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攀对自己眼下的环境有一个清醒的认识,凭借他一个人想要从一号别墅逃离很困难,更别说还有一个精通警方大多数手段的蒋一毫坐镇。如果蒋一毫真的成了一名毒贩,他也做好了殊死一搏的准备,既然蒋一毫愿意谈,那就谈谈吧,至少可以拖延时间。而且沈攀本身的确是不了解禁毒大队那边的安排和计划,高论哲从来就没和他谈过这方面的内容,就算蒋一毫想套他的话都是白费力气。
当然沈攀不会坐以待毙,如果与蒋一毫的谈判陷入僵局,例如这家伙只是一心想要引诱他堕落,那自然是没得谈。到那种情况沈攀打定了主意要暴起发难,他始终坚信一点,这是度假山庄,是公共区域,毒贩团伙再是胆大包天也不可能在这里面动用枪械大肆杀戮。这是中国,不是可以随意一个人都能持枪的美国,短时间内就可以聚集的武警和驻军部队的威严无人可以抗拒。
只是,沈攀没想到从蒋一毫嘴里吐露的情况会让他那颗巨大的心脏受到莫大的惊吓。是的,沈攀被惊呆了,好长时间都没能说出一句话来,蒋一毫自己也好似有了这个来之不易倾吐的机会而浑身大汗淋漓的坐在那里抱着头发蒙。
蒋一毫的手机摆在沈攀面前,屏幕上是一部播放完毕的视频,吓住沈攀的正是这一段不到三分钟的视频内容:背景是一个小小的阴暗的房间,时间上准确的说是蒋一毫初次受命准备打入那个神秘的城南贩毒团伙之前的几天,视频的右下角有录制的时间日期。
“你确定这不是人工制作的视频?”迟疑良久,沈攀拿起手机一帧一帧的重播着那段视频,他不敢相信蒋一毫的话,那就只能是依靠自己的辨别和判断能力。
“当然不是,这是我亲手安装的微型监控探头,还没来得及给队里汇报,谁知道就会录下来这么一段见鬼的东西啊。”蒋一毫保持着那个抱头的姿势一动不动,嘴里闷闷的回答着。
事情的开始要从蒋一毫领取现在这个任务开始说起。在被高论哲寄以厚望之后,蒋一毫很认真的做了准备工作,包括调查了曾经和现在的线人,蒋一毫制定了一个堪称完美的计划。
他通过一个认识多年也经受了众多考验能够完全信任的线人寻摸到一个城南的小型贩毒团伙的窝点,潜入并安装了一共三个微型监控探头。按照蒋一毫的本意,他本来是希望从这个小团伙里窃听到他们的货源的来源,但在监控蹲守了整整两天蒋一毫死亡的发现他们的货源是来自另一个渠道,与那个城南的神秘贩毒团伙没有丝毫关系。
这也在蒋一毫的预料之中,换成任何一个人来做这个危险的生意估计都不会和街头的小贩子打交道:一个小毒贩一天的销售量大概是用克作为计量单位,城南那个神秘的贩毒团伙的货可是用公斤来计算的,真要靠这些街头小毒贩天知道要多久才能把手里的货销出去,这肯定不会让他们满意的。
所以,在监控无果之后,蒋一毫不慌不忙的按照自己计划的第二步通知了高论哲带人来清扫这个窝点,小毒贩也得抓不是,禁毒大队干的就是这个活嘛。
等高论哲领着队把这个小毒贩的窝点清理之后,蒋一毫按照自己的计划进驻到这里,此刻他的身份就将是这个窝点的漏网之鱼,也正是符合他将要进行的下一步计划:漏网之鱼总得要重新寻找新的靠山不是。
要说到这一步蒋一毫的计划都进行得很顺利,他凭借这个身份也如愿的结识到了付豪,在付豪的介绍了认识了狼哥。凭着自己禁毒多年的经验,蒋一毫有很大把握可以认定以狼哥为首的这个贩毒团伙就是禁毒大队一直在寻觅的那个神秘的超大型贩毒团伙。
当然,蒋一毫也知道,认为是认为,那仅仅是主观臆断做不得数。他需要做的就是让自己深入到狼哥的具体生意之中搞清楚他们手里的货的数量,然后通知高论哲布网抓人,这个案子也就可以顺利收尾。
