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振铁需要的仅仅是一句引子,只要魏源回答,答案不轮是“是”或者“否”,李振铁都有的是办法让对话进行下去,而且他还会有抛出某些让人无法不感兴趣的提议来让吸引魏源,从而实现李振铁最大的目的,即是让魏源投案自首。
毕竟是曾经的下属,还是自己亲手引进来的人,李振铁心里始终有着一份恻隐,能够不兵戎相见那是最好吧,曾经的刑侦队长发现自己也有心软的这一天。
可是,李振铁自认为自己思虑周祥,但他却有一点是怎么也没想到的。魏源一声没吭,甚至都没有发出一个鼻音就直接挂断了电话。听到话筒里传来的忙音,李振铁惊愕的神态停留在了脸上久久未曾消失,这算是个什么事啊?
“得了,振铁,我知道你的好心,可人家未必要领情。”陈倩抑制住笑容,安慰着李振铁,真要不小心笑出声来李振铁一定会恼羞成怒的翻脸:“其实,我倒是觉得沈攀给他打电话大概魏源会接听,嗯,别问我理由,女人的直觉而已。”
女人的直觉向来是异常恐怖的,如同陈倩直觉感应到的,在接到李振铁的电话让他想办法寻找魏源并且要求动静不能太大之后,沈攀连思考都没有思考就拿起手机开始拨号。第一次占线,沈攀挂断了静静的等待了三十秒,然后开始第二次拨打魏源的号码。
顺畅的接通,几声之后,魏源略显沉闷的声音从对面传来:“有什么事吗,没事我挂电话了,我很忙的。”
“我知道你会很忙,接下来的一大段时间你都会很忙碌,忙着逃亡,我没说错吧。”不知道为什么,沈攀很奇怪的直接点醒了魏源将要面对的处境,也不担心他挂了电话躲藏起来,竟完全违背了李振铁之前的叮嘱:“所以,我们见个面吧,聊几句,免得以后没机会和你聊了。”
让人更为惊奇的是,魏源听到沈攀如此说话,却也沉默了几秒钟,就一口答应下来:“行,那就在河边吧,以前经常去喝茶的那一家,上午河边人少… …好,十分钟后见。”
看着手机屏幕,魏源摇摇头笑了笑,他也不需要打车,喝茶的地方就在河对岸,从滨河路美泰公寓这里走过去也就不到十分钟。商山市环境最优雅,有水有树,草地绿化到位,河堤修建得古色古香就是滨河路上,警校的时候三个好朋友就经常跑到这边来喝茶闲聊些稀奇古怪的案子。
等魏源走过去的时候,沈攀已经坐在临河的栏杆边,双脚翘起踩在石头栏杆上,两杯茶搁在他身边的塑料小桌子上正冒着热气。左右看了看,魏源问道:“怎么就你一个人,我还以为你要叫上一大 波 的人躲在这四周等着抓捕我才是呢?”
“没必要吧,要抓你我一个人就够了。”沈攀看着缓缓流淌的河水,头都没回的就呛了魏源一句:“我还以为你不敢来呢,犯罪嫌疑人不抓紧时间逃跑还主动送上门上,那不得多蠢,快比得上国产刑侦剧里面那些没脑子的罪犯了不是。”
两人针锋相对的对话却没引发相互的矛盾,反而是两人同时一笑,魏源过来坐下,端起自己那杯茶吹开漂浮在水面的几片茶梗喝了一口,砸吧砸吧嘴,感叹道:“还是河边喝茶才有味道,奶奶个熊的,其实都是几块钱的茶叶,可这里的就是比办公室的劣质茶叶喝着舒服多了。”
“是啊,以前我们就觉得这里的茶叶比自己去商场买的在寝室里泡的好喝。我记得以前你和周珊讨论过类似的问题,并且也有答案的,对吧?”沈攀眼里闪过一道充满回忆的神情,一年多前的事情却感觉仿佛过去了漫长的时间,岁月真的是把杀猪刀,催着人越快的变老。
“行了,我们也不儿女情长了,说吧,找我什么事,没事的话我真的就要想办法逃亡才行,李振铁亲自盯上我了,不抓紧时间跑路晚了就跑不掉的。”收拾起心情,魏源又端起茶喝了一大口,很爽快的转头看着沈攀,嘴里的话也是直指人心,根本不容沈攀回避。
“难道你应该是先告诉我原因吗,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换个人也许会被魏源的话惊得跳起来,沈攀却是眉毛都没动一动,只是反抛过去一个问题,这也是沈攀心里没找到答案的问题,他一直都想不出来让魏源变化得判若两人的原因是什么。
“嗨,这还能是什么,所以才说你是个呆子,整天想得太多、太复杂,其实非常简单。”魏源哂笑摇头,他就知道沈攀是琢磨得太过,反而是觉得一切的可能性好像都不复存在似的:“钱、女人,除开这两样其他还会有什么呢。人辛辛苦苦的打拼,大半时间不就是为了睡得舒服与睡得舒服嘛。”
这是个繁杂的命题,以前三个好朋友同样讨论过,得出的结论是三个“睡得舒服”,现在魏源借用了其中的两个,沈攀怔了怔,端起茶杯的手也忘记了送往嘴边,就那样愣愣的盯着河水一动不动。
是啊,魏源说得没错。人这一辈子努力的打拼,甚至是不惜手段的打拼,不外乎三个目的:权势、金钱和女人。任何人没有例外,无论你嘴里说得有多么的高大上,无论你是不是几十年如一日的变现得和 雷 锋 没有两样,你最终的目的都可以归纳到这三者之中。
权势,也可以说成是为人民服务,殊途同归,对吧?金钱,通过劳动获取的报酬难道就不是金钱了吗?不管是谁,难道你还能干上一年不领取工资了吗?工资难道不是金钱吗?女人那就更不用说了,找个情投意合的结婚难道就是找女人了,没道理不是!
