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在档案值班室复印好文件,然后又在档案室对面的开水房简单的拍打清洗了身上的灰尘和蜘蛛网,跟着周珊走到楼外,沈攀才发现外面竟然已是星月当空。他惊讶的拿起手机一看,晚上十一点,他在档案室呆了足足半天多。
“你难道没觉得肚子饿吗?来,东西给我,有什么话待会儿再说,先去吃东西。”这一刻,哪怕是略带责备的话语,周珊的口吻都是无比的轻柔,好似深怕惊吓到沈攀一样。
听到周珊问起,沈攀摸了摸肚子,傻笑了几声,还别说,他真的感到自己饿得可以吃下一头牛了:“好吧,先吃饭去。主要是看那些档案太用心了一点,不知不觉就忘了饿,呵呵。”
没找什么高档的餐馆,随意的就近找到一家面馆,沈攀一口气点了三碗牛肉面,用最快的速度连汤带水搞了个精光。抹了抹被红油辣子染得油光发亮的嘴唇,沈攀摸出烟点上,第一口就差点吸掉半支,周珊急得差点一巴掌给他把烟扇掉。
面馆这个时候客人就很少了,毕竟过了晚饭的正点时间,而单纯的呃面条又不是那么适宜作为夜宵。沈攀伸手拍了拍被周珊搁在桌子边上的那一小叠文件夹,笑道:“我找到十三个人的名单,八男五女,都是张玉强一个班的,明天一大早我们就可以根据上面的地址去辖区派出所查查情况,一定会还有和张玉强有联系的,我坚信这一点。”
十三个人已经很多了,小学一个班大概也就四五十人,十三个占了一个班的快三分之一,沈攀的判断是合理的,周珊点点头,说道:“贺老太婆陪着我找到了张玉强曾经的几个科任老师,不过人家又不是班主任,对张玉强没有影响,晚上贺老太婆又拉着我去了她家吃饭,沈攀的,对不起啊,都怪我!”
“嘿,怪你干什么。”沈攀端起面馆免费的大碗茶喝了一口,打了个饱嗝,摇着头说道:“你陪着贺老太婆是对的,我能够找到这十三份名单里面有你一大半的功劳,正是因为贺老太婆的面子,所以我呆了那么长时间都没人来干涉,明白了吧?”
沈攀不是客套,也不是故作大度,他是真正的半点责怪周珊的意思都没有,也半点都没有生气。
没有任何一个刑警是万能的,哪怕是最著名的小说虚构的神探福尔摩斯,他擅长的不过是推理和现场勘察,真要让福尔摩斯去和犯罪嫌疑人直接肉搏,估计下场会很凄惨。
周珊擅长的其实就是现场的临机处断和追踪、跟踪方面的技巧,唔,还有社交能力,她大大咧咧的性格很容易交到朋友。沈攀的特长就在于现场勘察和逻辑推理,而现场勘察最需要的就是缜密的观察能力。要在如山似海般的档案堆里找出需要的那些文件夹,难道不正是需要沈攀的那份观察力吗?
术业有专攻,沈攀认为周珊下午的行为很正常,不过是晚点吃饭而已。看看队里的老队员们,哪一个不是胃病缠身,不都是长期饮食不规律造成的嘛,既然选择了刑警这项职业,对于胃病,沈攀有充分的心理准备。
“明天,我们继续分工,我是男人,体力好些,我跑八个地方,剩下五个人交给你。”说着,沈攀随意的分了五份档案给周珊,周珊也不矫情,并没有因为自己的任务比沈攀少几个就喋喋不休的争执。
接过档案,周珊扔进背包,她起身结了账,招呼沈攀道:“走吧,还是去我那里休息,争取晚上睡得好点。”
哪怕是昨晚沈攀已经下定决心要改变自己的某些容易让周珊产生 暧 昧 的习惯,可他今天是真的有些扛不住了。眨巴了睡意朦胧的眼睛,沈攀自嘲的笑道:“这段时间缺乏锻炼了啊,以前在学校的时候熬上两三天的夜眼睛眨都不眨。行,赶紧回去洗澡睡吧,出来了我才觉得全身都在发痒,不洗一下难受得慌。”
… … …
