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相。”赵全一见到齐朗就立刻迎了上来但是神色还是紧张得很“尹相和谢相都在里面可是太后就是不松口。”
齐朗随着他往中和殿走去一向淡定的脸上也有几分焦灼在看见中和殿前跪着的人时步伐一顿站住了不再随赵全走反倒问道:“陛下跪了多久了?”
“有两个时辰了偏偏昨儿还下了雪这冰天雪地的……”赵全忙回答也催促齐朗“齐相您还是快劝劝太后娘娘吧!”
齐朗却仿若未闻一般目光一直停在跪在中和殿前的皇帝身上紧皱的眉头也没松开的迹象赵全不知他在想什么但是齐朗渐渐平静的神色让他十分不满:“齐相您不打算进殿吗?”
齐朗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好一会儿却点了点头:“赵公公先进去吧!”说完不理会赵全径自向皇帝走去赵全愣在那里看着他到底要干什么。
一边走近阳玄颢齐朗一边思忖着皇帝的想法阳玄颢一向孝顺对太后从无忤逆之举便是有什么不妥的举动紫苏也从不曾罚得如此重最多就是让他在寝宫反省毕竟是亲生儿子、唯一的骨血再如何心疼也是自己而且现在正是正月里好歹也该有些避忌再来就是他根本不清楚皇帝和太后之间生了什么就算进殿劝了紫苏也未必会听要不然谢清早就劝下来。
“臣参见陛下!”在阳玄颢面前跪下齐朗恭敬地行大礼阳玄颢似乎有些诧异愣了好一会儿才出声:“太傅……”
齐朗也愣了一下因为皇帝眼中复杂的意味其中含着几分狠绝与伤痛竟仿佛是针对他的齐朗的眼中闪过一丝不被察觉的犹豫但还是开口问道:“陛下惹怒太后娘娘了?是为何事?”
“错的就一定是朕吗?”阳玄颢清秀的脸上竟是一股不服的坚持“太傅只要惹怒了母后就一定是朕的错吗?”
那咄咄逼人的语气让齐朗证实了自己的猜测——皇帝是在恼自己。
“是的!”齐朗不容置疑地回答了他的问题“为人子者要之责便是不违上意。陛下惹怒太后在先太后不论下如何处罚陛下也不能拒绝否则即是不孝。”
无论如何这都是天伦纲常所在。
阳玄颢的气势因此消散但是他却不曾移开与齐朗对视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齐朗说:“朕去探望质王了。”
齐朗的心神因此一震明白地看出阳玄颢眼中的矛盾——他想听的是一句否定吧?
齐朗无语地看着皇帝他已经知道太后与皇帝之间生过什么了但是他的心中却因此充斥着一种无力感他知道他只要对皇帝做一种否认的表示皇帝就会对太后低头那么一切也就恢复到正常但是他无法将否认说出口因此他能做的也就只有沉默了。
不知过了多久齐朗再次开口打破君臣间的沉默:“陛下为什么会去探望质王?”
阳玄颢一怔回过神来不禁愤愤地质问齐朗:“朕有必要对你说吗?齐朗?”
这是阳玄颢第一次直呼太傅的名也表示了他的愤怒。
齐朗低头行礼但是开口说出的却是平静的话语:“陛下没有必要对臣说什么。但是臣希望陛下能仔细想清楚这个世上谁会真的一心只为您着想而不计任何回报?臣与朝中所有的臣下一样只不过是您的臣下对您忠诚是臣的本份但是臣相信陛下不会不明白臣下对君主所付出任何的忠诚与心血才智都是希望得到回报的!陛下您知道您能相信什么人吗?”
