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发现老羊倌一家全部死亡,第一选择必定是报警。这是特大案件,就连接到报警电话的指挥中心的话务员都忍不住在颤抖。对讷河县而言,这已经是建国以来最大的、最耸人听闻的,性质最为恶劣的一起命案了,一时间,讷河县风声鹤唳,谣言漫天,民心混乱,县委政府抑或是刑侦大队顿时感受到那扑面而来的强烈压力。
简单的介绍了一下县里的情况,哪怕是时间过了一年多快要两年,一想起案发之初县城紧张到巡警连轴转的在街面巡逻的气氛,曹美丽仍然是唏嘘不已。
这么大的案子,县局刑侦大队肯定是全部出动,局里分管刑侦的副局长亲自带队,就连政法委书记都亲临现场。
当然,处于某种考虑,县局并没有第一时间把案件上报市局,过年呢,你报上去岂不是搞得市局也不得安宁,弄不好市局还得报到省厅去。好了,这下锡山省警察系统大伙儿都别想过一个安详的春节不是,人还不得骂死你讷河县局。
实际上,讷河县刑侦大队的第一次现场勘察做得非常详细,沈攀仔细的对比了之后专案组做的现场勘察,虽然说后面专案组进入的时候现场痕迹已经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变得淡化模糊,但在仔细二字上,沈攀还是认为县局刑侦大队的做得更详尽一些。
县局刑侦大队第一时间封锁了整个现场,并且只允许了刑侦大队队长黎勇带着技术科三个人和法医进入现场。曹美丽是这样解释的:“这是黎队长自己提出来,毕竟所辖的仅仅是个县城,刑侦大队对命案的接触并不多,黎队长担心人多了某些队员擅自移动了现场的物品破坏了现场凶手留下的痕迹。”
小到扔在地上的一枚烟头吗,大到厨房里的锅碗瓢盆,黎勇带着技术科的三个警察都做了取证拍照,每一次移动过的物品都比对着照片原封不动的放回到原位。可就算这样,刑侦大队也只在现场采集到几枚模糊不堪的脚印。
至于说死者的死因法医那边反而非常简单的就得出了结论:七个人,无论老小都是死于利器捅刺。根据死亡时间和现场遗留痕迹判断,死者并没有与凶手发生争斗,而第一名死者正是老羊倌的儿子,紧随其后的就是老羊倌的儿媳妇这对中年夫妇。
经过一系列认真细致的尸检之后,法医给出的死亡时间是大年三十的晚上十点左右,也就是说这一大家子是被人杀死了整整两天才被村里发现。这个结果也与后来专案组里省厅的法医学专家重新做的尸检结论完全相符。
“哦,这是第一时间先杀死身强力壮的目标,免得有人反抗呐。”沈攀的自言自语被曹美丽听在耳里,女警察点了点头,说道:“黎队长和专案组的专家们也是这个意见。根据死亡时间推断,其后被杀死的就是两个姑娘,然后是两个老人,最后被杀死的就是小男孩,老羊倌的孙子。”
沈攀陷入了沉思,凶手脑子很清晰,知道先除去对自己威胁最大的中年夫妇,然后杀死可能多路逃跑的两个姑娘。反正两个老人颤巍巍的跑不动,所以留在了第三位,小男孩最小,不懂事,父母姐姐被凶手杀害恐怕他只会是吓得呆在原地哇哇大哭,不懂得逃避,这就是他被留在最后的原因。
“可是,一家七口都在桌子边,就算凶手动作再麻利,身体再有多强悍,老羊倌一家也应该因为恐惧而奔逃,怎么会会尸体全部围坐在桌子周围呢,你们考虑过这点没有?”沈攀想到这里,抬起头皱着眉头望着曹美丽。
老羊倌还没有老到动弹不得,有人要杀死自己的儿子,哪怕是再胆怯的父亲在那种情况下,就算没有力气上前与凶手搏斗,抓起桌上的汤汤水水朝着凶手砸过去略微阻挡给儿子争取一点逃跑的时间不难吧?
