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围上来的十几个大汉皆是气势汹汹,脸上都带着不怀好意的笑容。那小乞丐胆怯的扯了扯老乞丐的衣袖:“老头,他们人多,还是算了吧!”老乞丐略一迟疑,还是松开了如铁钳般的大手。
那车夫原本被老乞丐惊人的手劲给唬住了,见自己的同伴呼啦啦的全都围了上来,于是仗着人多势众,他的胆气立刻又变壮了。
他捂着自己差点被捏断了的手腕,怨毒的盯着面前这一老一少,一字一顿的咬牙说道:“算了?只怕没那么容易。”
老乞丐冷冷一笑,说道:“你欲如何?”
车夫轻蔑的说道:“知道一头大黑骡子值多少银子吗?知道车上箱笼里装的货物值多少银子吗?不过瞧你们俩这穷酸样子肯定也没钱赔。这样好了,你这老头不是力气大嘛!你就自断双臂抵罪吧。不然等会动起手来,咱们弟兄可就是不论死活了。”
那小乞丐一听,吓得揪紧了老乞丐的衣袖,两只乌黑的眼睛里溢满了恐惧的泪水。
那老乞丐也皱紧了眉头,虽然他不怕事,可同样也不想惹事。眼前这十几个大汉,身上都穿着统一的藏青色布衣,胸口还绣着图腾标志,一看就知道是豪门蓄养的刁奴。这些人早就习惯于仗着主子的权势欺压百姓,如同那吃人不吐骨头的豺狼,不咬的你遍体鳞伤,根本不会善罢甘休。
“这不是欺人太甚嘛!”
“就是,明明是他们差点撞到人,怎么还倒打一耙。”
“这两个乞丐只怕要倒霉了。”......周围顿时一片哗然,有差点被骡车撞到的百姓,还有与这两个乞丐熟悉的码头苦力们皆是议论纷纷,打抱不平。
另一个身材高大,挺胸叠肚的车夫目光一寒。他环视了四周一圈,拍着自己胸口的图腾,傲然喝道:“都啰嗦什么?你们可看清楚了。咱们可是太仆寺卿杜大人府上的,这十几车箱笼里装的都是要运到京郊大营的军需用品。你们一个一个的,有几个脑袋来耽误?”
在他目光的逼视下,那些为老乞丐叫屈的苦力和百姓们,皆老老实实缩回了脑袋,不敢再言语。俗话说民不与官斗,何况这个车夫还拿这么大的帽子扣下来,他们自问没有哪个担得起。
那车夫见状脸上露出了一抹狞笑,他随手从地上散落的箱笼里抽出一根圆木,一边敲打着手心,一边不怀好意的对那老乞丐说道:“臭叫花子,你是自己动手,还是要咱们亲自动手?”他身上那明显的煞气让现场的气氛瞬间变得非常凝重。
那小乞丐抵不住这样大的压力,他的嘴瘪了瘪,刚想放声大哭。那老乞丐怒目圆睁,断然喝道:“哭什么,这群恶狼难道会因为你哭就放过你吗?还是省省力气吧!”
那车夫闻言不怒反笑,他甚至还拍着巴掌,吆喝道:“好,骂的真好。希望待会你还有力气继续骂。弟兄们,上。”一声暴虐的吼声从他牙缝里蹦出,只见那十几个早已摩拳擦掌许久的大汉们,各自挥舞着大棒蜂拥而上。
现场顿时陷入一片混乱,那些围观的人们无不哭爹叫娘的抱头鼠窜。那老乞丐忙把几乎吓傻的小乞丐往自己身后一藏,赤手空拳就想迎敌。
一根毫不起眼的竹箸忽然从老乞丐的身后射出,它带着尖锐的风声,如一道青光,狠狠的插在了叫嚣的最厉害的那个大汉腿上。
“啊!”猝不及防的剧痛让那个原本还在往前冲的大汉双膝一软,跪倒在地。紧接着,一把竹箸如雨点般从那老乞丐身后射了出来。
“咦!”有眼尖瞧见了这一幕的忙不迭站住了脚,也有那不知死活,一心只想要冲上前施虐的倒霉鬼。不是被竹箸射中了大腿,就是被竹箸插进了肩膀,人群中顿时血花四溅,哀声四起。
原本已经做好挨打准备的老乞丐见状不由一愣,他下意识的回头看去。就见一位做男儿打扮的绝色女子,正缓步从酒楼中走出来。
还有一个面色略黄,身穿水蓝色长袍的清俊公子,亦步亦趋的跟在这名女子的身后。见到那清俊公子,老乞丐不由自主的皱了皱眉头。
