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紫苑原本带着一群伙头军拿骡车拖着几桶热气腾腾的姜汤挨着营房发放,那些大头兵们一人端着一只碗嘻嘻哈哈的在骡车前排队等着领取。见钟紫苑头挽着袖子亲手拿着木瓢派发,他们不禁笑道:“以前咱们是天生天养的粗汉,自从贾大夫来了,咱们终于也能喝上一口热的了。”
“那是,贾大夫医术高明简直是菩萨转世,李家老三要是没有碰见贾大夫只怕连腿都会保不住。”
“何止是腿呀!只怕连命都没有了。”
“就是,就是......”
别看军营里虽然都是一些糙汉子,可好奇之心人人皆有,于是有不知道的开始暗中打听究竟是何事。也有那好事的,就在人群中绘声绘色的说起事情经过:“瞧见那边拉着骡车的兄弟没有?那就是在伙头军里专门负责杀猪的李家老三,一个半月前,他在杀猪的时候也不知道是怎么搞得,居然在自己腿上拉了一条好大的口子,当时那个血哟,流了起码有一大盆子......”
立刻有人插嘴笑道:“是取猪血吧?还一大盆子,一听就知道是胡说。要真流了那么多的血,人还能活呀?”
好事者立刻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说道:“你不信?你不信我还不爱说了。”见他生气闭了嘴,立刻有人把那个提出反驳意见的人挤到一边,然后吸溜着被冻出来的鼻涕,笑呵呵的说道:“别理他,你快说,咱们爱听着呢!”
“对,对,快说嘛!”
那好事者也就是摆摆架子,这话题已经打开了,哪里还忍得住不说。他得意的扫了那个被挤到一边的人一眼,故意提高了嗓门说道:“我郑老七吐口唾沫砸个坑,才不会故意夸大其词胡说八道。”那人挤在人群中也是笑笑,并不生气。
郑老七这才擦着鼻子下快被冻成冰柱的鼻涕,继续说道:“我可是看的真真的,地上那么一大摊子通红的,起码能装上一大盆子。”他边说边拿手比划着,示意那血究竟有多少。
有人催促道:“知道了,知道了,那后来呢?”
“后来嘛!自然是伙房里的兄弟们把他抬到军医那去,军医们就用桑皮线帮他把伤口给缝起来,算是把血给止住了。”
有人插嘴说道:“那是好事呀!”
“呸。”郑老七狠狠往地上吐了一口浓痰,怒道:“好个屁呀!血是止住了,可过了七天,李老三不但发起了高烧,就那条腿上的伤口也开始变黑变臭了。”
“哇。”大家一阵惊叹,虽然如今都看见李老三好好的站在那里,即没残,也没死,就知道他是命大,那道坎已经闯过去了。可是听郑老七说起其中的经过,还是觉得惊心动魄。
郑老七口沫横飞的继续说道:“李老三出事以后,可把李老大给急坏了。那么大的汉子哭着挨个给咱们营里那些军医老爷们磕头,好话说了一箩筐,就连我这个粗人听了都难受的很。偏偏那些人都是铁石心肠,一口咬定了这种情况必须截肢。其实大家谁不知道,凡是经过那些军医老爷截过肢的,十有八九活不下来。”
说到这里,郑老七一脸的愤恨,四周也平静了下来,没人在继续催促。倒是他自己平复了一下心情后,才继续说道:“那李老大就李老三这么一个兄弟,自然不肯冒这总必死无疑的险,于是他硬用骡车拉着他兄弟闯出了大营,进城去找了大夫。”
有人惊叫道:“闯出了大营?那可是要受军法惩处的。”
“可不是嘛!”郑老七一脸钦佩的说道:“不过生死关头,要是我兄弟遇到这样的事,我也一定会这么做。可惜郑家除了六个姐姐,就我这么一根独苗,没得兄弟能让我硬闯大营。”
“你就吹吧!”有人立刻戳穿了他,郑老七也不生气,呵呵笑了两声,继续说道:“那李老大独自用骡车拉着李老三在长安城里转悠,只要看见医馆药堂就去哀求,可惜没有一个大夫肯出手相救。唉......”