这个案子前后反复调查了将近大半年的时间,可以说所有的能想到的可能性都被众多的警察思前想后咀嚼了无数次。所以,对沈攀的疑问,曹美丽笑了笑,从手中的文件夹里抽出其中一页,扫了一眼就递给沈攀,嘴里还说道:“这个问题曾经被提出来过好几次,专案组认为,应该是双方在围绕着吃饭的桌子有过争斗,但凶手出手狠辣,在杀死了老羊倌家全部人后又逐个把他们抱回到原本的座位上做好,所以我们看到的现场其实已经被凶手布置过,并不是原始的第一现场。”
专案组能得出这个结论当然是有依据的,地上的三枚脚印是在年夜饭的桌子的一个方向发现的,根据对比,脚印与老羊倌一大家任何人的脚印都不相符合,所以被认定为凶手的残留。凶手要杀死七个人就一定要围着桌子转上一大圈,可现在只在其中一个方向发现脚印,这肯定就是凶手打扫现场但是没能完全清理干净的表现嘛。
只不过,老羊倌一家子生活贫困,身上的衣物都是破破烂烂有着大小不一的裂口,而目前国内在纤维化验方面技术还有局限,没办法针对这些裂口的形成时间做出准确的检验,也就没办法用科学的手搞清楚道凶手究竟是不是与老羊倌一家来了场大搏斗,而只能是进行推测判断。
“那么,你们有没有调查过,凶手为什么要把被杀死的老羊倌一家人搬回到桌子面前,这里面是不是有着某种特殊原因呢?”沈攀无可奈何的抬了抬眼皮,曹美丽把文件夹紧紧地抱住搁在膝盖上,就是舍不得全部一次性拿给他。我知道你是专门负责解说案情,但也没有必要这么夸张吧,沈攀心里苦笑起来。
其实曹美丽之所以这样做还真就是黎勇给她下了明确的命令:案情可以解说,无关紧要的文字性的档案可以给他看,但是一些涉及到有争议,特别是队里和专案组意见不统一的会议记录绝对不能拿出来。
道理很简单,案子破了最好,实在是破不了,如果这些东西拿出来又被沈攀宣扬了出去,专案组虽然是解散了,可那些个省厅的专家都还在位置上,人家保不定听到之后就恼羞成怒,到时候被穿小鞋的就是讷河县刑侦大队或者是讷河县局。人家才不会跨省去找身旁的麻烦,手伸不了那么长不是。
“查过,找不出原因,到目前为止,就连凶器都还不能确定。”曹美丽摇摇头,从内心深处来说,每一个面对沈攀的讷河县刑侦大队的刑警心中都是别扭得慌。他们既希望沈攀带来新的思路把案子一举侦破,却又不希望这个案子在沈攀手里出现转机。
丢脸不是,以后部里开大会的时候湟源市局在商山市局跟前哪里还有半点颜面。要不是这一次部里对这个灭门案盯得紧,说难听点,讷河县局也好,湟源市局也罢,包括锡山省厅,就算这个案子破不了他们都绝不会跨省求助!
平时跨省抓抓逃犯的求援那是另一回事,还有一个协同作战的大帽子遮羞。现在讷河县局的做法就是彻底的把头磕在了地上:咱们讷河县有个案子,我们无能搞不下去了,你们给个高手帮助一下,大概就是目前的状况。
这种状况下你说曹美丽的脸色能好到哪里去,黎勇那是没办法,他是队长,要负责接待,接待总不能臭着一张脸吧,好歹是兄弟单位来着。
“哦,凶器还没有找到或者确定吗?这上面不是说死者身上的致命伤清晰明了,是锐器捅刺,法医没法还原?”沈攀诧异了。他都不说讷河刑侦大队,专案组前前后后忙碌了好几个月,还带来了部里和省厅的法医,没道理分析不出凶器的模样?
再说了,在不明了凶手动机的情况下,凶器有时候也会对案件的侦破提供明确的思路,查明凶器是任何一起命案当中必然的做法,难道那些个专家会不明白……才怪呢!
“凶器很特殊,法医那里一直没能有准确的结果,你看这一页县局的法医尸检报告里面有专门的说明。”曹美丽抽出尸检报告递给沈攀,细长而粗糙的手指指着页面上的几行内容,沈攀感叹一声,女刑警就是这样,哪怕你貌若天仙,可日晒雨淋,加上长时间的训练和器械的使用之后,皮肤,特别是手指和足部的皮肤都会粗糙得与地里苦干了几十年的老农没有两样。
尸检报告有准确的数字,七名死者,每一个的伤口几乎一模一样,从颈部直接刺入心脏导致受害者瞬间死亡。而且法医分析,或许是因为凶手的手法特殊的缘故,七名死者外流的血液很少,更没有说什么从颈部喷血出来,更多的血液是回流在死者的腹腔,还有一大部分是停止流动之后积存在了死者的血管中。
根据颈部的伤口和体内的伤势,法医认为,这是一把狭窄的凶器,长度超过十五厘米,否则不可能能够从颈部刺进心脏正中的位置。为此,法医还举了例子,比如说经过打磨的钢筋,刺穿进去大概也有类似的效果,但颈部的外留伤口是扁长形状,这又与钢筋的浑圆差别太大。
法医还特意指出,在他的经验中没有发现过类似伤口形状的刀具。一般的刀具,要么长度上去了,但刀背必定加厚,否则在使用过程中会轻易断裂;抑或就是长度不够十五厘米才能达到如此的扁薄。
“我们也调查过市场上销售的刀具,法医没有说错,这应该是一把特别打造出来的刀具,专门用来杀人。”曹美丽迟疑了一下,也许是在考虑自己该不该说下面的话。不过她犹豫了几秒钟,却也是硬着头皮冒着被沈攀笑话的风险说出了他们的推测:“我们认为,只有某些以杀人为职业的人物才会打造使用这种特殊的器械,但专案组不同意我们的看法。”
之前曹美丽犹豫的时候沈攀还在惊讶原因,听她这一说沈攀顿时忍不住“噗嗤”一下笑出声来,惹得曹美丽羞红了脸怒视着这个没眼色的家伙,恨不得扑上去咬他一口。
沈攀自然是要笑,不仅如此,他还捧腹大笑。沈攀真不是不尊重讷河县局刑侦大队的全体刑警,而是他们这个推测太过滑稽。是的,就是滑稽,滑稽到沈攀怎么都忍不住笑意,他一边挥着手示意曹美丽自己不是故意的,一边弯下腰紧咬着嘴唇努力的克制自己的疯狂大笑。
曹美丽呼吸都急促了,女刑警又气又恼的黑着脸,曹美丽从未像这一刻般如此痛恨过这个外来的所谓的“刑侦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