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2章 借口
我怔了怔,太后已领着莫凡走到众人面前,郝湘东向太后请了安,太后携着他的手,打量了他几眼,道:“皇帝的身子是越发清瘦了,朝堂上的事固然重要,可是你的身体也是国之本,万不可轻率了去。”
“是,母后训戒得是,儿臣谨记母后教诲,母后这一去数月,身子可还好?”郝湘东躬身作了一揖,关切的问道。
太后冷哼一声,目光自跪着的众妃嫔身上掠过,在我身上停顿了半晌,我惊得后背起了一层落汗,心里直祈祷自己不要引起太后的注意。
“你还知道关心哀家,哀家总算没白疼你,众妃都起来吧。”太后转过头去,不再看我们,只蹙了眉接着道:“皇帝,怎么没瞧见皇后?难道哀家回宫让她来迎迎哀家都不成?”
众妃闻得太后申斥岚儿,脸上都各有喜色,自太后离宫后,岚儿就独得郝湘东恩宠,后宫诸妃早有抱怨,巴不得太后回来就拿岚儿开刀。
郝湘东自是想起了太后与岚儿之间的嫌隙,他连忙赔笑道:“母后这是说得哪里话,岚儿怀了身孕,最近身子都不太爽利,因此朕让她在凤鸾宫歇着,等母后回慈安宫安顿好了,朕再让她过去向母后请安。”
“好大的架子。”太后冷嗤一声,也不多言,凌厉的目光落在我身上,我心底颤了颤,下意识避开她的目光,她却举步向我走来。
直到拢在袖里的双手被太后抓握住,我才惊慌的抬起头来看着她,嗫嚅道:“臣妾给太后娘娘请安,太后为北齐祈福,一路辛苦了。”
太后的脸上裹上一层温和的笑意,她拍拍我的手道:“景妃有心了,哀家瞧着你身子单落,可是前些日子受惊之故?”她问完,也不待我回答,便冲身后的如意道:“如意,把方丈大师所赠的千年灵参给哀家拿来。”
如意应声自轿辇里拿出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呈到太后面前,太后也不接过,只握着我的手,慈爱的道:“哀家也没有什么好东西送给你,这千年灵参就当们是哀家的一点心意。”
我慌忙跪下道:“臣妾无功无德,不敢受太后娘娘的大礼。”这太后真是好生奇怪,从前不是恨得我咬牙切齿么,怎么去一趟佛寺就变了个样?难道这是她的新招儿?等我不再防备她再向我下手?
太后按压住我的手,顺势将我扶起,指间触感粗砺,我低头看去,那双手保养得宜,皮肤白暂滑腻,然而她指腹间却似起了茧,磨着我的手背有些泛疼。
我心中惊疑,太后的手怎么会这样?
此时太后收回手去,示意如意将千年灵参递给我,我不好再推脱,只得接过来递给了云秀,视线还在太后那双手上纠结。
我知道太后曾在浣衣局待了十六年,每日操劳,双手势必得不到保养,可是她那双手很奇怪,手背白暂光滑,只指腹有茧,每日浆洗衣服,手浸泡在水里,会只伤了指腹不伤手背么?
心底犹自生疑,却也不敢冒冒失失抓着太后的手细细研究,太后回转身去,对郝湘东道:“这位是莫凡先生,他道行极高,行踪无影,要不是遇上他一年一度去拜会主持方丈,哀家也没这个缘分能将他请到皇宫里来。”
郝湘东的眸色变得深沉起来,我知道他曾经假扮过莫凡,然而他假扮的莫凡也是假的,现在这个才是真真切切的,因此他心底肯定也是疑惑的,可是毕竟是皇帝,他不露声色的笑道:“早有耳闻先生大名,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几响,先生远道而来,路上可有不适?”