而,无论是权势还是金钱抑或是女人,最后都不得归于能够放松心情的睡一觉吗?这句话不难理解,有了权势,少人敢于反抗,睡起觉来自然是舒心惬意没有负担;金钱同样如此,不需要为第二天的生活费、车费劳神费力了,哪里又会从睡梦中惊醒呢!女人更是如此,谁不想抱着一个魔鬼身材凹凸 诱 惑 的女人大睡一场啊,难道说你想找个丑女人结婚?
所以,就连逻辑挑剔如沈攀,都只能是点头认可魏源与周珊得出的结论:三个睡得舒服。面对魏源的回答,沈攀沉默无语,魏源也不再说话,他提起水壶给两人的茶杯加满水,曾经的两个形影不离的好朋友相坐无语。
良久,望着河平滑如同镜面的河水,沈攀突然问道:“因为周珊选择了我?”
魏源大笑,笑得鼻涕眼泪都出来了,沈攀皱皱眉,这是 赤 裸 裸 的鄙视啊,他嘴角动了动,干咳一声,却看到魏源连连摆手,沈攀闭上了嘴。魏源好不容易停下咳嗽,拿出一张纸巾慢条斯理的擦了擦脸,这才说道:“周珊既没有选择你,也没有选择我,而是选择了一个二流子,不信你看。”魏源冲他来的方向努努嘴,沈攀惊讶的回过头去。
二流子,骂人的词语,形容一个人没有正当职业,欺哄骗诈为生,人品低劣,行为恶劣让人厌恶,是商山当地的古老土著语言。
沈攀惊讶的回头看过去,周珊法律上的丈夫,和他一个姓氏的大学讲师沈山正乐淘淘的和一个二十来岁的女孩谈笑风生。沈攀皱起了眉头,凭他的眼力自然一眼就看得出这两人关系不正常,坐的距离太近,而且谈话间两个人手臂摩擦来摩擦去,沈山还有伸手搭在那女人肩头或者腰间超过半分钟的行为。
“看见没,所以我才说我们都是失败者,只不过你安于现状而我殊死一搏,各自的选择不同罢了。”魏源狠厉的眼神落在大学讲师身上,哪怕是面对死亡他都要给这混蛋好看,想想他自己,为了周珊算是使出了各种手段都没能得偿心愿,凭什么这个下流胚子的讲师就能大摇大摆的搂着周珊趴在她身上丑陋的蠕动!
