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云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见亦瑶这副样子,心中实在有些无法接受,可再细细一想,到也释然了。
人,原本就是有很多面的。自己可以有伪装,旁人,自然也可以。
然而此刻的亦瑶,却根本没空去管她,只是亲热地拉过飞雨和华晴两个,张嘴便是一通絮絮叨叨的啰嗦,态度诚恳,语气温柔。
和从前她劝说诗云时表现出来的,没有一点儿不同,亲切关爱,好像她刚刚发的那通火,真的不是为了她自己的身份和地位,更不是为了威慑这两个女人,而只是防止她们将来再犯错,得罪了别人不好收场似的。
“妹妹快些坐着吧,阿眉,去拿套干净衣裳给飞雨常在换了,把这件拿到浣衣局去,叮嘱她们可给细细地洗干净了,若是留下一点儿茶渍,别怪本宫对她们不客气。”亦瑶微笑着唤来一旁站着一个小宫女,边若无其事地自个儿坐了回去。
坐在一边的椅子上,飞雨的脸色很难看,非常难看。
她自认自己的伪装很好,非常好,好到已经可以和西方某种叫做变色龙的动物相差无几,但即便这样,她还是没能料到强中自有强中手。这个亦瑶竟能一直隐忍不发,直到现在这迫不得已的时候,才表现出自己的能耐。。。
见那被唤作阿眉的小宫女就要下来,飞雨心中更是疯狂的咒骂起来,但脸上却瞬间换上了一副感激的笑容,她连忙站起身来,恭恭敬敬地福身道:“不必麻烦瑶贵人了,今日我们不过是来道贺,华晴,把东西拿过来。”
半边脸都肿起了老高,甚至一边的眼睛都细成了一条缝的华晴,有些奇怪的看了飞雨一眼,却见飞雨皱眉道:“愣着做什么,就是刚刚让你拿着的那块帕子。”
心中一火,但还是连忙起身将身上的东西掏了出来,却是一块乳白色蚕丝锦缎绣帕,帕子上上好的苏绣细细勾勒出美好的江南水乡风景,意境悠远,就连那荡漾的水波,都似乎灵动的像是真的一般。
亦瑶一挑眉头,嘴角扬笑,伸手接了过去:“苏绣,这可是好东西,恩,帕子的质地也是极好,入手冰凉,柔软若风,果真是极品。怎么?你这是。。。”
“这是臣妾的额娘前些日子刚托人送进宫来的,臣妾瞧着不错,又想着瑶贵人新入咸福宫,因此便带了来,算是贺礼吧。东西不算贵重,还望贵人不要嫌弃才好。”
才一瞬间,飞雨脸上的表情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无辜,说出来的话更是中规中矩,哪里还有刚刚那一点点轻狂的样子?
她微微一个福身,见亦瑶还想再说什么,便连忙抢先开口道:“额,东西是送到了,咱们出来也有一会儿了,想必瑶贵人难得和诗云小主见面,若没什么要事,臣妾这就回去了。刚刚出来的时候已经让他们准备了午膳,就不打扰瑶贵人了。。。”
说罢,不等亦瑶开口,躬一躬身子,便一把拉着华晴,拔腿就往外头走去。
脸上的肌肉都僵硬了,飞雨气得嘴皮子直哆嗦,她快要气疯了!这块帕子,可是额娘花了好多银子找人弄来的,而后又让阿玛找得全苏州最出名的绣娘出的绣品,现如今,竟然就这么送了出去。。。
虽说自从玉瑾那臭丫头疯了之后,阿玛很是伤心了一段日子,但这伤心也没持续太久,即便前几天刚知道玉瑾死了,他们也只是象征性的掉了几滴眼泪。
现在看到她飞雨如此得宠,又这么快就被封了常在,阿玛便自然把从前寄托在玉瑾身上的期望都放到了她身上,前些日子听说,为了配合她在宫中的地位,额娘就快被扶正了。
嘴角扬笑,让那个从前只会趾高气扬乱打骂人的正室,早些去见阎王吧,刚好黄泉路上,也能和玉瑾那个贱人做个伴儿不是?
