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风牵杨柳,明月映扁舟;
依依惜别意,点点是离愁。
一叶轻旋落,爱恨俱幽幽;
赠汝相思佩,唯愿情长留。
马蹄飞踏急,一剑断恩仇;
何日与君同,桂子经年瘦。
归元寺里,柳沁虔诚的拜了三拜,在佛前默默的许下心愿,从香火僧的手中取来三张经过庙里香火及佛经加持过的护身符,仔细的收进怀里。
唯一的遗憾是天元大师在闭关中,无法面见大师。
下山的路,缓慢又幽长,伏在小五的背上,身体轻松的柳沁心底却很沉重,明日,师傅和小五就要离开了,此一别,不知何日可再见?
从师傅和小五进府,悠悠已是三年有余,三年的朝夕共处,三年的争吵打闹,三年的师徒及师兄妹之情,此刻都化为了离愁别绪,无法释怀。
若只是普通的离别,倒也无妨,只是此去,他们是要在刀尖上讨命,以血换血,以牙还牙,能否安好无恙?
山风似乎也是沉重的,呼声渐重,在山谷里呼啸来去。
许是都想着心思,两人俱都没有言语,但小五的脚步越来越缓慢,一步一步,似要将今日,将此时都烙进记忆深处,将背上的温暖永留心中。
师妹,我会回来的,一定会回来的。
少年咬紧唇,在心底宣誓着自己的誓言。
霞光渐逝,天光渐暗。
昏蒙的烛光照在一屋子冷峻的脸上。
柳沁和江离双双跪在穆青的身前,恭恭敬敬的叩了三首,拜了三拜。
穆青待他们拜完,才挥手让他们起身,最是刚硬的汉子,瞬间竟也双目湿润,轻咳一声,这才说道:“阿离,沁儿,该说的都已说了,为师也没什么再交待的,你们也别难过,若无今日相别,哪来他日重逢。我能有你们这些徒儿,已心甚慰,如今还有一事相告,穆青并不是我本名,我姓穆,名擎苍,离国人,当年游历汉国时,曾拜江南第一大侠为师,雷虎应称我一声师叔祖。
阿离你已尽得我真传,若勤加练习,假以时日,定能将我之武学发扬光大,不管他日为师身在何处,甚或不在人世,都能安然闭目了。”
“师傅……”
柳沁和江离已哀哀哭倒在他身前,摸着两人的发,穆青,不,穆擎苍强笑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你们何必哀伤,况且以师傅的能力,又有几人能奈我何,放心吧,为师不会有事的。阿离,我最后再嘱咐一遍,倘若传来的真是噩耗,你一定不可以去离国,不许为我报仇,若有违逆,当以抗师命论处,你可记牢?”
“师傅……”
“身处世间,只有看淡生死,看轻仇怨,才能感悟人间真谛,同样的,武学的最高峰亦是如此,若有一****真正懂得似是无情最情深的道理,你在武学一途已踏过了别人终身不可及的领域。我与小五及你二师兄已身陷其中,难以自拔,唯有你,有望达此目标,所以,为师才不希望你被仇恨蒙蔽,失去了本心。”
“徒儿一定谨记师傅之言,也请师傅多多珍重。”江离眼含热泪,哽咽应道。
“师傅,您不会有事的,看,这是沁儿亲自去求的护身符,一定能保师傅一路平安。”
柳沁拿袖子胡乱的擦了擦眼泪,从怀中掏出三张黄符来,递到穆擎苍的手中,“师傅,您和二师兄、小五哥哥一人一张,沁儿在佛前祷告过了,佛祖一定会保佑你们的。”
“好孩子,让你费心了。”
“师傅,还有这个,您也收好。”
柳沁又从怀里掏出一只荷包,简洁的绣着一株傲然的青松,亦放入穆擎苍手中。
“这是……”穆擎苍打开来,一只小玉瓶,一叠子银票,玉瓶里装着的是两粒黑乎乎的丸药,正是华神医的解毒丹。
银票是汇通钱庄的,在各国都有分号,是唯一不分国界可随处兑现的钱庄,穆擎苍拿着这摞银票,粗粗估算了下,最少三万两。
“这么多?”穆擎苍吓了一跳,三万两可不是小数目,要知道平常人家一年的开支也不过一二十两左右。
“事发突然,我们暂时只能凑出这么多,虽然少了点,但愿能有些助益。”柳沁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若早知师傅和小五要走,就不开天上居了,一定可以多凑些银两。
“小师妹真是厉害呀,一出手就是三万两,师兄佩服。”上官鸿竖起了大拇指。
小五闻言也抬眼看她,眼里的光芒仿佛要灼烧起来。
“二师兄别夸我了,这银子大家都有份,阿离哥哥有份,小五哥哥也有份,我一个人哪有那么大的能耐,这是大家的心意。”
“好,我代小五收下了。”
穆擎苍笑着将荷包收了起来,现在不是矫情的时候,他心里很清楚,回到离国,要与那人和他背后的朝庭一决雌雄,没有一定的经济实力是办不到的,招兵买马,招徕人才,都需要钱,虽说三万两不能起决定性作用,但对他们来说已是很大的助益了。
再多的话都有说尽的时候,再难舍的别离也有到来的时候。
这一晚,柳沁辗转不能入眠,快天明时才将将睡了过去。
她梦到了离国的都城,梦到了都城外的香山,梦到了小五在红叶间微笑,缓步向她走来。
她高兴的迎上去,突然,山上的景色一变,变得狰狞可怕,那些红叶似被水洗过一般,向下淌着水,鲜血一样红,血水在山里汇成沟,汇成涧,汇成湖,小五就在这血水里挣扎,一会儿被掩没,一会儿露出头来,起起伏伏……
“啊……”
大叫一声,从梦中吓醒,抹了抹额头的虚汗,抬眼向窗外一看,天已微亮,一缕晨曦透窗而入。
翠柳翠羽闻声进来,伺候她洗漱。
等她赶到演武场时,江离、方诺、兴盛安康全都在,连海哥儿都从书院回来了。
“师傅呢?二师兄和小五哥哥呢?”
“师傅他们走了。”江离涩声回道。
“走了?”
“是,走了。”
南城外的十里处,长亭孤立。
送行的人送到此处,会备上一杯薄酒,互道一声珍重,然后洒泪而别,各奔东西。
如今只有远行的人,没有送别的酒。
三人三骑在亭外留步,回首遥望来处,似要将这薄雾轻拢的清晨,烟霞初霁的初秋再一次牢牢的刻在记忆深处,不管多少年过去,都不会忘了来路。
少年的眼中那丝伤痛尤其明显,断不了的是情思,抹不去的是离愁……
“走。”
一声轻叱,三声长嘶,马蹄踏踏,转身而去。
就在即将提速飞奔时,突听得后面传来断断续续的呼喊,“师傅”、“二师兄,小五哥哥,等等……”
“义父,是师妹,师妹来了。”
少年欢呼起来,急停步驻足,向后远眺,只见远远的一点黑影逐渐显现。
“师妹,我一定会回来,等我,等我……”
少年将手拢在嘴上,朝身后大喊,喊完使劲的挥了挥手,这才回身追上已远去的义父和二师兄。
秋风起,带着天地的回声,空茫茫的呼啸而过,再也,再也追不上远去的身影。
秋风落,此去经年,飞花流水,好景虚设……(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