就听那清俊公子边走边絮絮叨叨的说道:“雪姬,你出手太重了。”
雪姬微蹙着秀丽的眉峰,没好气的说道:“贾大夫,叫我救人的是你,嫌我手重的还是你,你怎么比我家世子爷还难伺候!”原来出手的教训人的正是雪姬,而跟在她身后絮絮叨叨的就是钟紫苑。
钟紫苑面上一囧,她假装没有听见雪姬的抱怨,只欣喜快步上前对那老乞丐说道:“大叔,可算是找着你了。”
老乞丐无奈的叹口气,没想到千方百计的东躲西藏,还是让人给逮了个正着。就听钟紫苑继续语气欢快的说道:“相逢不如偶遇,还请大叔上楼一叙。”
“这......”老乞丐迟疑的环视了四周一眼,那十几个大汉正对着突然冒出来的雪姬还有钟紫苑怒目而视,似乎没有善罢甘休的打算。
钟紫苑忙说道:“大叔不用担心,这些仗势欺人之辈自有人去教训,咱们先上楼,上楼。”她对雪姬的杀伤力可有着非常强烈的信心。
老乞丐见状也不再推迟,反手牵着小乞丐的手,跟着钟紫苑一起进了酒楼。上了二楼,坐在临窗桌边的朱斐,捂着鼻子嫌弃的怪叫道:“你小子管闲事就好,怎么还把他们俩个带上来,是想熏死本世子吗?”
钟紫苑没有理会他的叫嚷,只指着另一张离朱斐较远的桌子,对两人说道:“请坐。”
那小乞丐毕竟胆小,此刻还有些做梦的感觉。他半垂着头不敢四处张望,只紧张的捏着自己的衣角不敢落座。倒是那老乞丐毫不客气的一屁股坐了下来,然后随手把小乞丐压在身边的一张椅子上。那小乞丐无奈,只得坐了,只是依然很不自在的扭来扭去。
钟紫苑微微一笑,在老乞丐的对面也坐了下来。她提起桌上的茶壶,正欲给老乞丐倒上茶水,那老乞丐却拿手一档。
钟紫苑不由抬头诧异的看着他,他却微闭着眼睛,抽了抽鼻子,一脸陶醉的说道:“老汉我闻到了大红袍的香味,很久没喝过了,不知道能不能讨杯尝尝?”
钟紫苑先是一愣,然后笑道:“当然可以。”
那边摇着折扇正密切注意这边一举一动的朱斐,自然也听到了老乞丐的话。于是他微眯着桃花眼,鄙夷的说道:“你这老头的鼻子倒是挺好使,却要掂量一下自己的身份。这十两银子一两的大红袍,你配喝吗?”
那老乞丐也不生气,他呵呵一笑,拿手捋了捋自己的胡子,不卑不亢的说道:“原本是不配,不过既然这位小哥亲自请老汉上楼,想来就是不配也变成配了。”
朱斐先是一愣,又忽然抚掌大笑起来:“有意思,真有意思,你这个人我喜欢。玉姬,你去亲自给这老头泡上一壶大红袍。”
他前一刻还万分嫌弃,后一刻又让自己的贴身侍婢亲自伺候。好在这样变化无常,无从捉摸的行为举止,不管是他的贴身侍婢还是钟紫苑都早已习惯。
“是。”同样一身男装打扮的玉姬,扭着小蛮腰,款款走了过来,然后叫小二上了一套空的泥金茶壶,还有一壶刚刚烧沸的热水。
她从袖袋里拿出一只小小的竹筒,拔出塞子往茶壶里倒入茶叶。温杯,洗茶,冲茶.......就见她白嫩的素手如蝴蝶般翻飞着,看上去是那么的赏心悦目。
橙红明亮的茶汤从那泥金小茶壶里徐徐注入杯中,一股茶香伴随着淡淡的兰花香飘然而出。眼见茶杯已满,她手腕利落的一抖,那漂亮的弧形水线立刻被收回,一点都没有溅到杯外的桌面上。玉姬轻巧的放下手里的茶壶,巧笑嫣然的做了个请的动作。
老乞丐眼前不由一亮,他也不管那茶杯依然烫手,先伸手取了一杯,放在鼻下深深的一嗅,一脸陶醉的赞叹道:“果真是好茶。”然后放在嘴边,“哧溜”一口,喝了个干干净净。
玉姬笑眯眯的看着他,见他喝尽了,立刻又给他满上。这样连饮三杯后,那老乞丐算是过足了茶瘾,玉姬这才退下回到朱斐身边。
钟紫苑见他喝够了茶水,忙开口问道:“大叔,不知你是否还记得我。”