说着这些话齐朗也抬起头镇定地看着皇帝阳玄颢的眼中因为这番话而出现了犹豫的神色。
说完之后齐朗立刻起身走进中和殿。中和殿里尹朔和谢清都被晾在一边齐朗也只能沉默地陪他们坐着而紫苏则是头也不抬径自批着奏章其实正月里的奏章多是些无关紧要的事而紫苏批得却是极慢半天也没换过一本齐朗的眼中闪过一丝笑意与谢清对视一眼谢清无奈地点头齐朗了然地起身恭敬地开口:“太后娘娘陛下年幼两个时辰的惩罚应该也足以让您消气了无论陛下做了什么不妥的事也请您息怒吧!”
紫苏手中的朱砂笔因此一顿她搁下笔抬头看向三位议政大臣冷笑:“三位都是太傅啊!居然就教出这样一个皇帝给哀家!你们还有脸见哀家吗?”
话说得如此之重三人只能低头告罪:“太后息怒!”
尹朔和谢清都不清楚到底生了什么事但是身为太傅皇帝行为失当他们是罪不容辞的不过听到紫苏说这番话两人也松了口气毕竟这样怪罪也就表示太后想松口了。
正在这时赵全匆忙走进来对紫苏禀告:“太后娘娘陛下请您息怒请您不要再加重陛下的不孝之罪。”
皇帝先低头太后自然也不会再如何了紫苏的面色缓和下来轻叹了一声:“让皇帝回宫吧!宣太医!”
“是!”赵全应声出去。
再看向面前的三位大臣紫苏也没什么心情应付直接说:“尹相让你劳碌了回去歇息吧!”
“谢太后关心!臣告退!”尹朔也着实是累了一大早被找来不说还被太后晾了半天见事情了结他自然也就离开。
谢清本想问个所以然但是看见齐朗递来的眼色也就马上打消了念头与齐朗一起候在一边紫苏却又不语了径自沉思着什么事。
过了没多久赵全又走了进来见状先是一愣随即就连忙行礼紫苏摆手淡语:“查出来了吗?”
赵全明白不需要回避谢清与齐朗便恭敬地回禀:“回娘娘是郑太傅对陛下提及质王病重陛下昨日驾临质王府与质王晤谈了半个时辰不到便离开。”
“宗人府为何不报?你居然也不知道!陛下出宫这么大的事情居然没人知会哀家!赵全你这个总管怎么当的?”紫苏一连声的冷厉质问让赵全头上冷汗直冒。
“奴才该死请娘娘恕罪!”
“这种无用的话不必在哀家面前说!”紫苏冷哼“昨日随陛下出宫的奴才全部调离重新给陛下安排宫人要是再出这种事——赵全!听清楚哀家只说一遍——你就把二百一十项内刑全部试一遍!”
赵全一惊身上的衣服已经湿透忙应声:“是!奴才这就去办!”说完便要出去办临到门口紫苏又扔下一句话:“先去领五十杖!”
“是!”赵全不敢违抗齐朗却出声了:“娘娘正月里还是不要见血的好!为陛下积福吧!”
紫苏愣了一下点头对赵全道:“算了!你去处理吧不要见血!”
“是!”赵全立刻出去。
殿中只剩下紫苏和谢清、齐朗三个人紫苏缓了语气问齐朗:“景瀚皇帝对你说了什么?”显然齐朗的举动她已经知道了。
齐朗闭了闭眼仿佛在镇定心神之后才回答:“陛下只说去见质王!”
紫苏失笑眼中的笑意却不曾退去多少:“可真是尊师重道对你说的如此含蓄!”
说着她转开头眼中蒙上一层水气但是很快就被她自己强压下去只是心中却还是平静。
来请安的儿子却用最尖锐的语气质问自己紫苏几乎是措手不及本想安抚一下但是好言相劝却没让阳玄颢的情绪平静半分按捺不下恼羞成怒的火气她直接让儿子出去跪着反省。
“娘娘……”谢清一惊隐隐明白了些许但是他更关心的是:“郑秋与质王有联系吗?”