“谢陛下关心,无碍。”莫凡向他一揖,清清冷冷的道。
郝湘东也不介意,向莫凡讨教了些道法,天气越加阴沉起来,莫凡怡头望了一下天,意味深长的道:“变天了。”
这一句话来得很是莫名其妙,郝湘东正待要问,却见岚儿身边的贴身宫婢跌跌撞撞的奔了过来,还未近到郝湘东身前,她悲呼着跪倒在地,泣不成声。
众人齐齐望向她,太后眼中闪过一抹莫名的厌恶,郝湘东紧抿着唇训斥道:“什么事这么慌慌张张的,宫门前大声喧哗成何体统,来人,把这不守规矩的婢子拖下去杖毙。”
雅琴被郝湘东的话骇得眼泪都忘了流,她连忙磕头道:“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奴婢……奴婢……”
她越是急越是语无伦次,郝湘东本就生了恼意,此时见她结结巴巴话也说不清楚,大手一挥,便有两名羽林卫冲上前来挟着雅琴向后退去。
我见雅琴甚是惊慌,已经骇得六神无主,心知凤鸾宫必是出了大事,否则她不会如此惊惶失措,遂上前一步,请求道:“皇上息怒,且听听这丫头想说什么?莫要错杀了好人才是。”
郝湘东看了我一眼,这才敛了怒气,大手一挥,羽林卫连忙松开雅琴,雅琴跪在地上,全身瑟瑟发抖,道:“启…启禀皇上,皇后娘娘她……”
只闻“皇后娘娘”四字,郝湘东容色已变,他大步走到雅琴身边,厉声喝问逍:“皇后娘娘怎么了?”
雅琴平日里也够嚣张的,那日在昭阳宫里算计我都没见她如此惊慌过,可是现在在郝湘东的威逼下,竟骇得全身发抖,她仓皇埋下头,“皇后娘娘小产了。”
说完这句话,她仿佛用尽全身力气,顿时委顿下去,只听得欺欺艾艾的哭泣声。
郝湘东大怒,他一脚踹翻了雅琴,雅琴痛得脸色发白,却连哼也不敢哼一声,连忙跪好,我见郝湘东另一脚又要踹上去,连忙上前拉住他,道:“皇上,现在最要紧的不是向这奴才发脾气,是去看看皇后姐姐怎么了,刚才臣妾们去向她请安时,她还好好的,这片刻功夫,怎么就小产了?”
郝湘东听了我的话,深深的望了我一眼,甩开我的手,急忙向凤鸾宫走去,失态心焦之极,连向太后告退的礼仪都忘了,我怔怔的看着自已空落落的手,再回眸看着那迅疾消失的明黄色身影,惨笑了一下,自已终是比不得她的。
太后似乎没料到自己回来就听得这个消息,神情极为古怪,不似喜也不似忧,我心思紊乱,也没多注意她的表情,只礼貌性的问道:“太后娘娘,您不过去看看么?”
太后垂了眸,似乎在思量什么,众妃都焦急的望着她,似乎在等她拿主意,皇后小产来得可真不是时候,正好是太后回宫之日,看来这后宫的风云又要变幻莫测了。
“哀家远道归来,身心皆疲,就不去凑这个热闹了,如意,咱们回慈安宫。”太后说着这番话时,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来,她转过去,撑着如意的手走到莫凡面前,有礼的道:“先生远道而来,竟遇上此事,让先生看笑话了。”
莫凡瞅了一眼郝湘东离去的身影,嘴角蕴上一抹淡落的笑意,“太后娘娘务须自责。”
“如今皇帝怕是没有时间与先生一叙,先生不如暂且在承德殿住下,待皇帝料理好家事,再与先生一聚。”太后嘴角也擒着一抹淡淡的笑意,将她脸上那严厉的神色柔化了不少。
莫凡向太后作了一揖,淡淡的扫了我一眼,才弯身进了青灰色轿子,太后回眸见我们都还站在原地,她什么也没说,向明黄轿辇走去,撑着如意的手刚踏上车辕,她似乎想起什么似的,回头来对我客气的道:“景妃,哀家出宫多日,对宫中之事倒是生疏了,你得了空就来慈安宫一趟,给哀家讲讲这宫里发生的趣事”。
我浑身一震,慌忙应下了,见太后弯身进了轿辇才轻轻的吁了口气,这太后忒古怪了,难道真是去一趟佛寺就性情大变了,以前她可不会对我这么客气,哪次见到我不是怒目相向、恨意浓浓的?
直到太后的车驾渐渐的消失在阡陌交错的甬道上,众妃才松了口气,我这才来得及向凤鸾宫赶去,其他妃嫔自也不敢怠慢,或许也不是怠慢,而是想去看着皇后是不是真的滑胎了。
当我们紧赶慢赶赶到凤鸾宫时,只听宫内哭声大作,我与众妃面面相觑慌,忙走了进去,待到了岚儿的寝宫外,早就见郝湘东正冲着一干宫婢发脾气,殿内住来声嘶力竭的哀嚎声。
我心一惊,看来岚儿这胎是真的“滑”了,可是她为什么会选择今天“滑胎”?早不滑晚不滑,偏偏是太后回宫的这一日?