沈攀没反驳,或者说沈攀没时间反驳。他站起身,脸色黑得像锅底的烟墨往那边快步走过去。沈山太高兴了一点,在他信誓旦旦的修改学分的保证下,女生娇笑得好似一朵玫瑰在他眼前盛开,他抚摸着那女生娇嫩的肌肤,心里痒痒得难受,恨不能立时把这女生搂在怀里。
看了看表,沈山压下心中的火焰,说道:“小王,我们去吃饭,吃了饭我们找个地方休息休息,好好的探讨一下学业上的一些问题,好不好啊?”那王姓女生身子一歪,隔着两把椅子的扶手倒在了沈山怀里,“咯咯”的笑得沈山蠢蠢欲动,差点按捺不住心思就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大动手脚,却没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冷冰冰的“好你妈啊”的怒喝,随即怀里的王姓女生脸色大变,一把椅子劈头盖脸的砸了下来。
一声凄厉的惨叫,沈山应声而到,鲜血染红了他满头满脸,王姓女生尖叫着蹲坐在地上,双手捂住头瑟瑟发抖。
动手的并不是沈攀,在他走了两步之后,魏源就赶了过来一把把他扯开:“我来吧,反正我是犯罪嫌疑人,你何必再背锅呢。”没等沈攀反对,魏源快跑一步,随手拎起一张空桌子旁边的竹椅子就势扬起在半空就往下猛砸。
扔下破碎不堪只剩下几条椅腿不能在被叫做椅子的烂家什,魏源抬脚狠狠地踹在沈山的腰间,打得大学讲师满地打滚,惨呼连连。间或,魏源还会抽空抓住王姓女生的长发拖得这女生半抬起身,几个迅猛的耳光扇在王姓女生脸上,那粉嫩的面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青肿起来,鲜血顺着那女生的嘴角、眼角猛个劲的往外淌。
“狗男女,大白天的让老子看着恶心。”说实话,这样暴打一顿沈山让魏源心中的戾气发泄了一大半,他舒坦的伸了伸腰,一脚踩住沈山的脑袋,鞋底还用力的碾磨了几下。天见可怜,魏源脚上是厚实的短帮警靴,那重量和鞋底的防滑齿让沈山连 呻 吟 都几乎发不出声。
茶馆老板远远的看着,一脸惊恐。他做梦都没想到,两个看似温和的普通青年,发起火来却是如此耳朵狂暴,虽然站得靠后一点的那个青年还没有动手,但只要看看他那张满是风暴的脸就知道这人一旦动起手来也许并不会比前面那个拳打脚踢的年轻差到哪里去。
偷偷的摸出手机,茶馆老板打算报警,那不然等这边打完收工走人,都不说那点桌子椅子的损失了,伤者的医药费搞不好还得赖在他头上,茶馆老板才不会干这种蠢事来着。
“放下你的手机,看看这个。”靠后的那个青年仿佛脑子后面长了眼睛似的,却是忽然转过头冷眼盯着茶馆老板,手里一个小本本挥了挥。
茶馆老板也是见多识广,虽然还隔着一段距离,可他已经看清楚那就是一本警官证。呃,原来是警察抓贼啊,茶馆老板顿时放下心来,他干笑了一声,吼了一声和他同样目瞪口呆的一个小工:“还看什么,没看过警察抓贼啊,赶紧干活去。”说完,茶馆老板自己倒是捧着一个小小的紫砂壶,拖了一把椅子塞到屁股下来,坐在那里乐滋滋的品着茶看起了热闹。
沈攀也没再管他,他转身继续看着魏源一顿狂揍,直到沈山的 呻 吟 低沉下去快要到听不见了,这才出声阻止道:“差不多了,小源子,再打就死了。”这时候,那王姓女生早已昏了过去,一半是被耳光扇的,一半是惊吓过分的。
“你这儿狗杂种,以后别让老子在外面看到你,否则老子弄死你。”魏源听劝的停下手,不过他俯身揪住沈山的耳朵,使劲的往上扯起来,这种疼痛哪里是沈山能够忍受的,可怜的大学讲师浑身发着抖一只手勉强撑在地上尽力的太高身体以适应头部的高度减缓疼痛。
说完,魏源手一松,沈山的脑袋砸在地上砰然有声。也不去看这人,魏源拍拍手,冲沈攀努努嘴:“是继续喝茶还是怎么着,你说?”
是啊,正事还没谈完呢,沈攀点点头,扭头就往自己的座位走去,两人对躺在血污中的大学讲师竟是毫不关心,也没有送这对狗男女去医院的打算。茶馆老板愕然的看看沈攀他们,又看看躺在地上的那对男女,一时间却是不知道了该怎么办才好。
“说说吧,以后你打算怎么办?”沈攀没问魏源他在阮兴域这个案子里涉入究竟有多深,只是问他怎么善后。魏源迟疑了一下,抿抿嘴,说道:“没想过,只是有点不甘心。要不还是跑吧,你觉得呢?”
