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紫苑从来没有吃过这种东西,想着闻起来挺香的,吃起来味道也应该不会差,谁知一大把塞进嘴里后,她就被结成块的面粉团给噎住了。
她立刻扯下腰间装水的牛皮水袋,拔了塞子仰头就往嘴里倒。可惜任她将袋子倒了个底朝天,都没有一滴水漏出来,她才猛地想起这一路上已经把水给喝完了。
本来路上也有补充水源的地方,可是钟紫苑多少有些职业病。她嫌弃水源不是井水就是小溪,目前又没有条件去烧开,水里面一定有无数的寄生虫卵,所以她并没有及时补充。现在她心中无比懊恼,早知道会被噎住,还不如喝含寄生虫卵的水下去,最起码不会死的那么快。
就在她泪水汪汪的翻着白眼,,抓着喉咙感觉异常难受的时候,郭承嗣穿着沉重的铠甲,骑着卷毛乌稚马慢慢的从远处踱了过来。
他头盔上的红缨迎风飘扬着格外引人注目,头盔几乎遮住了他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漆黑犀利的眼眸,泛着精光仔细的在席地而坐的士兵们身上来回打量着。
钟紫苑知道,荣喜没有找到自己,他肯定担心了,所以开始亲自在队伍中寻找自己的下落。
此时此刻看见他就像是看见最亲的人,钟紫苑觉得委屈极了,泛着晶莹泪光的眼眸紧紧盯在他的身上,颤抖着向远处的他伸出了手。
忽然一道高大的身影挡住了她面前的阳光,她费力的抬眸望去,原来是犟驴子又阴魂不散的出现在她面前。
他皱着眉头俯下身子仔细瞅着被噎的泪花闪闪的钟紫苑,啧啧的,不怀好意的说道:“瞧瞧,想躲起来吃独食,连老天爷都看不过去要惩罚你了。”
钟紫苑心中大恨,要不是怕他又来抢食物,自己何必急急忙忙的大口吞食,也不会被噎住。如今他不但毫无愧色居然还来说风凉话。她说不出话来表达自己的愤怒,便随手从地上抓了一把泥土朝他狠狠砸了过去。
谁知这头死犟驴子的身手居然十分敏捷,轻轻一闪就躲了过去。还嬉皮笑脸的道:“古语有云:君子动口不动手,再拿东西砸我你可就成小人了。”
如果不是噎的太难受,钟紫苑真想大笑三声。这人动手时似乎也没有考虑君子之说呀!简直是将无耻的境界发挥到了极致。
好在犟驴子嘴上虽然不饶人,却没打算见死不救。他取下自己的牛皮水袋,拔了塞子递到她的唇边。从牛皮水袋里流出的水对钟紫苑来说无疑是救命的甘霖,她立刻双手捧着“咕咚咕咚”大口喝了起来。
直到堵在喉咙眼里的面团被水冲进了腹中,她满足的才放下水袋。用手背抹了抹嘴角的水渍,她将牛皮袋递回给犟驴子,然后有些不甘的小声说道:“谢谢!”
“你说什么?我没听清楚。”犟驴子抱着双肘,两条长腿岔着,故意翻着白眼看天。
钟紫苑一向都是乖孩子,受的教育一直就是得了别人的帮助要说谢谢。虽然犟驴子那副欠扁的样子让她心中非常不爽,她还是恨恨的提高了嗓门,道:“我说谢谢!”
犟驴子用小手指掏了掏耳朵,不甚满意的道:“牙咬切齿的,一定诚意都没有。”
远处的郭承嗣正在慢慢的朝两人这边走来,眼见他犀利的眸光就要扫到自己,钟紫苑立刻将头一低,把自己藏在了犟驴子的阴影下。说来也奇怪,先前她难受的时候,真想立即扑进郭承嗣的怀中嚎啕大哭,如今危机过去了,她又不想被他发现行踪了。
好在犟驴子在这一瞬似乎和她心有灵犀般,居然笔直的站着一动都没动,郭承嗣自然也没有发现躲在他身前钟紫苑的存在。待到郭承嗣纵马逐渐走远后,她才长吐了一口气,直起了腰身。
谁知她一抬眼眸,就看见犟驴子正眨着眼眸居高临下,不怀好意的看着自己,心中也不知道在打什么坏主意。被他坑怕了的钟紫苑下意识的浑身一哆嗦,提高了警惕,瞪大了眼眸道:“你想干嘛?”