想到这里,她突然心情又高兴起来,只是念到刚刚那个绣帕,心里头还是不舒服。来的时候压根儿就没做这个准备,不过是让华晴看看新鲜的,早知道果真来了要送东西,就该随便带些不重要的玉佩什么的,也好过把这东西送出去啊。
懊恼地拉着华晴走了好远,飞雨才歇了火气。罢了,就当是破财免灾吧,否则真要在再咸福宫待下去,还不知会发生什么事儿呢。这么一想,便也释然,正了正脸色,索性直接带着大部队回自个儿的宫里头去了,她还得把身上的宫装脱下来换掉呢。。。
亦瑶眼见得她们匆匆忙忙的出门,心里还有个不明白的么?她也不出口阻拦,只是坐在上位,巍然不动,嘴角挂着往日常见的温柔笑容,直到她们全都走远了,才转过头看向诗云道:“时候确实不早了,她们走了也好,妹妹难得来,今儿午膳就在我这儿用吧。”
一直歪着身子靠在一边的诗云,这才缓缓皱着眉头抬起脸来,只是她在乾清宫闷了好些日子,本就比从前白了些,此刻在稍微装一装,便更显得有几分病态的柔弱来。
要是平日里只怕亦瑶也不会如此轻易上当,奈何她偏偏才刚看到亦瑶把她送的荷包挂在身上,她自然是明白那药力的,心里便先信了三分,再想到平日里的诗云最看不得的便是她受欺负,今日被人当着面的打脸,她却没反应,顿时又有了七分的相信。
“亦瑶姐姐,我。。。我头晕的很,还是先回去吧。刚刚出门来倒也没怎么注意,这会儿听得那飞雨动静这么大,越发觉得难受了。姐姐才刚搬到咸福宫来,只怕还有好多事情要做的,我在这儿。。。”诗云皱着眉头,手下意识托着自个儿的脑袋,半天才缓缓开口。
不知为什么,突然听到这熟悉的撒娇似地话语,亦瑶心中一软,见她这副样子,竟生无端出了几分不忍来。
从前的一幕幕不断在眼前重现,她们还没进宫的时候,以及进宫之后,所有遇见的事儿,都仿佛昨天才发生的一般,还在眼前,可现在呢。。。
毕竟这丫头虽说对旁人心眼儿总是极多,但对她却一直是很好的。现如今自己下了这番狠手,她竟然还没发觉,更说明她真的对自己一点儿防备都没有,那。。。还要继续这样下去吗?毕竟在这后宫,只有和她,还是有那么一点点情谊的啊。。。
看着眼前的诗云,亦瑶皱着眉头,停了好一会儿。
眼中精光一闪,亦瑶突然温柔笑道:“我这儿也没什么大事,你啊。。。早就告诉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却怎么偏偏就是不听呢?快过来,今儿也是难得,你索性别回去了,在我这儿待一晚上,陪陪我吧,我也好就近照顾你啊,可好?”
心中那一点点的罪恶感,在突然想到了慕容旭那张脸的时候,瞬间消失不见。亦瑶心中一跳,又记起那日侍寝时候的画面。
其实进宫这么久,她的一颗心,早就挂在了慕容旭的身上。他优雅的行为,邪气的笑容,霸道的举动,还有那旁人所没有的气魄,无一不在深深地吸引着她。虽然知道自己总会侍寝的,但那日真正被传唤,还是忍不住的高兴。
突然又回忆起那些羞人的事情来,亦瑶忍不住的脸上一红,觉得身子骨儿都轻了几分,可蓦地转念又一想,顿时又有了几分别样滋味。
诗云这丫头,如今天天住在乾清宫,即便不得宠,也难免不会日久生情。万一皇上真动了真情,那自个儿即便再美若天仙,也没法子去争什么了。
不。。。不。。。不会这样的!她亦瑶是公认的后宫第一美人,怎么能输给眼前这乳臭未干,身材都没发育完全的,如此平凡的丫头手上?!