现实问题先解决比较好而且既然是皇帝先低头那么一切也就可以说是暂时平息了其余的事情只能等以后再说。
紫苏看向齐朗齐朗摇头:“郑秋与质王没有关联臣很清楚。质王病重的消息不是秘密郑秋可能只是无意中提起的。”
“也许!”紫苏淡淡地道但是齐朗和谢清都看清她眼中一闪而逝的杀机可见这次她有多生气。
“随阳你先回去吧谢淇的大喜将近你也不轻松。”紫苏先让谢清退下谢清正想着如何抽身他并不想在紫苏与齐朗的事中牵涉太深闻言立刻就退出中和殿。
“娘娘……”齐朗却不解了。
“我现在没心情与谢清商量朝政!”紫苏疲惫地倚向身后的椅背齐朗轻叹逾越礼制地走到她身侧手轻轻地覆在紫苏的手上。
“陛下让您很难堪吗?”虽是问话但是齐朗明白阳玄颢必然让紫苏气极了而有些话语即使说得再婉转只要说出口就一定会让听者难堪不已。
紫苏反手握住他的手闭上眼睛无声地苦笑齐朗抬起另一只手抚上她的额同样是无语。
“无论想过多少听到他指责的时候我还是无法不心惊……”紫苏喃喃自语。
齐朗还是无语但是却不由地为紫苏的神色心惊——这般脆弱的紫苏真的是鲜少能见到她会如何处理这件事呢?是将自己逼入绝境还是将对手逼入万劫不复?一般来说答案肯定是后者但是这一次是她的儿子啊!
那么……她会不会……
“陛下只是一时气恼……”齐朗低声安慰她“他并无不孝之心!”
这番说得有多犹豫齐朗明白紫苏也明白但是明白齐朗不想让他们母子反目紫苏也只能轻叹。
“要我去安慰一下他?”紫苏反问“可是见到他我该说什么呢?”
齐朗沉默了方才面对皇帝时他也只能用大道相劝却无法说出一句安慰之语。
“今天才初七啊!这个年还怎么过啊?”紫苏苦笑着感叹随即扬声问道:“谁在外面?”
“奴婢叶尚仪。”叶原秋在外殿应声。
紫苏不经意地皱眉却没多说只是吩咐:“去昭信殿守着太医为皇帝诊治完立刻召太医过来!”
“是!”叶原秋应声离去。
“毕竟是亲生骨肉娘娘何必逞强?”知道她还是担心儿子齐朗失笑“这么冷的天您也真罚得下去。”
紫苏不悦地看了他一眼但也没放开他的手摇头:“姨娘没罚过你吗?”
爱之深才责之切而且她也必须让儿子明白再如何他都不能质问为娘的!因为那是天道纲常!尤其天家亲情本就淡漠不用至孝之理管束她又能如何?
齐朗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倒淡淡地说了一句:“紫苏放手好吗?”
紫苏又是一惊顺着他的目光看向两人交握的手再与他静静地对视半天才回了他一句:“我不放呢?”
听着她淡淡的反问看着她眼中的坚决齐朗只能点头:“你就不考虑这个方法吗?”
紫苏没有回答只是依旧看着他齐朗明白了她的答案叹息:“我去与陛下解释这个心结不解开迟早酿成大祸。”
紫苏一愣随即笑了:“景瀚你……”她笑得无奈但是也允了。
齐朗低头轻吻她的额随即告退离开。
望着空空的宫殿紫苏失笑唇边落寞的笑意显示出她心中的痛但是没过多久她便收敛起笑意取过一旁的谕旨冷冷地写下三道旨意但在用玺加印时她犹豫了一下终是抽回两份。
“太后娘娘高太医、吴太医、沈太医求见。”叶原秋在外殿禀报紫苏平静地道:“请他们进来。”
“是!”
三位太医立刻走进内殿紫苏没在书桌前坐着一个人站在炭炉前手中拿着铜条轻轻地拨弄火炭。
“臣等参见太后娘娘。”三人便在门口跪下请安紫苏也没叫他们起身直接问道:“皇帝怎么样?没什么大碍吧?”