老乞丐翻了个白眼,不客气的说道:“怎么不记得,就是你和那倒霉书生还有那哭哭凄凄的娘子,害的老汉我不得不东躲西藏的搬离了老窝。”
“怎么会?”钟紫苑闻言不由一愣。
原来那日张府的下人跟上他以后,原想在一个人烟稀少的地方把他掳走。可是他们没有想到这个看上去完全构不成威胁的老乞丐却有一身蛮力。不但挣脱了他们的纠缠,反而还把他们给打昏在地。
虽然侥幸逃过了一劫,老乞丐却深知民不与官斗的道理,于是他带着这个小乞丐连夜离开了自己居住了快一个年头的胡同。在随后的这些日子里,不管是张府还是荣喜都是遍寻不着,于是都以为他早已出了长安城。没想到这老乞丐却深知灯下黑的道理,反而栖身在这长安城最热闹的地方。事实证明他很成功,要不是出了这样的突发事件,钟紫苑想要找到他,还不知要花多长时间。
不过这些话老乞丐也不欲多说,他只狡猾的说道:“这位公子,你看我和这孩子已经许久没有吃过一顿饱饭了,能不能先赏口吃的。有什么话,等老汉我吃饱了再说。”
“行啊!”钟紫苑招手叫来了小二,然后随口对老乞丐说道:“你想吃什么,随便点。”
老乞丐眼也不眨,一口气报到:“水晶肘子,片皮乳猪,清蒸鳜鱼,爆炒兔肉,砂锅煨鹿筋。”小乞丐听的一愣一愣的,倒是那店小二挠着头皮,为难的说道:“本店小本经营,水晶肘子,清蒸鳜鱼倒还有。只是这片皮乳猪,爆炒兔肉,砂锅煨鹿筋就真的无能为力。”
“什么都没有还开什么酒楼呀!”老乞丐不客气的说道:“那鸡鸭这些东西总有吧?”
店小二还是第一次被一个乞丐如此轻视,他不由气上心头。可当着钟紫苑还有朱斐的面也不敢发作,只皮笑肉不笑的说道:“鸡鸭倒是寻常之物,要多少就有多少。不知你想要吃几只呀?”
老乞丐只做没有听到那店小二话中的讥讽,他寻思片刻后,说道:“算了,太复杂的你这估计也做不出啦,除了水晶肘子,清蒸鳜鱼外,再来一道鸡脯豆苗还有八宝鸭子。
不过那鸡脯必须是二年的三黄鸡,先拿沸水过一道去了血沫子,再撕成条状。然后加入干贝丝,鱿鱼丝,一起用高汤煨到六成熟时放入干笋丝,等到八成熟时再放入豆苗,汤汁烧干后立刻加盐出锅。
至于那八宝鸭子嘛,必须用三年的老母鸭,至于糯米、香菇丁、核桃仁、桂圆肉、莲子、冬笋丁、熟火腿丁和虾仁这些,自然一样也不能少,不然也不叫八宝鸭子了。”
他这一番话说完,不但小乞丐感到吃惊,就连那钟紫苑和店小二也像见鬼似的大张着嘴,下颌都快掉到了地板上。
老乞丐不满的斜瞥了那店小二一眼,催促道:“还愣着做什么?菜都点完了,还不去厨房下单子。”
店小二这才回过神来,他收回了下巴,讪讪的嘀咕道:“你老还真会吃。”这鸡脯豆苗还有八宝鸭子他听都没有听说过。不过这老乞丐既然连做法也一起说了出来,他就趁着还没有忘记,急急忙忙下楼去找掌柜还有庖厨商量去了。不管怎么说,自己这偌大的酒楼,断不能叫一个叫花子点的菜单子给难倒,这要传出去,岂不成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钟紫苑也干笑着,试探性的问道:“难道大叔你以前是哪家酒楼里的庖厨?”不然,哪会这么能吃呢,这些菜色钟紫苑自问也没有全部吃过。
老乞丐呵呵一笑,捋着胡子傲然说道:“小哥想多了。这些菜名存在老汉的脑中不错,可要老汉我自己动手做,那就会抓瞎啰!”钟紫苑陪着一起傻笑着,不过她的心中第一次对这老乞丐的身份产生了强烈的好奇。
那边的朱斐摇着手中的折扇,悠然的说道:“别的倒还罢了,本世子倒是知道,这道鸡脯豆苗还有八宝鸭子可是宫里的御膳,非皇室中人不得享用。不知你这个臭叫花子是从哪儿听来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