她凭什么住在乾清宫?凭什么靠皇上那么近?她有什么资格?!她算什么东西?!心中一突,眼中闪过几丝狠厉,更别说,她今日已经看到了自己的手段,心里头不可能没有想法,万一她回去告诉了皇上。。。
那么这个诗云,就更加不能容她了!想到她身上带着的那个荷包,亦瑶突然勾唇一笑,心中已有了主意。
瞬间掩饰地起身,亦瑶一把拉过诗云,声音依旧是柔柔弱弱地道:“你啊。。。也别再跟我客气了,过来吧。。。我可告诉你,不到明天,我都不会放你回去,就算是皇上派人来,也不行。咱们姐妹可是难得的遇见呢。。。阿眉,传午膳,派人去告诉皇上一声儿,本宫今儿借他的诗云用一晚上,皇上可不能跟我抢人。。。”
听了这话,诗云不由的整个儿愣住。
刚刚。。。就在刚刚,她明明已经看到了亦瑶眼中的犹豫,可为什么现在,却又变成这副样子?!
如果她的直觉没错,诗云心中苦笑,她能不能好好的活过今晚,都是个问题了!
真是怎么也没料到,进宫之后,防你防她,斗这个斗那个,到头来却被自己最亲近的人给抓住了。
亦瑶姐姐是早就看透了慕容旭,知道要留人,他绝对不会反对的。毕竟这都是后宫的事儿,柳妃娘娘如果不管,他平日更懒得插手,当然,更不会为她一个小小的,什么都不是的小主破例了。
诗云暗自深叹了一口气,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心情如此复杂过。看着亦瑶姐姐曼妙的背影,想着她往日对待自己的温柔,又忆起从前还没进宫的时候,她们曾经是多么好的姐妹,可为什么。。。竟会变成现在这副样子了?
浑浑噩噩,就这么仿若僵尸一般一直到了晚上,诗云都不知道自个儿是怎么躺在床上的。是的,床上,咸福宫的床上。她的身边,不是慕容旭,而是那个从前对自己无比关照的,亦瑶姐姐。
就这一下午,比平日里待在乾清宫,甚至比当日待在储秀宫里头的日子都要难熬。亦瑶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都必须得细细的思考三番之后,才能回答,才能配合。
诗云觉得很累,不是别的累,而是把自己的头脑用来对付自己曾经最信任的好姐妹,真的很累。迷迷糊糊间,听到一旁的亦瑶传来的均匀呼吸声,似乎真的睡着了,诗云烦恼地翻了翻身子,浑身都是汗,却怎么也睡不着觉。
一来,心里头有事儿,二来,又害怕今天晚上就会有什么动作来。否则亦瑶姐姐又干嘛要把她留在这里?难不成还真是为了联络感情?鬼才相信。。。
翻着白眼,诗云又忍不住翻了个身,却把一旁已经进入梦乡的亦瑶给吵醒了,睡梦中的她声音很有些懒洋洋的:“你怎么了?睡不着么?可别是不习惯我这边的床铺吧?哎。。。闭着眼睛,过会儿就好了。。。”
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小,想是又睡着了。诗云实在有些想不出究竟来,只是突然冒出一个古怪的念头,不知道那日亦瑶姐姐侍寝的时候,跟慕容旭说话,是否也是这样慵懒好听的声音呢?