三人以高太医为现在便由高太医回答:“回禀太后娘娘陛下没什么大碍只是略略受了风寒湿邪要有十多天不能走路需要静养。”
紫苏的手颤了一下淡淡地问道:“会不会落下病根?”
高太医忙回答:“不会的陛下胜在年轻只要好生静养断不会落下病根!”
“好了你们退下吧!直到陛下痊愈你们每天给陛下诊治之后都来给哀家禀报一番。小心伺候!事后哀家自有赏赐!”紫苏也不多言淡淡地吩咐了一番。
“遵旨!”三人不敢多留马上退下。
昭信殿里太医给皇帝诊治的同时赵全也悄无声息地将昨日随皇帝去质王府的宫人全都换掉又给阳玄颢解释了一番阳玄颢知道是母后的意思没多说什么只是对赵全交代:“赵公公他们都是轮值到的而已你多关照。”赵全模糊地应了几句便退了出来却是不敢答应因为紫苏明显地不会饶了那些人他可不敢自作主张。
赵全一出昭信殿迎面就遇上齐朗齐朗的身边跟着御书房的小内官手上捧着个长条盒不知装着什么。
“齐相!”赵全一向不敢在三位议政大臣面前造次因此他极为恭敬地给齐朗行礼并退到一边但是也挺奇怪:“齐相要见陛下吗?刚才陛下服了药应该是歇下了。”
齐朗淡淡地道:“无妨。”看了赵全一眼笑了笑又道:“赵公公质王病重一事在陛下面前提及的只有郑秋一人吗?”
赵全一惊不知他想到什么但是也只能硬着头皮回答:“奴才只查了昨日的事。”
“是吗?”齐朗冷笑不再多说往昭信殿内走去。
赵全这才松了口气但是也隐隐觉得齐朗是不会让他如愿的目光在一瞬间变冷但随即便恢复正常回中和殿向紫苏复命。
“齐相!”阳玄颢的贴身内侍梁应一见到齐朗便行礼元宁一朝极重师道只要任过帝师的人便是皇帝也要礼让三分不能太冷淡何况齐朗又是先帝指定的顾命大臣现在更位居左议政之位宫人自然不敢怠慢。
“齐相主子刚用了药这会儿歇下了您是不是明天再来?”梁应毕恭毕敬地询问齐朗齐朗却只笑了笑和刚才回答赵全一样说道:“无妨!”
“梁公公麻烦你将这幅图挂到陛下的床前。”齐朗简单地交代。
梁应犹豫了一下还是命人接过按照齐朗的吩咐在阳玄颢的床对面将图卷展开挂好一边又吩咐人给齐朗上茶。
“梁公公昨日你没跟着陛下吗?”见梁应还在齐朗便随口问了一句。
“是!昨日有些头痛奴才便向主子告了会儿假去了趟太医院就那一个时辰竟然就出事了!”梁应一向老成是先帝特地为阳玄颢选的内官紫苏见他对阳玄颢忠心耿耿倒也极为赏识。
“是吗?”齐朗微微皱眉只是点头“梁公公是昭信殿的总管有些事还是要上心的赵公公因为失察刚才已经被太后责罚过了。”
梁应正因为赵全换人的事生气一听这话更加不愤了:“奴才正想找出是哪个人嘴碎却被赵公公把人全撤了!”
“太后正在气头上赵公公哪还敢顾这些人情世故?”齐朗笑说“梁公公还是想想以后的处境吧!”
赵全哪会放过这个安插耳目的机会齐朗淡淡地点明却也没多说。
想着这一连串的事齐朗不相信紫苏会看不出赵全的禀报有保留但是她却没有保留地给他这个机会隐隐地他有些明白但是又不甚清楚只是紫苏没与他解释他便知道恐怕会绕到自己身边的人他只能先赵全纠缠一番先支应一下再说!
梁应闻言果然一凛却也没多说只与齐朗闲聊些风花雪月他也是个好风雅之人与几名太傅一向交好而齐朗又是最随和的一个两人从来就谈得来倒也说得尽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