两个人的对话根本没有丁点的警察与犯罪嫌疑人之间的谈话,反而很像是在探监那种感觉让人怪异。沈攀耸耸肩,他伸手在茶杯里蘸了点水,顺手在桌子上画了个圈:“刑侦大队估计已经在全市布控,想要跳出去很难。依照我的判断,按照你的性子,估计在很多方面都留有余地,所以我建议你还不如投案自首,只要你没亲自动手杀阮兴域… …嗯,大我估计抵也不会是你动手,那么,死刑是可以避免的,投案自首还有一个减轻罪行的效果,顶天了就是个无期,两年之后可以改成有期十五年,加上中途的减刑,你在监狱的时间加起来不会超过十年。”
顿了顿,看魏源听得很认真,沈攀递给他一支烟,自己也叼了一支点上后继续说道:“你现在二十五岁,十年后才三十五岁,不论从哪方面来说都比逃亡被追捕的日子好过。当然,你是有本事逃到境外去的,可去了又能如何,就像你刚才说的,没有钱连想安生的睡一晚都是奢望。”
“再说了,就算是出境之后你去干黑道,我也相信你有这个本事,警校那些年毕竟不是白学的。可是,我就问你一句,那种日子是你甘心过的吗?那你当初还选择警校做什么,还不如早早地就去混社会挣钱。”沈攀抽了口烟,憋到脸涨红了才轻轻往外一吐,然后又用力用鼻子吸进去,绕了一大圈后才从鼻腔慢慢的往外喷出来。
魏源也沉默的抽着烟,大家都是聪明人,还做了好多年的好朋友,对方的心思都能很轻松的猜测到。沈攀说的他在心里已经想过不知道多少次,就像沈攀说的一样,魏源最大的怨念就是“不甘心”三个字啊!
要不是不甘心,在美泰公寓发现沈攀赶到了自己前面,以魏源的敏锐感觉,他就应该果断的用最快的速度远离商山市了,哪里还会来河边和沈攀对坐品茶哟… …
可是,就这样投案自首,魏源下意识的摇了摇头,太难堪了。是的,被商山市刑侦大队轻易的捉拿回去,岂不是显得他魏源太没有本事了。看着昔日的好友脸色变换不停,沈攀略一沉吟就明了他的想法,笑了笑,沈攀耸耸肩,不以为然的说道:“到这个时候你还顾虑面子,有意思吗?这样吧,等你出狱那一天我亲自去接你,然后你开一家私人侦探社,我和珊子去你那里挂名,这样够给你面子了吧?”
“哼,私人侦探社,你以为这是国外啊。”魏源翻了个白眼,国内是不允许开设私人侦探社的,就算别人不清楚,他们警校出来的还会不知道。不过,魏源转念就想到沈攀不可能这时候来开玩笑,那么,这家伙的意思是?
“是啊,你也想到了,擦边球嘛,那么多的咨询所不就是暗地里的私人侦探社,唔,当然凶案大案你们是不能介入的,不过婚 外 情 这些案子利润可是不小,挣钱比刑警的工资多得多呢。”沈攀显然明白魏源的心思,而且他说的擦边球是真实存在的,甚至很多所谓的咨询所还在报纸上光明正大的打着广告。
至于说利润,沈攀的说法也没错,魏源很清楚。随意的一起婚姻中的案子起价就是三万,费用报销还不在内。魏源去干这个,不仅专业对口,能力还比那些个挂羊头卖狗肉的咨询所强太多,加上沈攀和周珊的支持,在行内出头那是轻而易举。
“我仔细想过,其实我们之间的矛盾都是你吃饱了撑得慌找出来的事。”看着魏源有点接受的意思,沈攀又加了一把柴上去让火势更加迅猛,以图在最短的时间内让魏源下定决心。毕竟那边沈山和那王姓女生已经嗯哼着相互搀扶爬了起来,估计沈山是要报警的,他不像茶馆老板那么好哄骗,等附近派出所的民警或者巡警过来有些事反而没法子谈下去了:“不论周珊选择谁,那都是她自己的事,我们最好的做法就是祝福她。呃,这个话也许有点虚伪,可现实就是这个样子,我们不祝福她还能干什么,绑架她,呵呵… …”
“至于说钱,说句难听的,真要挣钱有的是法子,有需要利用一个女人吗?小源子,别让我鄙视你啊。”沈攀说着说着自己倒是激动起来了,他也没去顾魏源的感受,对方阴沉的黑脸反而让沈攀兴奋起来:“我就知道你嫉妒我嘛,可是,小源子,有本事在破案上超过啊。再说了,什么组长、队长,难道会是你我真的在乎的东西,摸着自己的心好好想一想,小源子,难道你忘记了我们在学校的誓言?难道你不认为沉浸在案子里才是刑警最大的乐趣?”
学校的誓言,魏源的思绪不由自主的回到了那青春激昂的岁月中,三个少男少女意气风发的站在楼顶举着啤酒,对着那皎洁的圆月大吼大叫着誓要破尽世间一切的罪案,让所有的犯罪嫌疑人伏法的狂妄,那都一去不回了。
“行,我就让你立个功。不过等我出来那天你要是不遵守诺言就被怪我找你麻烦了。”醒神回来,魏源笑得很阳光,他指了指沈攀:“两个条件,第一,看守所里面的烟你得给我包了;第二,把周珊抢回来,别让那个混账得意,老子看着那混蛋就想揍他,你要做不到就把周珊守好了,等魏爷出来之后亲自去降服那女汉子,哈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