心子尖儿上突然冒出一个酸泡泡,诗云闭上眼,心里提醒自己别真的睡过去,可时间却缓缓流过,等诗云再次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
转过身,突然发觉原本躺在自己身边的亦瑶此刻早没了影儿,诗云吓了一跳,蓦地爬起身来穿衣服。环顾四周,一个人都没有,心立马提到嗓子眼儿,更觉得怪异,连忙提拉着鞋子就往外头冲去。
“妹妹,你这是。。。”才刚到门口,一袭淡蓝色长裙的亦瑶刚好到了跟前,诗云去势急了些,差点儿一下子就撞上去。
一把抓住她扶好,亦瑶脸上带笑,温温柔柔的好似冬日里的阳光:“跑这么急做什么?姐姐不过是起的早了些,让人去准备早膳了,见你睡得沉,也就没叫你。阿眉。。。把早膳端进来。”
外头昨儿见过的那小宫女端着食盘进来了,见着诗云,忙弯身福过,又羞涩一笑,才将东西端了进去。后头一排粉衣宫女跟着进去,走路姿态一致,半点儿声音都听不见。
诗云有些迷糊,但心里却再次敲响了警钟,她不知道为什么,但直觉却让她浑身的鸡皮疙瘩都站了起来。有些尴尬地笑了笑,顺势扶过亦瑶的手,她头也不抬的分辨道:“哪里,本想着这里怎么人都没了,心里头生气,才准备去外头叫人呢,姐姐可就来了。”
亦瑶笑笑,没接话,只是拉着她一路到了桌前坐下,才状似无心的开口问道:“对了,昨儿个人多,我也没细问,你说我送你的荷包你挂在身上的,我瞧瞧?哎,这东西可是姐姐我绣了好些天才绣出来的呢。。。”
见诗云已经将荷包递了过来,亦瑶下意识拿起闻了闻,边抬头道:“有股药香,怎么回事?你这些日子生病了?还是你回去用香薰过?不是姐姐说你,你啊。。。即便是药香也不是随便薰的,俗话说,是药三分毒,万一对身子有什么不好。。。”
不等诗云回答,她的手拿着那荷包,无意识似的一收一缩,“啪嗒”一声轻响,里头那颗圆溜溜的大珠子从里头直接滚了出来,甚至极为可笑的在地上弹跳了好几下,才滚到门边儿停下。
诗云心里头正在鄙视她刚刚的话,一时根本没反应过来,可在场众人却已经瞬间变了脸色。第一个变色的,是一直站在亦瑶后头,脸上挂着羞涩笑容的阿眉,她突然间冲了上来,一把捏住那颗珠子,浑身哆嗦着,腿一软,转头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开始对着地板猛磕头。
接着后头跟上来的那几个粉衣宫女也立刻跟着,哗啦啦跪倒了一片。
“瑶贵人,这个。。。奴婢真不知道这珠子怎么会在亦瑶小主的荷包里,前两天您说这珠子丢了,奴婢派人四处去找,也没能找着,还以为是主子落在什么地方了。。。”阿眉身子有些颤抖,急匆匆地先为自己分辨。
安静。
一片安静。
屋子里头什么声音都没有。
亦瑶似乎有些不相信,站起身从阿眉手上接过,不知道为什么,夏日的阳光照在她仿若羊脂白玉般的手上,再配着这拇指大小的珍珠,让一旁的诗云有一瞬间的恍惚。
“亦瑶姐姐,这颗珠子,是你送给我的啊。。。”诗云有些糊涂了,搞不明白她是什么意思。但心里却蓦地有了几分明朗,难道她竟想要污蔑自己偷东西不成?这在后宫虽说不算大事,但若果真坐实了罪名,想要脱身只怕也难。
可问题是,当日明明是紫枚亲自送过去的,自己有人证,她怎么污蔑自己?
才这么想着呢,亦瑶便笑着摇头道:“来啊,去把那紫枚拿来,本宫可得好好问问她,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了!本宫让她去送荷包,倒还真不知道她竟然把皇上御赐的珍珠也给偷了去,现在这是什么意思?想要陷害诗云,破坏我们姐妹间的感情么?”
她一声冷笑,那阿眉便连忙应了,几步退出去找人了。诗云皱着眉头坐在一边,越想越觉得不对。可偏偏。。。究竟哪里不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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