犟驴子嘿嘿一笑,露出一口森森白牙,好奇道:“我想知道你是怎么差点把自己给噎死的?”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钟紫苑闻言面上不由一囧,讪讪道:“不就是肚子饿了,所以抓起来就吃。许是吃急了点,就被噎住了呗!”
犟驴子一拍额头,怪笑道:“我的天呀!见过笨的,还真没见过你这么笨的。这炒面粉当然不是这么吃的。”
钟紫苑好奇道:“那该怎么吃?”
犟驴子把大掌一摊,道:“把你的碗还有面口袋拿来。”
士兵们的碗都是自己随身携带,钟紫苑便从自己怀中掏出了那个粗瓷碗,还有那只鼓鼓囊囊的面口袋交到犟驴子的手里。
犟驴子小心的往碗中倒了大半碗的炒面粉,将水袋里的水也加了进去。然后......然后他居然伸出自己还沾着泥污的手指在碗里搅动起来。直到碗里的面粉和水充分混合后,就变成了一碗类似于浆糊样的面糊糊。
他这才拿出手指,将那碗面糊糊递到目瞪口呆的钟紫苑面前,得意洋洋道:“这样就可以吃了。”
钟紫苑艰难的吞了一口唾沫,慢慢从怀里又掏出了一双竹箸,弱弱的道:“其实,我有这个。”
犟驴子看了一眼她手里的竹箸,大惊小怪道:“那你不知道早些拿出来,害我把手都给弄脏了。”随即他又嘿嘿一笑,道:“算了,反正这是吃食,我也不嫌弃!”
尼玛!现在是老娘嫌弃你好不好!钟紫苑的内心在疯狂的咆哮,可是迫于他的淫威,她又不敢发作。在心里默念了无数遍世界如此美好,我不能如此暴躁后,她深深吸了一口气。皮笑肉不笑的接过他手里的瓷碗,咬牙道:“谢谢!”
犟驴子眨眨眼,举了举手里起码还有四分之三的面口袋,笑眯眯道:“不用谢,有它做报酬就行了。”他将面口袋往背心一甩,哼着不知哪里的俚语小调,得意洋洋的扬长而去。
钟紫苑端着那碗面糊糊,看着他的背影,简直是欲哭无泪。在做了一番剧烈的思想斗争后,腹中的饥火还是战胜了一切。她终于闭着眼睛将手里这碗可怕的面糊糊喝了下去。
虽然分量很少却聊胜与无,肚子里有了东西,她觉得灌铅般的双腿似乎松快了些,也恢复了些精神。
这时又有士兵骑着马一路呼喊着该启程了,众位原地休息的士兵们立刻爬了起来,整装待发。钟紫苑也爬了起来,她又紧了紧自己的腰带,似乎只要把瘪瘪的肚皮给包紧了,饥饿来临的力度也会小一些。
下午又走了六十里,周边出现了连绵起伏的丘陵地带,只是被皑皑白雪覆盖着很难看到一点绿色。直到乌金西沉,才有士兵宣布原地驻扎休整,钟紫苑也几乎是瘫在了地上。
今天加起来走了起码有一百多里路,她又只喝了一碗粟米粥和一碗面糊糊,这点东西有一大半的结构是水,不用半个时辰就消化的一干二净。
此刻她已经感觉不到腹中的饥饿,只觉得两眼冒着金星,浑身发软一点多余的力气都没有。脚底板也是钻心的疼痛,看来必定是被磨出血泡了。
周遭的士兵都在忙忙碌碌,不是搭帐篷就是清扫空地,捡柴火,燃篝火,要不就是整理马队货物。钟紫苑拖着疲惫的身子开始在人群中寻找赵一鸣的下落。
上午她因为体力不支,就没有跟上赵一鸣的马车,要是到了夜间还没找到他,她都不知道该睡在哪里!
待她好不容易在人群中寻找到赵一鸣时,已经过了小半个时辰。赵一鸣恰好也在焦急的找她,两人碰面后才开始动手搭起了营帐。在这里就是这样,没人会出手给你帮忙,一切都要靠自己动手,才能生存下去。
搭好了帐篷后,外面的伙头军们又开始发放晚上的食物。到了这个时候,钟紫苑是即期待又忐忑,她想了想,舔着脸对赵一鸣道:“赵大夫,能麻烦您帮忙把我那份也一起取来吗?”