嗯,在打入到狼哥的团队不多天,靠着自己出色的表现,蒋一毫很快就得到了狼哥的信任。可以这么说,除了货物的来源还死死地把握在狼哥自己手中,就连付豪现在都得听从蒋一毫的吩咐行事。
要说这个时候收网也不为过,但蒋一毫想要更进一步的把进货渠道抓获,这可以彻底斩断伸入进商山的这只鬼魅黑手,从而把狼哥这个团伙包括他们的上线一网打尽,所以他决定再花上几天时间想点办法达成这个最优目的。
可也就是在这个阶段,意外发生了。
那天晚上,蒋一毫陪着狼哥去歌城嗨到半夜,又亲自开车把狼哥和两个女人送到一家五星级酒店的总统套房之后回到自己的住处,他洗了澡本想大睡一觉,却忽然想起自己安装在那个街头毒贩窝点的监控探头因为时间的关系没来得及上交回队。嗯,那就整理一下,明天一大早把东西拿给高队,蒋一毫寻思着。
收拾些小物件很快,把内存卡取出来监控探头藏在屋子里的隐秘处,蒋一毫忽然来了兴趣,他把内存卡插进自己的手机,权当是看看队里的几个美女打发打发时间嘛,蒋一毫点击了播放。
唔,很正常的扫毒行动,几个在窝点吸得嗨到不知天日的街头毒贩在屋子里被冲进来的禁毒大队的警察们团团包围,之后的上铐押解出去的过程都没问题。可这次行动的全是男性队员,没看到自己心仪的几个美女,蒋一毫有点遗憾。
搜查很迅速,其中一个队员在翻开沙发之后找到了一大叠捆扎好的钞票,蒋一毫用自己的经验估算了一下,大抵在十万左右,这也符合街头小毒贩们的情况:他们一半是以贩养吸,进来的货自己都得吸掉一半,钱不多很正常,这应该是他们藏起来准备进货的资金了。
视频的进度条默默地前进着,蒋一毫看得兴致勃勃,看到队里又清扫了一个害人的窝点他肯定也是高兴,而且这还是他淘摸到的贩毒窝点,可以说这个行动里有一半是他的功劳。
队友们押着人陆续的撤了出去,高论哲出现在了视频中。蒋一毫知道,这是高论哲的习惯,每一次行动他都会是最后一个撤离,要做最后的检查看看有没有遗漏之处嘛。
那个拿着钱的队员笑嘻嘻的把那十来万交到高论哲手里转身出门,而高论哲左右看看,关上门,然后把那叠钱揣进了自己的外套内袋。
后面就是很正常的情况了,高论哲重复检查了一遍,锁门离开,蒋一毫知道他会在房门外贴上封条,这栋房子也属于毒资的一种,拍卖之后会上缴给国库。
只是,当他睡到床上的时候,高论哲揣钱的那个镜头却反复出现在蒋一毫的脑海里无论如何也难以驱散,让他久久难以入眠。
直到第二天,整个上午那个场景依旧困扰着蒋一毫,就连狼哥都发现了自己的爱将的异常之处,还特地很关心的问了他,亏得蒋一毫机灵,随便的找了个理由应付了过去。
午饭蒋一毫是如嚼干柴没吃几口就烦躁得没了胃口,他想了又想,最后还是没忍住打了个电话给自己队里最要好的一个也参加了昨晚那场行动的朋友:“蛋哥,有件很重要的事情需要你帮个忙……你去一趟证物室,把昨晚你们收缴的证物单给我拍个照发给我……嗯,和我手里的案子有关,保密的,你懂,别和其他人说,否则小心被处罚。”
每一次犯罪现场收缴的证物都得先放在证物室,有一张清单会详细记录归档的物件,要等到案子结束才会决定这些证物的归属,这是纪律,没人敢违反,沈攀自然也很清楚这个规则。
半个小时之后,蛋哥给蒋一毫发来了昨晚行动的全部证物清单,蒋一毫一项一项的仔细寻找着,可他的心却在不住的往海底沉去。
害怕自己看漏眼,蒋一毫从头到尾查看了三遍,证物清单里面除了那笔现金其他都历历在目,蒋一毫倒吸了一口凉气,这、这,他甚至不敢去想…….高论哲贪墨了贩毒窝点收缴到的现金?