郝湘东脸色铁青,怒气腾腾的瞪着跪在他面前的宫装女子,只听那女子低低能哭泣着,求饶道:“皇上饶命,嫔妾真的不是故意的,嫔妾只是想要扶皇后娘娘,谁知…谁知……”
我寻声望去,只见跪在地上的宫装女子赫然便是宁容华,思及她先前的伎俩,我摇头叹息,岚儿假怀孕的事迟早都会找个替罪羊,而她竟蠢到自已送上门生,无怪乎会被岚儿再次算计。
郝湘东气得一脚踹到宁容华身上,疾言厉色的道:“倘若皇后与她腹中的孩于有任何的事,朕绝对饶不了你。”
看着郝湘东一副怒火攻心的模样,我的心紧了紧,兀自垂下了眸,看来宁容华这条命是保不住了,只是不知道郝湘东发怒之下,会不会连累她的父亲漕州刺史?
想到这里,我心底一惊,似乎有些明白岚儿为什么会挑宁容华下手了,难道她要毁灭的不是宁容华,而是宁容华身后的势力,更是郝湘东的江山?
思及此,我的手脚顿时冰凉起来,岚儿竟比我还要狠么?昨日在御书房内,我眼见她脸色苍白、泣然欲泣的奔出去,我还一度以为她爱上了郝湘东。实际上她谁也不爱,她是抱着报仇的决心入宫的。
我一直都在奇怪,她为什么动徐凌舞而不动徐清风,原来她是知晓徐凌舞在徐家两老心日中的地位的,只有徐凌舞死,才能挑起徐正言造反的决心,也正因为现在,只有宁容华死,漕州刺史才会对郝湘东真正的寒心。
若徐正言再与宁容华之父一挑唆,郝湘东无疑又多了一个劲敌。
冷汗涔涔自额上滑落,郝湘东啊郝湘东,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现在的处境有多危险?
宁容华被踹倒在地,疼得额上直冒冷汗,她连忙跪好,声泪俱下道:“皇上,嫔妾真的不是有意的,皇后娘娘脚下一滑,嫔妾想去拉她,可是反被惊惶失措的皇后娘娘给撂倒在一旁,以至干眼睁睁的看着皇后娘娘自阶梯上摔下去,嫔妾真的没有想谋害娘娘及娘娘腹中胎儿。”
听宁容华这祥说,众人的目光才落在那染满鲜血的阶梯上,一道道艳红的血迹婉延在阶梯上,如一条条吐着信子的毒蛇,吞噬着一切。
殿外岚儿的尖叫声适时传来,郝湘东拧紧了眉,在殿外焦急的走来走去。就是当日徐凌舞难产时,我也未曾见到他如此无措的样子,看来岚儿在他心中的份量真是不轻啊,只是倘若他知道他在岚儿
心里不过是个敌人,他又会有着怎样的悲哀?
宫女们端着热水进去,不一会儿又端着一盆潋滟的血水出来,让人心神皆震,我看着那一盆盆鲜艳刺目的血水,有一刻是恍然的,那夜我明明见到岚儿并没有怀孕,何以现在却像是真的小产了?
直觉这其中有什么不对劲,可是联想起徐凌舞难产时的事来,我没有进去,这本就不关我的事,我何必惹得一身腥。
宁容华还在悲悲凄凄的声诉着自已是无辜的,却没有注意到郝湘东越来越铁青的脸,他终子忍无可忍,厉声吩咐下人将宁容华先关进暴室,听候发落。
宁容华神色已近疯癫,她拼命抱着郝湘东的双腿求饶,郝湘东看也不看她一眼,目光直直的瞪着那紧闭的殿门,双手握得死紧,门内每传来岚儿一声尖叫声,他的眉头就皱紧一分,仿佛他也在承受着难以言喻的痛楚。
见他这样,我心里那最后一分眷恋也烟消云散,真的能了无牵挂的离开了,这座皇宫里曾发生的一切,就当作是我做了一场华丽的梦吧,梦中爱过恨过伤过痛过,到头来只不过是黄粱一梦,黄粱一梦而已。
有两名太监上前将宁容华架离,宁容华的神智已近崩溃,她目光散乱的落在郝湘东狠戾的容颜上,幽幽的道:“皇上,您杖毙了嫔妾孩儿时,您曾对嫔妾说过,不管嫔妾犯了多大的错,您也不会弃嫔妾于不徐,可是今日,您却为了她,要杀了嫔妾么?”
郝湘东没有回头看她,手握得很紧,紧到似乎能听到骨骼的清脆声响,良久,他道:“雅儿,很多事朕也是身不由己。”
我心底冷笑,好一个身不由己!从前他也是对我这样说,没想到如今对宁容华也是这样,这就是他为自己的薄情寡义找的借口?(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