凌晨四点多,沈攀躺在沙发上鼾声此起彼伏,身上盖着的一床棉滑落到地上也不自知;卧室里,周珊侧着身,一条长腿搁在外面压住被子,清秀的眉毛轻轻地颤动,眼皮下时而会轻忽的转动一下,偶尔眉心还会皱皱,也不知道在做什么梦。
楼顶,一根被刷成深灰色的登山绳悄无声息的从天台上垂下来。隔了几秒钟,一个深灰色的人影敏捷的顺着绳索往下攀爬,动作迅速而轻巧,看得出要么是深谙此道,要么就是经过了长时间的训练。
这里必须要加几句话,有关夜行的常识:大抵应该是从许多年前的流行武侠小说开始,我们开始接触到有关“夜行人”的概念。所谓一袭黑衣,隐匿身形,高来低往,大概就是这样的深入人心的知识。
但是,这种知识是错误的,是武侠小说的作者想当然写出来的——伸手不见五指的夜晚除外,那种情况下你不穿衣服人家也看不见不是。在正常的夜晚,哪怕是再昏暗,空中都会有依稀的光芒,至少是达不到漆黑的程度。这种情况下,一袭黑衣一定会在夜色中形成一个无法避免的人体轮廓,两种程度的黑有着异常明显的区别,视力稍稍好点的人都能清晰分辨得出来。
所以真正的夜行什么颜色最适宜,那当然是深灰色了。比黑色浅,却足够模糊视线,也能融入到黑色之中不明显,这才是合适的夜行装… … “一袭黑衣”应该改成“一袭灰衣”才正确呐,呵呵。
白天里大楼淡黄色的外墙颜色在昏暗的凌晨中完美的吸纳了深灰色的人影,恐怕就算是站在楼下抬头竭力张望都不大容易看清有一个缓缓下坠的影子,更别说在屋子里酣睡的沈攀和周珊了,他们又不是神仙。
人影准确的摸到了周珊家的阳台上,他对这里的地形地势乃至建筑结构都非常熟悉,只看到他轻盈的一只脚在墙上一点、一撑,手上一抓再是一拉,整个人已是紧贴在阳台的玻璃上。亏得周珊当初装修的时候把阳台做了个落地玻璃的全封闭,否则那人会更加轻松的直接到达阳台内部。
大玻璃没能拦住那人,也不知道他做了些什么,几分钟时间,玻璃窗户竟然慢慢的被朝内推开,那人身子一俯,轻轻巧巧的就钻了进来,而这时,屋子里的两个人还是睡得无比香甜。
因为是全封闭的落地玻璃,所以进了阳台也就等于进了屋里。蹲在阳台上至少十分钟,那灰色人影才极其缓慢的半蹲着一步一步往前挪,很快,借着屋角的夜灯,那个人影看清了睡在沙发上的沈攀和茶几上散乱的文件夹。
人影没有着急妄动,而是极其有耐心的把整个房间都探索了一遍,这才重新回到了客厅躲在沈攀睡觉的沙发背后。
迟疑了几分钟,人影捏了捏拳头好像下定了决心,他再次潜行把茶几上和卧室里的文件夹全部收集到手,然后进了厨房站了起来。
人影摸出一把小刀,在燃气灶外露的软气管上很小心的扎了一个洞,立即,细微到几乎不可闻的“嗤嗤”的声音响起在厨房里,一股臭鸡蛋的味道慢慢在厨房扩散开来弥漫进每一个房间。
人影沿着原路退出阳台并关闭窗户后消失在凌晨的夜空中,而屋子里的臭鸡蛋味越来越浓,熟睡的沈攀和周珊却一无所知。
… … …
沈攀的呼吸变得急促,他梦见自己被几个犯罪嫌疑人紧紧地包围着,那些人手持着各种武器,竟然还有一把猎枪,而在不远处的地上是躺在血泊里不知生死的周珊,沈攀心急如焚。
那些人步步紧逼,包围圈越来越小,沈攀心一横,咬着牙赤手空拳的冲了上去,其中一个犯罪嫌疑人手一动,一把尺长的尖刀直接捅进了沈攀的心窝里。刹那间,沈攀觉得自己呼吸困难,浑身肌肉痉挛,意识在慢慢离他远去… …放弃吧,一个声音在沈攀的脑子里想起,放弃吧,放弃了就再也不会累了,就彻底解脱了… …
沈攀真的想放弃了,他觉得自己的眼睛都开始模糊到看不清天空了,可就在此时,不远处的周珊挣扎着翻了个身,女孩的 呻 吟传入到沈攀耳里。
不,不能放弃,放弃了谁去救周珊呢,沈攀猛地一下睁大了眼睛,他浑身发软、四肢无力,竟然无法从沙发上坐起来!