这是他的第一次?呵呵,蒋一毫发出几声没有意义的干笑,从高论哲揣钱的娴熟动作来看这就不是第一次好不好?
这不是最要紧的,最要紧的是蒋一毫想到了一个更恐怖的情况:高论哲仅仅是贪墨那点现金吗?他是不是还有和某些贩毒团伙狼狈为奸的时候呢?或者更进一步,他是不是在暗地里有为某些贩毒团伙担当保护伞的时候呢?
越想越害怕,蒋一毫忍不住有些寒颤,他觉得人,。哪怕是炙热的阳光照射在身上他仍然心如寒冰,仍然想是不着半缕的身处冰库!
回到自己的住处,蒋一毫又产生了一个想法:为什么城南那个神秘的贩毒团伙会一直查不出来,这里面是不是有其他原因?是不是有高论哲的原因?他抓得自己头皮生痛,可看着指缝被撕扯下来的一大把头发,蒋一毫摇摇头,他不知道答案,他不想知道答案,他不敢知道答案啊!
蒋一毫不得不去考虑假如高论哲和狼哥这个团伙勾结起来的结果,如果他的猜想变为事实,那他现在就已经身处险境,随时可能丧命?不过在蒋一毫反复推论之后,他还是认为高论哲大抵是不会与狼哥这种大型团伙勾结的,太冒险了,越是大型的贩毒团伙越是容易遭受到警方毁灭性的打击,这是必然。
所以,从自身的安全角度来看,高论哲如果要与某些贩毒团伙勾结,那都一定是小型的、容易控制的才是,那只有那样高论哲才会始终处于掌握的高位,不会因为下面的街头毒贩胡来而泄露这个秘密。
考虑清楚之后,蒋一毫决定了他仍然要冒着风险留在狼哥身边,这是有机会把狼哥的上线下线一网打尽的唯一机会,蒋一毫愿意冒这个生命危险。
接下来就是理所当然的,他关掉了自己的手机拔出了芯片,第二天重新去买了一个全新的机子,又重新开了一个新号。并且蒋一毫决定,在调查清楚狼哥所有的情况之后,他会直接与省厅联系,绕过高论哲这一关。
之所以不与市局领导联系反映情况,蒋一毫苦笑着说道:“我怎么知道局里会不会有高论哲高队的保护伞呢,所以还是别去冒险功亏一篑得好,我没说错吧?”
“今天幸好我认出了你,不然,啧啧,你身上警察的味一闻就知道,为了我沉淀得让狼哥更加信任,保不准我会揭穿你的伪装来着。”哟呵,这个消息又是让沈攀的心脏跳了跳,真要遇到这种状况恐怕就和蒋一毫再也联系不上,肯定是打得头破血流没话说了。
但是,沈攀琢磨了一下,他始终不愿意相信高论哲就这样轻易的堕落下去,这真的是令人惊悚。想想吧,堂堂的市一级的禁毒大队的队长成为毒贩的保护伞,这是多么让人心痛乃至痛恨的一种局面呐?