“谁叫咱们这些当兵的命不值钱呢!”有人哀叹道。
郑老七面色显然也不好看,他继续说道:“最后李老大去了城东的福康堂,本来他已经不抱希望了,谁知他们运气好,居然在那里碰到了贾大夫。”
这个结果显然大家都是知道的,还是有人觉得意犹未尽,便好奇的说道:“既然全长安城的大夫都说李老三的腿没得治了,那贾大夫又是怎么把他给治好的?”
郑老七一脸神秘的说道:“听说贾大夫是把李老三腿上那些黑了臭了的肉全部都拿刀给切了。”
围在他周围的人顿时一片哗然,他们下意识的看向瘦瘦弱弱的钟紫苑,齐齐打了个寒噤。真想象不到她拿着刀切人肉时,是个什么恐怖的场景。
立刻也有人表示不信道:“郑老七,你又胡说,真要活生生的拿刀切肉,那还不得疼死呀!”
“哼。”郑老七讥诮的哼了一声,鼻孔朝天的说道:“你们这些土包子,知道什么!听说贾大夫手上有神药,只要让你闻上一闻,就算是拿刀切你脑袋,你都不知道疼。”
“哈哈哈,说的跟你亲眼看见似的,你就尽管吹吧!”显然,郑老七说的场景太过夸张,夸张到没有几个人会相信。
郑老七顿时急了,悻悻道:“说又是你们要我说的,说了你们又不信......”众人嘻嘻哈哈的说笑着,队伍也飞快的往前移动。
很快就轮到他们领姜汤了,郑老七不满意这些人不相信自己的话,便仗着跟李氏兄弟熟悉,高声叫道:“李老三,把你腿上的疤露出来给他们瞧瞧,让他们也长长见识。”
李老三也是个豪爽汉子,他二话不说,真的蹲下去撩起了腿上的棉裤,然后笑嘻嘻的展现在了大伙面前。就见他的小腿肚子上果然有一个碗口大,微微凹进去的狰狞疤痕,那疤痕呈粉红色,明显是刚刚长出来的嫩肉。
众人一片哗然,亲眼瞧见李老三腿上的疤痕,让原本半信半疑的人全部都心悦诚服。他们看向钟紫苑的目光顿时变得又敬又畏。钟紫苑在他们眼中也越发神秘莫测。
其实看到李老三腿上的伤口,还是让钟紫苑感到有些羞愧。当时实在是手上的医疗器戒,还有材料药品都十分有限,所以李老三腿上的伤口,当时处理的并不完美。
这要是搁在在现代,完全就是个小手术。在药品材料都充足的情况下,那些伤疤绝对不会变的这么狰狞恐怖。可即使是这样,也让军营中受到那落后医疗手段荼毒的大头兵们感到极度震惊和高兴了。于是他们纷纷上前和钟紫苑套近乎。
眼见钟紫苑瘦弱的身子被几乎被那些热情的大头兵们给淹没了,站在不远处冷眼旁观的几个军医们个个脸色都十分难看。
他们能在军营中担任军医,都是有了一定的经验和资历积累,所以最年轻的都有四十开外,他们几个加起来起码有几百岁了。偏偏他们在自己的地盘,却被一个如此年轻的后辈给弄得灰头土脸,颜面扫地,是人都会感到愤愤不平。
于是有人不怀好意的说道:“赵先生,您看看,这武显将军亲自请来的大夫就是不一样。他一来就兴起什么熬姜汤,这些大头兵们什么时候变这么矜贵了?偏偏那武显将军还如此纵容,自己掏银子四处购买生姜拿来熬汤,如今这人心可都被这贾大夫给争取过去了。
以往那些大头兵们瞧见咱们都是毕恭毕敬的,可自从他来后,咱们可就全部都靠边站。如今这些大头兵还有哪个会把咱们放在眼里?再这样下去,只怕咱们都得卷铺盖走人了。”
赵先生全名赵一鸣。在这些军医中不但他的年纪最大,资历也是最老。据说他还是柳尚书从居庸关带过来的,他跟着军队上过真正的厮杀战场,见过那如地狱般惨烈的尸山血海,所以对于治疗外伤很有一套自己的本事。如今能用桑皮线缝制外伤的可就他一人而已,当然最初帮助李老三处理伤口的也就是这个赵一鸣。
这还是赵一鸣在居庸关时,自己看医书琢磨出来的,当时还拿那些在对抗外族时受伤的军士试过手。二十个人中,有七个人活了下来,其中四个还被截了肢。剩下的十三个最终还是在高热抽搐后死亡了。
