毫的隐瞒啊。”
是啊,沈攀点了点头,黄朋这个说法倒是有道理,他沉吟了片刻,问到:“我们可以走访第四院当初给周琼主治的医生和照顾她的护工吧,黄主任?”
黄朋不开心了,这句话把他置于何地,沉下脸,黄朋长期在那个位置上颐指气使带来的淡淡的官威顿时散发开来:“要是我不让你们去走访今天我就不会见你们,这么说吧,我黄朋一辈子还没有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更不会对不起自己的妻子,哪怕就是她生再重的病我也绝不会抛弃她。”
顿了顿,黄朋义正言辞的补充道:“实话告诉你们吧,要是知道周琼的病情会加重失控到这个程度,当初我就是把她强行送进第四院也不会和她办理离婚手续,你们明白我的意思了吧?”
明白了,沈攀飞快的用极其诡异的眼神看了不动声色的李振铁一眼,他在心里吐槽着:你就是新时代的忠贞男人的代表,嗯,可我还是不明白你为什么会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有了新的未婚妻,呵呵… …
该询问的也就差不多了,看到黄朋闭上嘴开始收拾东西,沈攀和李振铁很懂事很有眼色的站起来告辞。黄朋没留他们,他自己也要马上回单位,办公室已经给他发来了好几条短信在催促,现在就算他一天二十四小时呆在市局都不起作用,对找到周琼没有帮助。所以还不如回去安心的工作,至少把心思全部沉浸到工作中也会分散许许多多的痛苦。
前后出门上车,沈攀和李振铁一直没有交谈。直到开出去大约有一公里远之后,沈攀吐了口气,刚才面对黄朋其实还真的有点压力,沈攀直到是他的职务带来的压迫感,很正常,就像他在局里突然和局长站在一架电梯里面照样会紧张是一个道理:“李队,有没有嫌疑?”
这句话沈攀问得无头无脑的,可李振铁偏偏就听懂了。前任刑侦队长犹豫了一下,摸出一支烟在指间旋转把玩着,片刻之后回答道:“不好说,不过没能洗脱嫌疑。至于说动机倒是存在,但是我们现在没办法接触第三方,人家要恼羞成怒的,明白吗,小子?”
他们讨论的自然是黄朋黄主任,沈攀问的是黄朋是否有操纵利用周琼患病来达成自己某种目的的嫌疑,李振铁回答得很清楚,那就是黄朋的确有动机。当时因为黄朋是调用的私人关系来查这个案子,所以暂时再没取得黄朋的同意的前提下没法去询问商向丽,或者说在没有找到黄朋策划这起失踪案的证据的情况下也没法提商向丽来进行盘问。
“不管怎么说咱们先想办法找到周琼,也许一切真相就会浮出水面。”李振铁懒洋洋的把翘起来搁在仪表台上望着窗外,他其实不是很赞成陈倩的做法,要接案子你就正大光明的立案,国之重器岂能成为私人做事的工具。
可现在他区区一个调研员,陈倩也很坦白的告诉过他有人情在里面。而且陈倩的说的理由也很充分:“难道没有立案咱们刑侦大队遇到这种近似于绑架案的失踪案就不调查了吗?每一步的行动我都有记录在案,大不了有了实证以后补一个立案手续,多简单呐。”
好吧,李振铁认可了陈倩的说法,那不然他怎么可能跟着沈攀出来东奔西跑的,有这个时间他还不如在办公室补一补瞌睡,这段时间陈倩可是有些鄙视他精力不济,这方面李振铁哪里能咽下这口气呢!
两人抓紧时间又去了一趟第四院,那是必须要调查的地方。很顺利的找到了周琼的主治医生,那是一个五十来岁的老男人,带着一副厚底深框眼睛,头发乱糟糟的,一看就是和那些搞研究的很类似,在接触中两人也发现这位的确不怎么精通人情世故。
“叫我倪洪章吧。错了,不是李鸿章,人家是名人,我就是一个穷医生。”来之前李振铁找人询问过,和普通的门诊住院医生比起来,第四院的医生收入的确是要差上很多,不说十倍的差距,几倍是有的。这是因为类似第四院这种公立的精神病院,每年的拨款几乎都是固定的,搞不好还有削减,所以医生们的日子真的是比较清贫,倪洪章不耐烦也就不足为奇了:“说吧,找我什么事,是不是你们警察也有抵抗不了压力要住院的,是你还是你?”
沈攀和李振铁面面相觑,这尼玛怪不得只能呆在精神病院来着,自己都呆傻了吧?也就是来的是他们两人,换两个人过来搞不好一拳头就给他闷在脸上去了,好好地哪里有咒人家进精神病院的啊?
得,咱们不和这种长期与精神病人呆在一间屋子里自己都沾染上精神病的医生一般见识,李振铁干咳一声,拿出了前任刑侦队长的威严,摸出警官证往医生堆放得乱七八糟的桌子上一拍,训斥道:“话多是不是,信不信我今天把你拘回去慢慢问话,还是说你打算和我们好好的聊一聊,然后我们转身走人。”
倪洪章身子抖了抖,他习惯了这样和病人家属、护工们讲话,现在遇到比他更加蛮不讲理的人,还是警察的身份,自然也就赶紧努力的挤出一个渗人的笑容,还主动的去隔壁搬来两把椅子,热情的招呼道:“不好意思,两位,刚才有点事和一个病人家属吵了一架,心情没调节过来,抱歉啊。请坐请坐,二位这是需要我做点什么吗?”
倪洪章还是聪明人,警察既然没有一来就把他铐起来抓走那就说明警察肯定不是找他的麻烦,多数是有什么事情需要了解。果然,李振铁点点头,拖过椅子一屁股坐在倪洪章对面,之前和黄朋的会面全部都是沈攀在交涉,李大队长憋得难受,这一次该他主持工作了:“前段时间你接诊了一个叫做周琼的病人,说说她的情况。我告诉你啊,不要有半点的隐瞒,否则我们也就只能把你拷回去交差了,听懂了吗?”
这是李振铁多年总结的经验:一哄二吓三威胁。对付大部分的犯罪嫌疑人或者犯罪嫌疑人的亲属都很实用,洋洋自得的瞟了一眼坐在一旁不吭声的沈攀,不是只有你这个曾经的小菜鸟才有本事,李大队长同样是能老当益壮,一顿还是可以干掉三大碗米饭的。
沈攀当然不会和这个老家伙一般见识,以前周珊一直教训他要恢宏大度,沈攀没敢忘记。静静地听着,至少在初开始倪洪章说的和黄朋的描述差不多,区别在于黄朋是从他自身的角度,而倪洪章是从医生的角度来说的这件事。
“周琼是院长亲自陪同送来的,送到医院就是我接诊。嗯,这个女人的来历很神秘,到现在院长都没有说过她的详细身份,还曾经告诫我不准到处打听,也就是你们警察,其他人来问我绝对不会往外说,所以希望你们能帮我保密,免得到时候院长给我小鞋穿。”开口之前倪洪章很机灵的提了个不算条件的条件,沈攀和李振铁对视了一眼,双双点了点头答应下来,至于说以后真要是抓到了院长涉案 ,呵呵,那是另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