这是?沈攀心里一紧,他的头发都一下立了起来,满屋子的臭鸡蛋味,这是天然气泄露,沈攀的心都抽紧了!
努力的抬起头,沈攀的双脚抵在沙发上,现在是必须自救、必须动起来的时候,从空气中的臭鸡蛋味的浓度,沈攀能够分辨出他和周珊的生命已经可以进入到倒数阶段… …使出了最后的力气,沈攀双脚一蹬,脑门正正的撞到了茶几上的水杯上,沈攀也脸朝下用一个奇葩的姿势趴在了那倒出来的半杯水中。
几乎是贪婪的吸着那清冽的冰冷的水分,沈攀脑子一下清醒了很多,身上的力气好似也恢复了一分。
不敢再有耽搁,沈攀勉强抬起颤抖的手抓住一张纸巾沁润在茶几上的那团水里,然后捂住鼻子,匍匐在地上艰难的蛇行着。要不是他腰肌力量强大,换个人真的是只能在这里等死了!
沈攀选择的方向是卧室,虽然很明显阳台的距离最近,可沈攀又哪里做得到抛下周珊独自逃生呢?
那点水的作用毕竟有限,脑子又开始浑浑噩噩,沈攀在心里不停地告诉自己要坚持,幸好的是在周珊也有绝大部分人在屋子里养花的习惯,而那盆花就在屋角,就在沈攀要经过的地方。
借着纸巾带来的最后那点湿润空气,沈攀伸手从花盆里抓出一把泥土不管不顾的盖在了脸上,土里的湿润清新气息顿时让沈攀头脑为之一亮,他深深地吸了口气,借着这把湿润泥土中的氧气加速爬进了房门敞开的卧室。
脚往后一踢关上门,虽然门缝无法完全封闭但总比大开着房门稍好一点,沈攀都来不及去查看周珊的生死,他憋着那口气踉踉跄跄的居然站了起来直冲到窗户前握住把手往下一拉一推,清凉的夜风徐徐吹了进来,沈攀只觉浑身顿时轻松了好几分。
抹掉脸上的泥土,沈攀把头伸出去贪婪的大口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紧接着又赶紧把卧室所有的窗户打开。到这时,他终于有了时间来看看周珊的情况。
脑子还在发晕,但比刚才差点窒息好了许多,卧室里的臭鸡蛋味开始消散。在床边的地上沈攀发现了脸部呈现一种不正常铁青色的周珊,女孩蜷缩成一团,两条腿在无意识的抽搐着,这已经是深度中毒的表现… …刚才应该是周珊从床上掉下来的声音在最危急的关头唤醒了自己,可她自己却,沈攀牙齿咬得“扎扎”作响。
把周珊拖到窗户,沈攀已经没有了力气,这里的空气要稍微好点,想要从房门突围出去已经不大可能,沈攀自认此时的体力不足以支撑如此大的行动。那就用一个更简单耳朵方法吧,沈攀把脑袋再次伸出窗外,深吸了一口气,使出了这一辈子也许都是最大的音量大吼着:“救命啊… …”
… … …
等沈攀再次醒来,入眼看到的是一片白色:白色的屋顶、白色的床单、白色的制服,唔,挂在床边的吊瓶不是白色的,输液管也不是白色的。
最后,坐在床边眉头紧锁一直看着自己的魏源也不是白色的。
“珊子呢,魏源,珊子呢?”没问自己的情况,沈攀一开口就发觉自己嗓子嘶哑,喉咙里疼痛无比,可他什么都顾不上,他只想知道周珊的情况。
“珊子中毒很严重,现在还在重症监护室没出来,陈姐在那边,李队等会儿也会过来,我负责照顾你,嗯,还有一刻钟,张组长就会来和我换班照顾你。”魏源脸色沉重,两个死党都天然气中毒,队里因为这个消息乱成一团,他能有好心情才怪。
“张组长?张玉强?”躯体仍旧无力,嗓子和破了差不多,沈攀想抬起一根手指都困难,可哪怕是这样,他听到张玉强的名字都忍不住在心里打了个寒颤。
“不,魏源,我现在只需要你在这里。如果我们还是死党,你还认我这个朋友,你答应我一件事。”自己没法动弹,周珊人事不省,能够依靠的现在就只有眼前的魏源,沈攀立即做出了对形势的判断,留给他的时间很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