可是这样的成绩在当时已经算是个奇迹,因为不是这个缝合术,那二十个人就会血尽而亡,如今好歹他们中还活下了七人。为此柳云豹在回长安城时,才会把他也给一起带了回来,并安排他入了这丰台大营。至于最后李老三差点面临截肢的危险,赵子鸣一直都觉得那不是自己的错,而是李老三命不好而已。
如今自己最骄傲,最得意的杰作,却被人如此瞧不起,赵一鸣的面色也十分难看。他皱着眉头,浑浊的眼睛中散发出危险的光芒,紧紧盯在人群中钟紫苑的身上,淡淡说道:“到底是太年轻了,不知道轻重。既然那些大头兵们如今只相信他一人,那就让他一人给整个丰台大营看病好了。咱们这些老骨头经不起这样严寒的折磨,正好可以好好休养一番。”
“不错,不错。”立刻有人抚掌笑道:“他年轻,有本事,还有神药,那就能者多劳了。咱们还在这里看什么热闹。都散了吧!该回家的回家,该休息的休息......”于是这几个不怀好意的军医们,互相寒暄着,居然携手离去。
偌大的丰台大营有着整整十万号人,他们虽然负责的只是郭承嗣的这个营,可这里也有着一万名军士。要是把这些军士交给钟紫苑一人负责,那根本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钟紫苑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这些老狐狸给暗暗算计了,她还在努力的给这些不畏严寒,冒雪锻炼的汉子们分发着驱寒的姜汤,这些姜汤还是她找郭承嗣软磨硬泡给弄来的,在军饷里可没有这一项开支。
就在钟紫苑忙碌间,荣喜急急忙忙找了过来。听说郭承嗣受了伤,钟紫苑本能的把手里的瓢丢给了一直在旁协助的李老大手里,然后急匆匆的往郭承嗣的营房奔去。
等她气喘吁吁的到了营房门口,她才慢慢回过味来,暗骂自己糊涂,明知道是个圈套还往里面跳。跟在郭承嗣身边伺候的人谁不知道,他有操练完以后立即洗澡的习惯。看这个时辰,这家伙肯定正在营房里惬意的泡澡呢!自己这样莽莽撞撞的闯进去,只怕会瞧见某些不该瞧见的东西。
钟紫苑光这么一想,就觉得浑身莫名的燥热起来。鼻子里也痒痒的热热的,有打喷嚏的冲动。她忙伸手擦了擦,幸好没有流鼻血,要不可就糗大了。
就在她犹疑的时候,郭承嗣懒洋洋的声音从营房里传了出来:“既然都来了,还站在门口发什么楞?还不快些进来。”顿了顿,他又继续说道:“放心好了,衣裳已经穿上了。”
钟紫苑这才暗暗松了一口气,推开门走了进去。谁知走进去一看,她立刻就后悔了,这厮身上穿的,能叫衣裳吗?
月白色几乎透明的素绡纱就这么随意的披在他的肩头,他那精瘦却健硕的蜜色躯体几乎毫无遮拦的呈现在她眼前,他平坦的腹部略一用力就会鼓起八块小老鼠般的肌肉,中间还有一根凹下去的迷人线条。有几颗还未擦净的水珠顺着那根线条调皮的往下滚落着。
钟紫苑的眼睛不受控制的跟着那几颗水珠一路走下去,就像有只无形的手在撩拨着她那敏感无比的神经。当然,她什么都瞧不见,因为郭承嗣的下身是一条同样月白的绸裤,把他修长的大腿给紧紧包裹起来。
也许是钟紫苑的目光太过痴迷火热,引来郭承嗣一阵轻笑。随着他的笑声震动,那几颗顽皮的水珠终于隐没不见。钟紫苑吞了一口唾沫,终于艰难的收回了目光,恼羞成怒道:“你就不能把衣裳好好穿上?”
郭承嗣笑眯眯的说道:“好看吗?”
“切”钟紫苑不甘的翻了个白眼,小声嘟囔道:“拉扎尔.安格洛夫我都见过,你这几块小老鼠有的比吗?”
偏偏郭承嗣的耳朵尖的很,钟紫苑嘟囔的再小声,还是让他听的一清二楚,他眉头一蹙提高了嗓门说道:“你说什么?”(未完待续)