赵一鸣虽然年纪大了,可他毕竟坐了一天的马车。虽然也颠的一身老骨头都酸疼不已,可不管是体力还是精力都比钟紫苑要强些,他便笑呵呵的应承了下来。
钟紫苑心中大喜,暗暗得意道:“这回我吃完了再出去,任你这头犟驴子神通广大,也不能奈何我了吧!”
赵一鸣这一去起码花了半个时辰,在她待在帐篷里望眼欲穿的时候,他才端着粗瓷碗姗姗来迟。钟紫苑见他碗里放着两块夹着酱菜的大麦饼,心中不由一喜,不由自主的吞了一口唾沫,然后伸出手道:“谢谢!”
赵一鸣一愣,道:“你还没吃上吗?”
钟紫苑心中立刻升起了一丝不好的预感,她忙道:“我一直在帐篷里待着,哪里都没去,怎么吃的上?”
赵一鸣摸摸后脑勺,不解的道:“先前排队时,一个皮肤黝黑,个子挺高的小伙子说他是你朋友,帮着把你那份给领走了。他排在我前面,所以我还以为你早就吃上了。”
钟紫苑满怀着最后一丝希望,追问道:“他叫什么名字?”
赵一鸣想了想,道:“他叫犟驴子!”
钟紫苑的小脸彻底垮了下来,这头犟驴子简直就是阴魂不散。也不知自己是不是一不小心刨了他家的祖坟,用的着这么步步紧跟吗?再这么饿下去,自己根本就没有体力再继续跟上大部队的路程。到时不是拖后腿,就是被郭承嗣发现行踪。这才走出两天而已,回长安城很方便,所以还万万不能被他发现。
赵一鸣见她脸色不对,忙问道:“怎么了?”
钟紫苑猛地站起身,咬牙道:“没什么,我只是要去找那头犟驴子商量点事情而已。”她在赵一鸣错愕的眼神中,顺手提了桌上的油灯,雄赳赳气昂昂的迈开大步走了出去。
出了营帐后,她才傻了眼,虽然已经燃起了篝火,可要想在眼前密集的营帐,还穿着同样军服的一万士兵中把那头可恶的犟驴子找出来,无异于大海捞针。
钟紫苑忽然非常的佩服犟驴子,他怎么就能做到回回都在自己刚刚领到食物,还来不及动口吃的情况下,准确无误的找到自己呢?说不定他根本就不是犟驴子,而是一条狗,还是一条鼻子特别灵敏的搜寻狗。
漫无目的的找了一圈后,钟紫苑原本满腔的火气已经熄掉了一大半,估计此刻就算是找到那头犟驴子,自己的麦饼也拿不回来了。就在她无奈的想要放弃时,一直温热的手掌落在了她的肩头。紧接着就是犟驴子那张叼着草茎,无比可恶的脸出现在她眼前。
就听他嬉笑着说道:“看你转悠半天了,是在找什么呢?看在朋友一场的份上,用不用我帮忙?”
钟紫苑无力的闭了闭眼眸,不抱希望的问道:“我的麦饼呢?你说只分你一半的,两块麦饼总得还我一块吧!”
犟驴子嘻嘻一笑,极度厚颜无耻的拍着自己依然瘪瘪的肚皮道:“全在里面呢!太少了,连角落都没有填上。”
钟紫苑恨恨道:“你是猪呀!你自己两块,我的两块,加起来起码有一斤重的麦饼,还填不满你的肚子?”
犟驴子也不生气,双眸亮晶晶的笑道:“没办法,谁让我天生神力,自然吃的也比常人要多些。”
钟紫苑不想再和他继续纠缠,免得自己被气的吐血还没药可治,她立刻转身就走。谁知那头犟驴子居然还阴魂不散的跟在她身后,边走边嚷道:“喂!你去哪?”
钟紫苑此刻连生吃了他的心都有,哪里会理会他的呼唤。她自顾自的蒙头往营帐边缘走去。营帐最外面围着无数层拒马桩,越过去就是一处被积雪覆盖的山丘。
钟紫苑咬着牙,忍着脚板心的剧痛,努力往高处爬着。这里以前可是林深树密,此刻却是静悄悄的,基本上看不见什么动物的痕迹。
犟驴子还跟在她的身后,喋喋不休的道:“这黑灯瞎火的,往山上跑什么?万一出来一只饿极了的野兽,把你我当成一顿大餐可怎么办?”
钟紫苑连眼角都没有瞟给他,她努力提高手里的油灯,借着那昏暗的灯光不停的在树下,岩峰中,还有荆棘丛中搜寻着。(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