“首先,我不是怀疑你,我得给你说清楚,蒋一毫。”沉吟了一阵子,沈攀抿抿嘴,先是举手示意蒋一毫镇静,然后他不慌不忙的说道:“你也知道我是干刑侦的,呃,本事呢还是有点,所以我希望你给我点时间让我查清楚高论哲这件事,放心,我不会惊动任何人的,我有这个信心。”
“你!”本来想好好的呵斥沈攀几句的,看到沈攀一脸正经的表情,蒋一毫却又说不出话来。人家沈攀说的也没错,怎么可能就这样轻信他蒋一毫的一面之词呢,会轻易的被情绪左右的那就不是刑警了,刑警讲究的是证据,还得是连环性,能环环相扣的证据链。他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说道:“随便你吧,不过我想问你,你和狼哥谈好的明天交易的钱你真的有把握拿到?据我所知我们队里每年用于这方面的经费可是少得可怜的,部里不允许使用这种用巨资钓鱼的办法,这不是拍电影哦?”
“放心吧。”沈攀被蒋一毫说的笑了,他摆摆手,之前自己找高论哲要钱的时候就听高论哲说过了,同样的错误她沈攀怎么可能犯第二次:“第一,我肯定不会给狼哥钱的;第二,我调查高论哲这件事情不需要多久,今晚就够了,只要你想办法让我出去一趟,大概两三个小时,这点你应该能做到吧?”
沈攀的这个要求蒋一毫当然能做到,狼哥现在对他的信任度超过了付豪,别看付豪是跟了他好几年的老人,但那老东西私心太重,还特别喜欢赌博,更是被狼哥亲自抓到过挪用买货的钱去赌博的现行,所以蒋一毫没有丝毫犹豫的就点了点头:“等几分钟我带你出去,你自己去调查我不会过问,但天亮之前要回来,我可以给你一整夜的时间。”
说归说,蒋一毫的眼里却满是疑惑和不相信,这区区几个小时时间,还是晚上,你沈攀到哪里去调查高论哲啊?算了,实在不行就让沈攀走得了,不能让狼哥发现被骗然后一怒之下杀掉他吧?大不了自己被狼哥训斥,信任度降低,卧底的时间再延长一些,蒋一毫在心里默默的想着,他做好了送沈攀出去就不让他回来的打算。
事情说完,两人放松下来闲聊了几句,期间沈攀又到窗口瞅了瞅还是没能看到周珊的新位置,惹得蒋一毫都在一边朝着窗户过来一边问他:“你看什么呢,外面还有你的人?”
“不是,看看环境,这个度假山庄我还是第一次来,感觉景色蛮不错的,价格怎么样,不贵的话下次带朋友一起来玩。”出于周珊的安全考虑,沈攀面不改色的撒了个谎,在自己没出去之前,透露周珊的消息显然不是一个稳妥的做法。
虽说蒋一毫确定这里没有监控和窃听装置,可沈攀绝不会拿自己老婆的安全去赌一把的,他承认自己没有这个胆量。
十来分钟之后,蒋一毫大摇大摆的带着沈攀走出了一号别墅,付豪和剩下的那个彪形大汉跟在后面几米远,付豪还诧异的问了一句:“蒋哥,不开车吗?”
“开啥车啊,待会儿喝酒去,喝完带几个漂亮一点的小妞上来玩,难道你想酒驾或者醉驾被交警扔到看守所去吗,老付?”蒋一毫笑眯眯的挥挥手,嘲讽了付豪一句,沈攀冷眼旁观不吭声,蒋一毫说了那么多,但他还是想通过自己的观察来确认某些问题。
走出别墅的围墙来到度假山庄的车道,沈攀视线的余光左右扫视,他有些焦虑,因为他一直没能再次看到女孩的影子。珊子究竟去了哪里,是回去求援还是躲起来了,沈攀脑子飞快的转动着,思索着每一种可能性。
一号别墅离度假山庄接待大厅不远,接待大厅门口零散的停着几辆出租车,这是固定在山庄等客人的车,四个人上了两台车。在拉开车门坐进去的时候,沈攀再次回头望去,他心里一惊,一个模糊的影子恰在此时也沿着一号别墅门外的车道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